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沉,黑壓壓的天空好似隨時會下一場暴風雨般,狂風將窗戶吹得哐當哐當直響,淩小白趴在床榻上,不停的吐著泡泡,懷裏摟著一大堆金銀珠寶,時不時有哈喇子順著他的嘴角流淌下來。


    “叩叩叩。”殿門被人從外麵敲響,淩若夕從修煉中睜開了雙眼,星辰般漆黑烏亮的眼眸內斂光彩,她隨手取下一旁的黑色大氅披在肩頭,打開門,眼眸微微一閃:“什麽事?”


    “姑娘,天牢有異動。”雲旭麵色陰沉站在殿外,沉聲說道。


    “什麽異動?”淩若夕微微一愣,心底竟泛起了一絲擔憂,卻在瞬間被她強行壓下。


    “天牢內的獄頭昨天夜裏被全部撤掉,換成了你一手訓練的死士,守衛極其森嚴。”雲旭緩聲說道,臉色有些難看,如果沒有南宮玉的旨意,誰能調動那批死士?怕是少主每夜離開天牢的事如今已曝光了。


    除了這個理由,他想不到還有別的事能夠引來這麽大的一番變動。


    淩若夕麵色微微一暗,“是嗎?我知道了。”


    沒有動怒,沒有氣急敗壞,更沒有流露出任何一絲擔憂,她的反應出乎雲旭的預料,難不成她對少主的處境一點也不擔心嗎?


    “姑娘,南宮玉偷偷將獄頭處置掉,又未曾來此同你知會一聲,恐怕心裏對你難免有一絲猜疑。”他不著痕跡的開始挑撥淩若夕與南宮玉之間的關係,希望能夠替自己的主子將敵人扼殺在搖籃中。


    淩若夕輕輕抬起下巴:“所以呢?你想說什麽?”


    “……”她高深莫測的態度讓雲旭隻能沉默,總覺得在她那雙漆黑的雙眼裏,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早已被看透。


    “就算他真的懷疑我和你的少主有所往來,你以為是誰造成的?”淩若夕冷笑一聲,口氣有些咄咄逼人。


    雲旭頓時啞然,麵上訕訕的,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將門在他複雜的視線中緩緩合上,淩若夕剛轉身,屋內突然有一陣冷風刮入,麵頰一涼,雙眼銳利的看向左側的窗戶,“我記得告訴過你,不要再來這裏!”


    安靜的房中忽然間多出來的一道熟悉氣息,她想裝作沒發現都難。


    雲井辰慢悠悠從暗角走出,笑容滿麵的問道:“你在生氣?”


    他可不記得自己前幾日來這兒,她是這樣的反應啊,眼眸微微閃了閃,心裏已有了幾分計較。


    “哼,你做的好事!”淩若夕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爾後才抬腳走到木椅上,緩緩坐下。


    “你都知道了?”雲井辰似乎並不覺得意外,畢竟,雲旭將天牢的異動告訴她,是在他的默許下完成的,“本尊也沒有想到,他會發現得這麽快,抱歉,給你惹來了麻煩。”


    他突然間的示弱,讓淩若夕徹底愣住,心裏那絲絲惱怒頓時也煙消雲散了。


    “我以為抱歉這種事在你的身上是不存在的。”她捧起一旁的茶盞,借著喝茶的動作遮擋住了麵上的一抹別扭神情,她絕不承認,麵對這樣的雲井辰,她心裏竟有一絲自責,自責自己方才的態度太過惡劣。


    低垂下眼瞼的女人沒有注意到對麵男人臉上一閃而過的竊喜與得意,他就知道,這個女人吃軟不吃硬,看來偶爾示弱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


    這麽想著,他的臉色愈發黯淡,“本尊曾說過不會給你帶來任何的麻煩,沒想到,話還沒說幾日,便落了空。”


    他故作無力的搖晃著腦袋,神情幾多慚愧,幾多內疚,反倒是讓淩若夕有些不太自在。


    她尷尬的咳嗽一聲,提壺為他斟了一杯熱茶,“過來坐。”


    雲井辰遲疑地站在原地,“不了,本尊若是再在此處久留,難免會給你造成更大的……”


    “你給我閉嘴!讓你過來坐就坐。”淩若夕近乎粗魯的打斷了他的話,對他不識趣的舉動略顯不滿。


    雲井辰這才‘勉為其難’的走到她身側的椅子上,慢吞吞坐下,神色始終略帶黯然。


    淩若夕偷偷地用餘光瞄著身旁的男人,嘴唇動了好幾次,第一次品嚐到什麽叫相顧無言,她習慣了雲井辰的強勢,可麵對著這樣的他,她著實不知道該說什麽,天知道,這種氣氛是她上輩子、這輩子都未曾體會過的。


    “既然知道南宮玉已經在留意你的舉動,為何還要來?”她忽然出聲打破了這滿室的沉靜,蹙眉問道。


    雲井辰幽幽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委屈。


    見鬼了……他究竟有什麽好委屈的?淩若夕在心頭低咒一聲,竟詭異的避開了他的視線,在他那雙夾雜著委屈與難過的目光下,她竟難以麵對。


    她的反應讓雲井辰暗暗竊喜,這是不是說明其實她還是在意他的?哪怕隻是一絲絲的在意,對他來說便可以稱之為意外之喜。


    “本尊為何前來,你當真不知?”他淡淡然問道,話語中參雜了三分幽怨,七分自嘲。


    淩若夕澀澀的舔了舔嘴唇,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沉默以對。


    “本尊不怕同他對上,區區一個南詔國的皇帝,本尊從未曾放在眼裏,可本尊擔心,會給你造成麻煩,你懂麽?”


    懂麽?


    這變相的表白淩若夕怎麽可能聽不出?他是雲族的少主,是這片大陸上最至高無上的存在,可如今,卻為了她屢次思量,變得小心翼翼,這份心,淩若夕再難忽視。


    細長的睫毛在她的眼角周圍灑落一圈淡淡的暗色,她長長舒出口氣:“我明日便會向他提釋放你的事。”


    “嗬,”雲井辰自嘲地笑了,“本尊若想走,那地方豈能將本尊強行留下?若夕,本尊之所以不肯走,不過是為了你。”


    “夠了……”淩若夕氣急敗壞的嗬斥道:“我說過,感情的事,不在我的考慮之中,不論你付出多少,我也不可能迴報你半分。”


    若是真的無動於衷,她今時今日的反常又是因為什麽?雲井辰在心頭暗襯道,卻聰明的沒有問出聲來,隻是專注地凝視著她,仿佛他的眼,他的心,隻有她一人。


    被這般熾熱的視線注視著,淩若夕如火燒身,她不悅的沉了臉色:“你不要玩這種把戲,裝柔弱,裝弱勢這一套在我這裏沒用。”


    “本尊何需裝什麽?本尊喜歡你,願意為了你受盡委屈,願意為了你赴湯蹈火,本尊說過,本尊所做的一切,從未想過要得到你的迴應。”雲井辰幽幽啟口,眸光極其虔誠,極盡卑微,他早就發現,一旦被她放在心上在乎的人露出一絲脆弱的情緒,她便無法置之不理,他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所以才會放低自己的身份,以退為進,想要攻破她堅硬的心房。


    淩若夕可猜不到他心裏那些打得劈啪直響的小算盤,更猜不到他竟會用這樣的方式靠近她,接近她,以至於,被他這副故作脆弱的模樣驚住,麵露一絲怔然。


    “本尊和南宮玉之間的事,無需你操心,更無需你來插手,他若要同本尊鬥,本尊奉陪到底!隻有你,本尊不論如何也不會放手。”此話他說得義正嚴詞,龐大的自信與決絕,溢於言表。


    淩若夕心尖一顫,一絲異樣的悸動在她的心窩裏浮現,撩撥著她素來平靜的心潮,難平難複。


    “怎麽,你可有被本尊感動?”雲井辰邪肆一笑,忽然湊近她的麵前,妖孽般精致的容顏在她的瞳孔中瞬間放大,鼻尖相對,她甚至能夠清楚的感覺到他那溫熱的鼻息正源源不斷地噴濺在自己的麵頰上,臉似火燒般,騰的紅了些許,好在這寢宮內的光線有些昏暗,以至於雲井辰並沒有看出她此刻緋紅的雙頰,以及眉宇間一閃而過的羞意。


    迴神後,淩若夕立即將他推開,動作有些粗魯,有些莽撞。


    “哼,我就知道你方才隻是在演戲!”她惱羞成怒地嗬斥道。


    “哦?這麽說,本尊是不是該高興你對本尊的了解,恩?”曖昧的尾音輕輕朝上揚起,腔調帶著幾分戲謔,幾分玩味兒,還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歡喜。


    淩若夕惱怒的瞪著他,“你別一次次挑戰我的耐心。”


    她顯然是動了真怒,周身平穩的氣息出現了不平靜的波動,一絲冰涼的戾氣在她的眼底迅速閃過。


    雲井辰見好就收,身體歪斜地輕靠在椅背上,指腹順著杯沿緩緩磨蹭,“本尊的安危無需你來關心,本尊且問你,如今你答應南宮玉的事已經做到,究竟何時準備拋棄這名義上的皇後頭銜?”


    隻要一想到她如今頂著別的男人的妻子身份,他心裏那團名為嫉妒的火焰就開始熊熊燃燒,他無法接受,更無法容忍她以皇後之尊站在南宮玉的身邊,她是屬於他的,此生隻能屬於他一人。


    “這是我的事。”淩若夕不悅地反駁道,宛如一隻豎起渾身利刺的刺蝟,戒備地看著他,“我和他之間的合作什麽時候結束,不需要你來過問。”


    “可本尊已經越來越無法容忍他能夠正大光明的以相公的身份站在你的身邊了。”說著這句話時,他臉上的笑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滿臉的冰霜,那雙眼裏刮起了寒風暴雨,洶湧的暗潮正在迅速攢動。


    淩若夕背脊一寒,一股寒氣從她的背脊蹭地竄上頭頂。


    這樣的他,危險到讓人窒息。


    “本尊嫉妒她,所以,若夕,不要再考驗本尊的耐心,本尊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理智能夠堅持到什麽時候,若是等到本尊再也無法容忍的那一天……”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口,隻是,那危險的口氣,以及圍繞在這滿屋子的肅殺之氣,已足夠讓淩若夕明白,他沒有說話的話代表著什麽。


    當一隻雄獅開始蘇醒,在嫉妒的毒草瘋狂的折磨下,一點一點被吞噬掉理智與冷靜,那麽,當它完全失控時,誰也無法猜到,會是怎樣的場麵。


    而雲井辰,就像是這隻雄獅,已慢慢地伸出了他尖利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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