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皇城時,已經是五天後,一路上,淩若夕的臉色一天比一天冷冽,甚至好幾次,竟丟下隊伍,飛身不見了行蹤,待到一兩個時辰後,才會重新出現。


    “娘親,你怎麽了?”淩小白看在眼裏,在進城時,沒忍住,問了出來,其實不止是他,所有人心裏都暗藏著疑惑,不知道淩若夕的所作所為究竟是怎麽一迴事,隻是沒幾個人有膽量親口向她詢問。


    暗水偷偷豎起耳朵,以他的修為,聽清前麵的談話是輕而易舉的,他承認他八卦,可淩姑娘失態的時候不多啊,他真心很好奇到底是什麽原因,能讓她變得這般坐立難安。


    淩若夕輕輕吸了口氣,冷聲道:“沒事。”


    還說沒事呢,明明臉這麽臭,淩小白撅著嘴,覺得自己被糊弄了,但麵對著娘親的冷臉,他實在沒勇氣再問出口來。


    “恭迎娘娘得勝歸朝。”在皇宮門前,巍峨的宮牆外,由六部尚書親自率領文武百官跪地相迎,排山倒海般的歡唿,震耳發聵,百姓們齊刷刷跪地,一條紅氈一路拖延過街道,喜慶的氛圍顯而易見。


    淩若夕穩坐在駿馬上,淩厲的目光迅速掃視過四周,沒有看見心中期待的那抹人影,她失望的低垂下眸子,再度抬起頭來時,已恢複了平日的冷漠,“起。”


    大臣們紛紛起身,向紅氈兩側退開,六道宮門層層遞進,繁華的皇宮近在咫尺。


    “娘娘,宮中已設好宴席,請娘娘入宮。”禮部尚書樂嗬嗬的笑道,殷勤的態度看得淩若夕有些不屑,從小丫傳來的消息看,如今南詔的朝廷中根本沒有幾個是忠心的,除衛斯理外,其他人各占一方,趁著他平息戰亂時,沒少在暗地裏作威作福。


    而眼前這位禮部尚書就是其中之一。


    但這些事對淩若夕來說,無關緊要,情報在她的腦子裏轉過後,就被她壓下,雙腿輕輕夾了夾馬腹,騎馬步入宮廷,這樣的待遇,自攝政王南宮歸海失勢後,還是頭一次。


    但不論是王孫貴族,還是平民百姓,心頭都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反而認為,她有這個權利,享受這樣的待遇。


    “丞相,皇後娘娘迴宮,接下來是不是該肅清朝堂了?”於老與衛斯理並駕齊驅,低聲問道,精明的目光迅速掃過兩側的百官,心頭有殺意竄起。


    不要以為他老了,就看不清局勢,現在的朝廷就是一潭渾水,眾人根本不齊心,國難當頭,這些拿著俸祿的大臣們,卻隻知道貪汙受賄,欺壓百姓,甚至於,還在暗地裏私通北寧,害得帶隊支援的鎮南將軍險些喪命,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都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不急,且看看皇後娘娘如何說。”衛斯理臉上歡喜的笑收斂了幾分,他遲疑的望著前方那抹冷冽的人影,即使是他,也不敢保證,皇後娘娘會願意出手幫助南詔平息內亂。


    “也對。”於老點到為止,這場合不太適合說這種話。


    眾武將隨隊進宮,士兵們則被安排在校場紮營。


    如今的皇宮處處是喜慶的海洋,紅綢漫天飄舞,喜不勝收,宴會的地點安排在主殿,淩若夕勒緊韁繩,在百丈浮雲地上停下,“我住的地方在哪兒?”


    既然她已經入宮,這吃穿住行,肯定是南詔國一手包下。


    禮部尚書急忙小跑到馬前,滿臉堆笑的開口:“娘娘的行宮是鳳溪宮,微臣早已派人將宮殿清掃幹淨,娘娘這邊請。”


    “不用了,我自己過去。”拒絕他為自己引路的想法,淩若夕抱著兒子,腳尖輕點馬背,縱身一躍,身影迅速消失在了這片藍天下。


    “那我們呢?”暗水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他們就這麽被拋下了?他也想沐浴,也想好好整理一番行裝啊。


    “這位大人無需為難,諸位暫時被安排在南苑的行宮。”禮部尚書早就打聽清楚了他們的來曆,知道這些人是淩若夕麾下的猛將,自然不敢怠慢,立即找來太監,為他們領路。


    暗水樂嗬嗬的翻身下馬,這還是他頭一迴正兒八經的欣賞這個皇宮呢,小辮子在腦勺後一搖一擺的,他邁著沉穩的步伐,身後跟著深淵地獄的眾人,屁顛屁顛往南苑走去,一路上,可以聽到他們驚豔的唿叫聲,時不時衝著周圍滿園的美景指指點點。


    沒有人笑話他們的少見多怪,即使他們展現出的粗鄙,如同剛進城的小市民一般,但礙於他們的實力,即使是領路的太監,也是恭恭敬敬的。


    “這兒可真不錯啊。”一個男人感慨道,“老子還是頭一迴見到這麽漂亮的房子。”


    “是啊,咱們跟著淩姑娘的決定,正確極了。”


    “那當然,淩姑娘那可是要做大事的人,跟著她,保證有肉吃。”


    聽著同伴們驕傲的話語,暗水心頭偷著樂,竊笑幾聲後,他忙轉過頭,故作嚴肅的嗬斥道:“吵什麽吵?這裏是皇宮,聲音放小點,別給淩姑娘丟臉,又不是沒見過市麵。”


    他似乎忘記了,貌似頭一次來到京城的他,那會兒的言行,和這些人沒什麽兩樣。


    將淩若夕的名頭抬出來,眾人哪裏還敢大唿小叫?即使心頭好奇得不得了,仍舊裝出一副沉穩的樣子。


    淩若夕可不知道行宮裏發生的事,此時,她已抵達鳳溪宮,奢華的宮殿處處鎏金,白玉地板亮得反光,淩小白剛進門,立即從她的懷裏掙脫出來,踩在地上,繞著大堂走了幾圈,小手左摸摸右碰碰,眼眸中泛著綠光,哎呦,銀子啊,這些可都是銀子啊。


    黑狼一臉不忍直視的表情,吧唧一聲,跳下了他的肩膀,甚至還特意離他遠遠的,拒絕承認這個丟人現眼的家夥自己認識。


    “娘親,這些咱們能帶走嗎?”淩小白抱著一個金桶,蹬蹬的跑到淩若夕麵前,蝶翼般的睫毛輕輕撲閃著,煞是可愛。


    “……你抱著出恭的桶做什麽?”淩若夕詭異的沉默了兩秒,這才殘忍的將事實揭開。


    淩小白雙眼瞪圓,傻乎乎的看了看懷裏閃閃發亮的桶,這是出恭用的?不是吧!


    “太奢侈,太過分了!”他氣惱的跺跺腳,小臉糾結的擰成了一團,想要把桶放下,卻又舍不得。


    “吱吱!”沒錯!黑狼也在角落裏出聲認同。


    “他們怎麽可以用銀子來做這種東西?”淩小白的抱怨,讓淩若夕嘴角一抖,他關注的重點是不是搞錯了?


    無奈的搖搖頭,她沒在理會已迷失在金子中的兒子,剛準備坐下休息會兒,殿外,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小豆子滿頭虛汗的拎著兩個包袱跑了過來,“貴人,小少爺,你們走得太急了,諾,換洗的衣物忘記帶上了。”


    他看也沒看四周奢華的擺設,隨手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將包袱放在了桌上。


    “呀,謝謝你啊。”淩小白可愛的笑了笑,但一雙眼睛,卻沒舍得從四周鎏金的裝飾物上挪開。


    小豆子難為情的摸了摸自己的腦勺:“這是我應該做的。”


    淩若夕打開包袱,從裏麵拿出一件墨色的錦袍後,步入了內室,她居住在南詔國皇宮的日子不短,對這裏的每一座行宮,都了若指掌,穿梭過後方的花園,退開一扇木門,隨後,順著房間裏一條打通的石梯,一路行下,在最下方,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浴室。


    灰牆上鑲嵌著美麗的燈盞,孔雀狀的裝飾嵌入牆內,尖嘴此刻正吐著水柱,往池子裏釋放著熱水,這裏的水有宮人十二個時辰進行供應,淩若夕麻利的脫掉身上的衣衫,將馬尾解開,三千青絲如瀑般在背部直下,白皙的腳掌步入水中,一陣溫暖的觸感,讓她不自覺放緩了臉色。


    身體慢慢浸入水底,清澈的池水漫過她雪白的肩膀,青絲猶如漂浮的海藻,分外美麗。


    “唿。”好些天沒有體會過泡澡的滋味,淩若夕放鬆下來,靠著冰涼的牆壁,閉目享受,腦袋突然放空,一道身影竟詭異的浮現出來。


    妖嬈的紅衣,永遠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雲井辰……


    淩若夕慵懶的神情瞬間大變,眉頭忍不住皺緊,心情變得煩躁起來,她分明感覺到,從邊關迴京時,一路上總有人跟著自己,甚至好幾次,玄力覆蓋的範圍中出現了他的氣息,可每當她趕過去時,卻總看不見他的影蹤。


    他在故意躲著自己,這個認知讓淩若夕很難再有任何的好心情。


    “以為躲起來我就拿你沒辦法了麽?”持平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驚心動魄的笑,皺成川字的眉宇間,有一股陰鷙的情緒浮現。


    沐浴洗漱後,她重新換上了一件幹淨的錦緞,墨色的衣擺蓋過膝蓋,套上鑲著金邊的馬靴,長發還在淌水,可她卻全然不在乎,重新迴到了主殿。


    “娘親,擦頭發。”淩小白一把將一顆夜明珠塞到了衣袖裏,殷勤的拿著絹帕,蹭到淩若夕麵前。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一眼就看穿了淩小白這討好行動背後暗藏的那些小算盤,沒好氣的嗤笑一聲。


    “哎呦,娘親,你怎麽能這麽誤會寶寶呢?寶寶是擔心你會生病。”淩小白說得理直氣壯,但眼睛卻始終不敢落在她的身上,有些心虛。


    淩若夕直接送了他一個爆栗,“你心裏那點小算盤,以為能瞞得過我嗎?”


    “嘿嘿。”淩小白抱著腦袋,咧開嘴笑了,“娘親,寶寶哪有想什麽嘛。”


    “看上這裏的東西了?”淩若夕一針見血的問道。


    淩小白知道自己如果再否認,就別想拿到好處,頓時,用力點頭。


    “沒你的份兒,我要留著這些銀子,到時候給你討老婆。”五指成爪,一股巨大的吸力,直逼淩小白而去,他慌忙想要逃,可他的速度哪裏快得過淩若夕?衣袖撲扇幾下後,袖中藏著的夜明珠,徑直落入她的手裏。


    輕輕墊了墊:“不用感謝我,這是娘親應該做的。”


    “……”嚶嚶嚶,哪有人這樣的?淩小白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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