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井辰的堅定讓淩若夕隻能妥協,她聳聳肩,退到一旁,任由這個穿著華貴白衫,氣質出眾的男人為病人親手食用食物。


    俊朗的麵容上,看不見任何的嫌惡,他平靜的掰開病人的嘴唇,將竹管塞入食道,順著竹管的另一頭,緩慢的將米粥灌進去,有幾滴粘稠的湯汁滑落到他的手指上,他卻好似感覺不到一般,這一幕,讓淩若夕心尖忍不住輕輕顫了顫。


    如果不是為了她,他有什麽必要親手做這種事?


    “好了。”將空蕩蕩的瓷碗拋在一旁,他拂袖起身,淩若夕立即遞了快手絹過去。


    “擦擦,髒死了。”明明滿心的感動,但她嘴裏說出的話,卻帶著一絲嫌惡。


    早就知道她有多口是心非的男人,滿不在乎的笑笑,將那方手絹收入衣袖中,反而用自己的袖子,擦幹淨指頭上的痕跡,他可舍不得浪費她親手送給他的禮物。


    “你是猴子派來的逗比嗎?手絹給你擦手,你收起來做什麽?”淩若夕蹙眉問道,袖中那一灘淡淡的汙漬,讓她看得有些礙眼。


    暗水默默的抖了抖嘴角,淩姑娘這不是明知故問麽?別告訴他,她看不見這男人臉上幸福、滿足的笑。


    “你說呢?”曖昧的語調裏暗藏著些許邪肆,他那雙深邃得好似旋窩般的黑眸,定定地凝視著她,氣氛旖旎非常,一直關心著父親身體的小豆子,此刻奇怪的打量著眼前的兩位貴人,為什麽他覺得,貴人的表情很不對勁,唔,就像是爹爹以前看著娘親一樣,可他們不是男人麽?


    餘光瞥見他那副深思的表情,淩若夕在暗中狠狠瞪了雲井辰一眼,示意他最好收斂些,注意場合。


    一連七日,病人毒癮發作的次數從每半個時辰,變得逐漸縮小,且痛苦一次比一次減弱,雖然麵色仍舊發黃,兩頰消瘦,但看得出,他的身體正在漸漸複原。


    “後天就是朝聖的日子,現在外邊到處都是來自各地的信徒,嘖,這是城裏人四處派發的東西,姑娘,你看看。”暗水將購買的食物交給小豆子後,便與淩若夕在院子的角落中,交談起來,向她說著塔斯克城如今的情形。


    那是一張印刷著朝聖注意事項的宣傳單,白色的紙張上,工整的用一二三四的序號排列出來,條條款款整齊、嚴謹。


    “嗬,越來越像邪教組織了。”淩若夕譏笑道,五指一緊,紙張在她的掌心化作碎末,洋洋灑灑從指縫間飄落在腳邊。


    “我也有同感,不過,那些人都跟瘋了一樣,見到這種東西就自發排隊領取,這神殿分明是蠱惑人心的魔教,他們反而當成是信仰去尊敬,有夠愚昧無知的。”暗水搖搖頭,想到自己在街上看到的壯觀景象,就開始心裏發毛。


    “不愚昧,怎麽被人用這種手段蒙騙?”淩若夕不屑的哼哼兩聲,對這些神殿的信徒,分外鄙視。


    “你不是常說一句話麽?不做死就不會死,他們自己作死,誰攔得了?”雲井辰邪肆不羈的嗓音,從右側傳來,月牙白的名貴錦緞,將他峻拔高挑的身形,烘襯得淋漓盡致。


    顏如玉,氣無雙。


    活脫脫一隻帶著佛性的妖。


    “還有兩天的時間,姑娘,咱們是不是該有所行動了?”暗水直接忽略掉這個最近一直找他茬的男人,嚴肅的問道。


    他們來到這裏,除了對付了些蝦兵蟹將,神殿真正的高手,卻是一個也沒對上,如今他們風騷的等待著信徒的朝拜,而他們卻要躲避外邊鋪天蓋地的緝拿,簡直太沒天理了!


    一想到山寨中慘死的兄弟們,暗水頓時有種隻想殺上神殿,大開殺戒,來發泄心頭壓抑多日的憤怒與仇恨。


    “不急,朝聖不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嗎?咱們遠道而來做客,怎麽樣也得給他們送上一點禮物才對。”淩若夕勾唇輕笑,漆黑的眸子裏,乍現兩道冰冷的寒芒。


    暗水頭頂著一個巨大的問號,弄不懂,什麽叫送上禮物?淩姑娘這話聽著,怎麽帶著些深意?


    “和一個智商拙計的家夥討論這種事,說得再清楚,他能懂麽?”雲井辰淡淡然睨了滿臉困惑的暗水一眼,嗤笑道。


    他忍!


    暗水握緊拳頭,努力忽略掉眼前這個存在感強烈的男人,不斷在心裏自我催眠著:他是淩姑娘的愛人,他是淩姑娘的愛人。


    “半斤說八兩有意思嗎?”淩若夕各打五十大板,立場中立,誰也不偏幫。


    “在你眼裏,為夫竟已淪落到同他一樣的地位了嗎?”雲井辰一臉痛苦的捂住心髒,似被她的話打擊到了一般,玻璃心嘩啦啦碎了一地。


    “……”他是傻逼麽?太陽穴抽抽的疼著,淩若夕有些手癢。


    暗水被他說變臉就變臉的速度,給驚呆了,雙目圓瞪,半天也沒迴過神來。


    “砰!”忽然,一道勁風從房間的方向刮來,幾秒後,一道小小的人影砰地跪在了淩若夕的腳邊,手掌顫抖的緊緊拽住她的衣擺:“貴人,求求你,求求你快救救我爹爹,爹爹他……他……”


    小豆子恐懼得眼眶帶淚,淩若夕麵色一冷,當即拂袖,縱身飛入房中。


    倆個男人拔腳跟上,一眨眼,三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小豆子的麵前,他緊咬住牙根,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蹬蹬的跑進房間。


    剛進屋,一股新鮮的,還未四散的血腥味,湧入鼻中,她身側的溫度驟然直降,整個房間似刮入了一次寒流,氣氛寸寸冰封。


    “是從床上傳出的。”暗水沉聲說道。


    淩若夕微微吸了口氣,抬腳走到床沿,還未走近,發黴的床單上那灘刺眼的血泊,便闖入了她的眼中,瞳眸驀地一緊,她火速檢查過病人的眼球、心跳、靜脈,然後,又替他做了幾次緊急心髒複蘇術,但最後,她無奈的發現,這男人已經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欲\望,失去了生命。


    她抓住被褥,將屍體蓋上,爾後,轉過身,淩厲的目光似兩把刀子,刺向站在門口,臉色煞白的小豆子:“到底怎麽迴事?”


    病人戒毒的情況十分好,沒有意外,再過幾個月,便能徹底擺脫毒癮的折磨,她不過是出去閑談了幾句,為何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其中的緣由,隻有這個貼身不離父親身邊,細心照顧的小男孩才知道。


    “沒救了嗎?”暗水心尖一緊,有些不忍去看小豆子的表情,這個男孩有多在乎這唯一的親人,這些天來,他們是看在眼裏的,突如其來的噩耗,對他來說,將是一種怎樣巨大的打擊啊。


    雲井辰雙手環抱在胸前,神色慵懶的斜靠在床尾,一條生命在他眼前流逝,他似乎並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緒,反而透著一種近乎漠然的不在乎。


    即使這天下間的人通通死光,也不會引起他內心一絲一毫的波動,他的心很小,小到可以為了心目中最在乎的人,放棄所有。


    小豆子嘴唇顫抖著,神色近乎呆滯,他機械的喃喃著:“爹爹怎麽樣了?爹爹他怎麽樣了?”


    幹澀空洞的眼眶,褪去了淚水,那是痛到極致的麻木。


    淩若夕眉頭緊皺,卻沒有選擇隱瞞,“他已經過世了。”


    暗水有些於心不忍,他甚至希望淩若夕能夠選擇隱瞞,但他也明白,這種事,她應該將實情告訴小豆子,畢竟,那是他在這世上僅存的唯一一個親人了。


    小豆子本就蒼白的麵容,此刻更是透著一股青色,小小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他低垂下頭,背後是明媚燦爛的陽光,他孤零零站著,仿佛站在整個光明的背麵,無法被溫暖所觸及到的黑暗空間裏。


    “是他們,是他們害死了我的爹爹!都是他們的錯!”宛如烏鴉般泣血的哀鳴,帶著刺骨的仇恨與憤怒,但他的語調卻又超乎尋常的平靜。


    淩若夕轉念一想,便猜到了讓這男人徹底失去求生欲\望,導致心肌梗塞,吐血而死的原因。


    “你把實情告訴他了?”一個人的信仰一旦破裂,那會是一種比千刀萬剮還要痛苦的滋味,他的精神早就被毒癮摧殘得搖搖欲墜,在這個噩耗的打擊下,暴斃而忘,是最有可能,也是最合理的解釋。


    小豆子幾不可查的點了點頭,“我隻是想讓爹爹知道,那些人都不是好人!是他們害得爹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可是……可是……”


    可是他沒有想到,在他說完這件事後,他的爹爹就吐血昏厥,然後就失去了唿吸和心跳。


    果然。


    淩若夕在心頭幽幽歎息一聲,她緩慢的挪動著步伐,手掌重重握住小豆子僵硬得宛如石化般的肩頭:“不是你的錯。”


    他不過是希望自己的父親,能夠知道真相,知道那些他們所相信的人,真實的麵目。


    小豆子麵如死灰,一滴滴殷紅色的鮮血從他握得死死的拳頭中緩緩滴出,滴答滴答落在腳邊。


    他什麽話也沒說,隻是在床邊,緊抱著那具開始發涼的屍體,一抱就是一整夜。


    暗水一臉惆悵站在屋外,冷清的月光為這蕭條的院落,更是增添了幾分落寞與幽森。


    “哎,這小子一天沒吃東西,受不受得了啊。”


    “破繭成蝶需要經曆極其殘酷的蛻變過程,相信我,他能挺過來的。”淩若夕說得異常堅定,擁有那樣孤注一擲的眼神的人,哪怕隻是一個小孩,也不容小覷,這是一個心智堅定,且願意為了想要達成的目的,付出所有的人。


    第二天清晨,搖搖欲墜的房門被人從裏邊打開,小豆子雙目充血的走出來,咚地一聲,跪在了淩若夕的腳邊,身軀單薄,卻又好似擁有一種難以言狀的力量。


    稚嫩與單純,在他的身上褪去,隻剩下如同成年人般的堅定與決絕。


    “貴人,請你替我安葬爹爹,我知道你出手相救一定有什麽目的,但我不在乎!不論你要我做什麽,我都會答應,拜托了。”


    腰肢緩緩彎下,他磕下了一個沉重且響亮的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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