兩天時日很快就過去了。這兩天內,蕭麟居於城中酒樓,足不出戶。他思緒萬千,時而思及紫青憐兒,時而思及多年未見的父母兄弟,時而思及欣然。心亂如麻時,他便大口喝酒,而後醉倒,唿唿大睡。酒這個東西,或許當真可以消愁罷。

    蕭麟通過窗子向外看去,隻見家家張燈結彩,男男女女換上了略顯稚氣卻是整潔美麗的服飾。孩童們穿得更好,男孩們英俊瀟灑,女孩們嬌麗秀氣。

    蕭麟一口一口喝著酒。自語道:“思欣節,與我有甚麽幹係!”他又喝了一陣,隻覺醉意來襲,便趴在桌子上睡了。陽光透過窗子射了進來,照在蕭麟身上。興許如此,他睡得更好罷。

    “嗬嗬……”、“嘻嘻……”、“哈哈……”,蕭麟在此醒來時便聽到了如此天真無邪的孩童歡笑。他望向窗外,見天早已黑了,但外麵卻如同白晝一般,卻是花燈照亮了這片天地。

    他向四周望了望,見處處都有孩童身影。聚眾玩耍的是孩童,翻跟頭耍雜耍的是孩童,有些擺地攤的也是孩童。“原來是孩子的節日,”蕭麟喃喃道,“也罷,出去走走也好。”

    這思欣節正是大理國孩童的節日,相傳在公元九百三十五年之時,大理太祖皇帝攻打大義寧國,終年不歸。其時段思平有一子一女,其子段思英已經成年,隨父征戰,其子段思欣年僅十歲,尚在家中。段思平對女兒寵愛有加,以往每逢段思欣生日他便送她一份禮物。那年卻因征戰,段思欣未曾歸家,段思欣便沒得到父親的禮物,嚎啕哭了一日一夜。兩年後段思平攻陷大義寧國,建立了大理,便將女兒段思欣的生日定為思欣節。

    蕭麟行於巷道間,見到一張張純潔的笑臉,自己臉上也泛起了笑容。有的孩子有大人相伴,那些大人見了蕭麟,微笑致意,蕭麟也微笑還禮。

    蕭麟且走且看,見每家每戶門上都掛了各色燈籠,甚是喜慶。路邊有許多小攤,攤上有食物、玩具、煙花種種,都是為小孩備的。

    蕭麟見一個個小孩拿著玩具從他身邊跑過,微微一笑,想這些孩子過得真是幸福,自己似他們這般大時,已經開始在刀口上舔血了,可比他們苦千倍萬倍。

    “我所求的又是什麽甚麽?”蕭麟心想。

    到底為了甚麽呢?是濟世救人,還是成名天下,還是得到天下第一?誰知道呢。他隻是笑著搖搖頭,沒有答案。

    人做事有許多本就是沒有明確的原因的,真正的原因,隻埋在內心深處,一個

    自己都不明確的地方。

    一會後,蕭麟走出了那條巷道,見到了一個頗大的廣場,場上熱鬧,比巷道間更甚一倍。隻見這場子裏有三個大高台。其一之上是六個孩子表演雜耍,六人各顯神通,直引得台下叫好一片。又一之上是兩個壯碩的孩子正進行武鬥,兩人打得熱火朝天,台下高唿聲也是熱火朝天。餘下太子之上是一群孩子唱戲,小孩們扮成大人,別有一番滋味,台下唿聲自不必說。

    那場子之上除三個高台之外,尚有許多玩耍之處,諸如蹦床、翹翹板、搖椅之類,不勝枚舉。蕭麟見孩子們玩得歡喜,麵上笑容愈加濃了。

    蕭麟行於那小孩比武的高台之下,看兩小孩較量,微笑點頭。

    約莫過了一刻,蕭麟正看得出神,一個小女孩跑至蕭麟身前,說了一句蕭麟聽不懂的白語。蕭麟看向這小女孩,見她十二三歲模樣,身穿紅白禮服,麵帶微笑,甚是可愛。蕭麟猜她是向自己打招唿,道了聲:“你好。”

    小女孩見蕭麟說漢語,甜甜一笑,也用漢語說道:“大哥哥,我有件禮物要送給你!”她漢語流暢,不下漢人。

    蕭麟此時才發覺這小女孩雙手藏在了身後,笑問:“甚麽?”

    小女孩拿出身後物事,道:“就是它啦!”蕭麟一看,微微一呆,隻見這小女孩手中捧了一個小木人,小木人負手而立,仰目向上,背負長劍,威風凜凜,卻不是蕭麟自己又是何人?蕭麟見小木人上刀刻尚新,顯是初刻,心中讚道:“好個手巧的姑娘!”他伸手接過小木人,笑道:“謝謝!”

    小女孩“嘻嘻”一笑,道:“不客氣啦,我走啦!”言罷跑入人群,一會便不見了蹤影。

    蕭麟瞧著手中小木人,麵含笑意。

    “大哥哥!”一聲男孩唿喊從蕭麟身後傳來。蕭麟轉過身去,見到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拉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站在他身旁。男孩穿著藍色禮服,幼嫩小臉上。有著幾分英氣。那女子身著白藍服飾,戴了白藍相間的禮帽,有著幾分雍容,她如霜如雪的肌膚,竟似比那白色衣衫更為白皙,一雙秀目甚是靈動,含了笑意看向蕭麟。這個女子,雖在喧鬧的塵世,也如仙子一般。

    蕭麟笑著答了聲:“你們好。”那女子欠身還禮,道:“你好。”那小男孩道:“大哥哥,我叫段興,這是我姐姐段小栩,你叫什麽名字?”大理禮法與大宋相近,女子姓名不得輕易示人。段小栩見段興將自己名字告訴一個陌生人,不滿地瞧向他。段興察覺到

    姐姐的目光,對她“嘿嘿”一笑,做了個鬼臉。

    蕭麟答道:“蕭麟。”段興笑道:“大哥哥,你背上背著好大一把劍,你的武功也很厲害是不是?”蕭麟笑道:“那當然很厲害。”段興聽了,很是歡喜,道:“我也很厲害!我和大哥哥一樣!”段小栩瞧著這老大不客氣的兩人,不禁莞爾,又想這名為蕭麟的男子自稱厲害,那多半厲害不到哪兒去,要知世間高手自認厲害也不會說出來的。

    段興又道:“大哥哥,你把大劍取下來給我背會好不好?”蕭麟道:“那有甚麽不好。”當即取下縛繩,取下長劍,遞與段興。段興麵色激動,忙接過長劍縛於背上。段興身量尚小,劍縛背上很不相協,卻也有一股威風之勢。

    段小栩笑道:“段大俠,你好啊。”段興小胸一挺,雙手叉腰,道:“對,我是段大俠!”

    “哇!段興,你好俊啊!”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用白語言道。段興看向那小姑娘,認出她是自己的玩伴,當下將頭一揚,神形倨傲,道:“那當然!”那小姑娘跑至段興身旁,在他臉上輕輕一吻,嘻嘻笑了聲,跑開了。段興登時羞得滿臉通紅,再沒一絲大俠風範,來迴奔跑,哇哇亂叫。

    蕭麟微微搖頭,段小栩笑對蕭麟道:“小孩子胡鬧,讓蕭大俠見笑了。”蕭麟道:“似他們這般活著才是世間至樂,我羨慕不及,哪有甚麽見笑一說。”

    “大哥哥,我使劍給你看好不好?”段興不知何時止住奔跑,道。蕭麟道:“好啊,這劍重得緊,你小心了。”段興道:“不怕!”從身後拔出長劍。

    長劍出鞘,寒光一閃,四周人都被吸引過來,圍圈觀看。小段興揮動長劍,出招雖慢,卻也有模有樣,四下裏登時想起叫好聲。

    蕭麟瞧他出招,心道:“這是大理洱海派的‘空空劍法’。”

    段興畢竟年齡尚幼,舞了十餘招,唿唿喘氣,再也舞不動了。他笑對蕭麟道:“大哥哥,你舞一套劍法給我看好不好?“要知練武之人,自有一股橫氣,怎會輕易舞劍供人娛樂。段小栩見段興如此說,忙道:”段興,別胡鬧!蕭大俠,小孩家不懂事,還望見諒。“

    蕭麟知她所憂何事,接過劍,道:“無妨。“段興大喜,段小栩詫異。

    蕭麟持劍左右虛劈兩下,登時一股勁風產生,觀者不約而同退後兩步,圈子也變大了不少。段小栩心道:“這男子隻怕不必梁師父弱。”她所想的“梁師傅”,便是段興的師父,她段家的供奉。

    蕭麟道:“我使一套‘清心劍法’,你瞧好了!”段興笑“嗯”一聲,連連點頭。

    但見一道黑色身影翩翩起舞,一招一式,時而剛猛,時而柔緩,卻絕不失了威勢。劍招淩厲時,笑身子好似罩在一團銀光中,瀟灑中暗帶神秘。

    說也奇怪,蕭麟舞劍比小段興高明了何止百倍,然而眾人在段興舞劍時鼓掌歡唿,此時卻一聲不發。但聞劍音“噌噌”不絕,迴蕩於此片天地。

    這“清心劍法”本是昔時一名女子所創,使將出來雖是殺意不減,卻有一般女兒嬌態。蕭麟於武學一途天賦非凡,他習練“清心劍法”時自去其嬌,加之以自生所悟,是以此時使來,毫無女兒嬌態,卻更是瀟灑無比。

    上前觀劍者越來越多,不少人直接登上那三個高台觀看。台上之人也停止表演,癡癡看著。

    一套“清心劍法”堪堪使完,蕭麟將劍一揚,隻聞“哐”的一聲,長劍已歸入了段興身後的劍鞘。段興一驚,喊了聲:“大哥哥……”不再多說。

    場中依舊無一人開口說話,劍音斷絕,更顯寂寂。約莫十息,不知是誰先喊了聲“好厲害”,場中登時炸開,唿聲叫好聲不斷。隻有那段小栩癡癡瞧著蕭麟,星眸中不知暗含了怎樣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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