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北寧國皇室唯一幸存的皇子,是當今天子的親弟弟,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文韜武略,他努力學到最好,可是,他卻有著一個無法被抹滅的汙點,一個讓他受盡眾人嘲笑的未婚妻,一個滿臉留著哈喇子,隻會傻笑的白癡女人!


    鳳奕郯永遠記得,當聽說自己有一個未婚妻,而且還是丞相府嫡出的大小姐時,年僅九歲的他,忽然間萌生了,想要去見她的衝動,他偷偷和自己的貼身太監更換了衣服,偽裝成太監,離開皇宮。


    那時,他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感到驕傲。


    他早就摸清楚了丞相府的位置,沒有問路,偷偷的過去,然後利落的爬上牆外的一棵大樹,趴在樹幹上,忘著裏麵,試圖找到他的未婚妻,將來要和他共度一生的女人。


    雖然他還年幼,可是他知道,未婚妻是什麽,是能夠給他帶來強大世家支持的可利用品,那時他想,如果這個未婚妻他喜歡,他一定會對她好,至少帶著一分真心。


    可是,他看見了什麽?


    一個被下人踹翻在地上,哭得稀裏嘩啦,連話也說不清楚的小女孩。


    “哈哈哈,活該!還什麽大小姐呢,我呸,連隻狗都不如。”


    “大小姐,你是不是很餓啊?不然,你學兩聲狗叫,我們就給你一個饅頭,怎麽樣?”


    他們囂張的話,讓鳳奕郯弄清楚了女孩子的身份,原來她就是自己的小未婚妻。


    好弱。


    這是他對淩若夕的第一印象,在宮裏,這樣的欺淩隨處可見,他沒有選擇出手幫忙,打算再看看,或許這個女孩會給他帶來驚喜。


    可讓鳳奕郯沒有想到的是,淩若夕給他的第一份見麵禮哪裏是驚喜,分明是可怕的驚嚇!


    她擦著臉上的眼淚,明明被揍得一身泥巴,還傻乎乎的笑著,嘴裏發出汪汪的叫聲。


    奴才們笑得十分張狂,鳳奕郯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火辣辣的,就像是被誰打了一巴掌,他認為,這個女孩丟盡了他的臉。


    她配不上他!


    隻是一麵之緣,這個念頭就深深的植入了鳳奕郯的心裏,後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身後總有一條小尾巴。


    被他踹走,她不會哭,隻會傻笑;


    因為他被人欺負,她也不會向自己告狀,還是傻笑;


    礙眼!


    鳳奕郯從沒有那麽討厭過一個人,他覺得,擁有這樣的未婚妻,是他人生裏最黑暗的曆史。


    他想方設法的欺負著淩若夕,甚至任由身邊的人對她又打又罵,仿佛這樣,心裏的怨恨就會少一點。


    後來,他聽說,她被人玷汙,而被趕出淩府。


    那時候,他正在花樓裏,擁著最美麗的花魁,對這件事置若罔聞。


    六年後,那個女人以一種全心的姿態出現在他的麵前,他原本以為,那是她的欲擒故縱,他順理成章的用她失去貞潔的名義,解除了婚約,他以為他會看到這個女人像小時候那樣哭泣。


    可她卻傲氣凜然的迴視著他,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秒,他有些後悔。


    但他卻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甩掉這樣的包袱,是他的幸運!他不會再因為她,而被人笑話,不會再因為她,受盡旁人的白眼和諷刺,當他聽說,她公然殺害了淩府的二夫人,與軒轅世家決裂時,他嘲笑著這個女人的傻,第二世家是怎樣超然的存在,她的反擊,不亞於螳臂當車。


    他冷眼看著她遭到伏擊,險些慘死在京城外。


    那時,她仍舊是他心裏的那灘蚊子血,是被他厭惡的存在。


    可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身影在他的心裏紮了根?記不得了,那樣遙遠的記憶,他早已經不再記得,隻是午夜夢迴時,他恍惚的發現,府裏迎娶進門的一個又一個美麗的妾侍,竟都和她有著相似的地方。


    他開始感到惶恐,感到不安,他拒絕承認自己會喜歡上她的事實。


    可當他再次見到她,她已經是南詔國高高在上的皇後,是以一己之力,扳倒攝政王的強悍存在!


    她看著自己的目光裏,不再有一絲一毫的迷戀,不再有以前的信賴,有的隻是無邊無盡的寒冷和漠然。


    他是如此憤怒,憤怒她的無情,為什麽她能夠輕易的忘掉,以前追著自己跑的那些歲月?她不是愛著自己嗎?可為什麽,他卻在她的身上無法發現那些沉重的感情了?


    情愫一天天加重,他開始期待見到她,卻又害怕見到她,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的身邊多了一個紅衣男人,他妖嬈、邪肆、玩世不恭,可偏偏站在她的身邊,卻是那樣的般配。


    為了他,她與南詔決裂,為了他,她杠上神殿。


    他喜歡她,卻因為北寧,逼於無奈選擇對付她。


    他想,他是無可奈何的,兒女私情與江山社稷,他隻能選擇後者,這是他身為一國王爺的責任。


    那日,他親眼見到她瘋狂斬殺神殿的高手,看著她身邊站著一個又一個以她為尊的強者。


    他終於明白,這個女人他此生隻能愛而不得。


    她已經走到他無法觸及的高度,哪怕伸出手,也再難觸碰到她的衣角。


    後來,他休掉了自己的正妻,隻因為她試圖抹黑她,汙蔑她,這是他所不能允許,也無法容忍的。


    府裏,再也沒有了任何的鶯鶯燕燕,皇兄一再催促他娶妻,他卻一次次用著不同的借口拖延、敷衍。


    他的心思自以為隱藏得很完美,卻還是被皇兄看了出來。


    他告訴他:“皇弟,有些人,是不能愛的。”


    他當然知道,當然清楚,她不正是他不該愛,不能愛的嗎?


    可是,如果愛情可以被理智所控製,又哪裏會有那麽多的人,因為它而瘋魔?


    “皇兄,臣弟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他說得十分自信,隻因為他很清楚,除了愛情,他還有太多太多無法拋棄的責任。


    他曾和她那樣接近,曾隻要迴頭,就能夠得到她,可是,他卻嫌棄她,拋棄她,舍棄她,這是他種下的因。


    鳳奕郯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她剛生產後。


    她還是那副凜然的樣子,仿佛背脊永遠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折彎。


    墨發如雲,姿態灑脫、利落,看,她永遠是這麽特別,特別到這世間再也無法找到第二個人,讓他如愛她,這般去愛。


    他送給了她一份禮物,說是祝賀寶寶出生,她收下了。


    鳳奕郯這輩子也不會告訴她,那把長命鎖,是他在見到她懷孕後,親手打造的,傾注了他無數的心血,傾注了他對她永遠無法說出口的愛。


    對付她的人太多,可等到她終於得到安寧的日子,她卻要走了。


    那時,他已被任命為三軍統帥,應該出發前往戰場指揮戰鬥,卻隻因聽說,她要離開的消息,生平第一次任性的拋下了校場上的將士,用最快的速度,策馬揚鞭,飛奔到她的麵前,隻為了多看她一眼。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早已被她身邊的男人洞穿,可那又怎麽樣呢?


    他那時有一種預感,如果放她走,或許此生他們不會再相見,所以,他提出,想要任她的女兒做幹女兒,隻為了保留一點和她的聯係,哪怕隻是以這樣的關係也好。


    但她卻無情的拒絕了,嗬!這個女人,在拒絕人時,永遠學不會婉轉迂迴的說話,直白到戳人心窩,可他卻偏偏愛上了這樣的她,愛得義無反顧。


    那天,他站在大宅外,目送她離去,就像是看著她一點一點走出自己的生命。


    誰也不知道,因為他的突然離開,皇兄在知道原因後,懲罰他在列祖列宗的靈位前,跪了整整一夜。


    他說:“皇弟,朕以為你不會因為她,做出任性的事,你太讓朕失望了。”


    他閉口不答,錯了就是錯了,沒有理由,沒有解釋。


    他看見了皇兄的不忍,看見了他的憐惜與同情。


    他隻能在心裏苦笑,笑自己的錯過,笑自己的癡傻。


    是啊,明知道愛上她會萬劫不複,他為什麽還會栽進去呢?


    不僅僅是女人才有第六感這種東西,男人也有,而且更為精準。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見到過她,也不曾聽說任何有關於她的消息,北寧拿下南詔那天,他陪著皇兄一步一步走入朝殿,金碧輝煌的大殿,象征著無尚的權勢,可他卻隻覺得滿心的寒冷。


    他在慶功宴上裝作醉酒,獨自一人在南詔國的宮廷中漫步,他詢問過宮人,作為攝政王時,她居住的宮殿在哪兒,那裏依舊保存得極好,裏麵的擺設一塵不變。


    他推開門,坐在大堂的椅子上,恍惚的想著,是不是她曾經也曾坐過這個位置。


    於老的到來,讓他猝不及防,他甚至來不及收斂臉上外露的情緒。


    “這種時候會離開宴會,出現在這裏,王爺,你愛著攝政王嗎?”他是戰敗國的投誠派,因為有他,南詔國才沒被吞並,而是作為北寧的附屬國依附著北寧。


    鳳奕郯或許是醉了,他目光朦朧,幽幽笑了:“是啊,愛,本王愛著她啊。”


    曾幾何時,他連說出這番心裏話的勇氣也沒有,而此刻,他卻說了,說給一個戰俘聽。


    “皇上昔日也癡愛著攝政王,愛到為了她,險些丟了南詔。”於老唏噓長歎:“那樣的女人,誰能不愛呢?若她還在南詔,今日的局麵永遠不會出現。”


    “可你們舍棄了她。”鳳奕郯像是要為她出氣似的,惡狠狠的說道。


    “是啊。”於老仿佛在這一刻蒼老了許多,他的背脊微微彎曲下去,略顯佝僂。


    “出去吧,本王想一個人在這裏待著。”他不想再多說,隻是希望能夠在這個擁有她氣息的地方,多待一會兒,仿佛這樣,就足以證明,她還在。


    沒有離開他的生命,還在他的身邊。


    那一夜,鳳奕郯徹底醉了,他倒在她曾睡過的床榻上,近乎貪婪的繡著錦被裏的味道,明明什麽也沒有,他卻好像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北寧統一天下後,他幫著皇兄處理政務,不知道從哪天起,皇兄的身體一日比一日蕭條,到最後撒手人寰。


    他遵照皇兄的旨意,在文武百官的簇擁下,登基為帝,穿上象征九五至尊的龍袍,戴上金燦燦的王冠,他的身旁,有著無數人的簇擁,無數人的陪伴。


    他走入朝殿,在萬人的頂禮膜拜中,接過了玉璽,成為了北寧的皇帝。


    可是,他忘記了,有一句話叫做高處不勝寒,紙醉金迷的生活,永遠忙不完的政務,他把進入後宮當作是一項帝王必須完成的任務,機械的按照祖製,不停的往後宮裏塞人,那些女人年輕、冒昧,比她溫柔,比她嫵媚,比她清純。


    可她們卻都不是她啊。


    那天,他寵幸了丞相的女兒,剛被冊封為貴妃的女子。


    女子柔軟的身體靠在他的懷中,她問他:“皇上,你為何每每總喚臣妾的乳名?”


    壓抑的情愫在那一刻不可遏止的爆發,那時,他已是中年的帝王,兩鬢生長出了白發,卻像個孩子似的,緊緊抱著懷裏的妃子,告訴她:“因為我愛你啊。”


    沒有人看見他眼底的淚意,沒有人知道,那一聲我,是作為鳳奕郯,不是作為一國皇帝說的。


    隻因為,她的乳名,是讓他愛而不得,至死難忘的名字——若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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