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皇城早已陷入安靜的夜幕之中,背麵深山,樹椏蔥綠,月光下,隻影婆娑。


    淩若夕自打見著了北寧帝後,就一直好吃好喝的被伺候著,距離她的刑期還有兩日,但她卻絲毫沒有麵臨死亡的恐懼,盤膝坐在稻草堆上,運著玄力衝擊著被封的筋脈,折斷的四肢早已被接上,隻是傷口依舊紅腫、淤青。


    一絲絲微弱的氣流在體內艱難地運轉著,每流動一下,都能帶起身體的抽痛,宛如一根根細針不停紮著筋脈,那滋味,饒是淩若夕自認意誌堅定,也免不了滲出一身的冷汗。


    忽地,牢籠外石牆上騰騰燃燒的火把微微搖曳幾下,緊閉的雙目驀地睜開,寒潭般深邃冰冷的眸子直直看向左側。


    ‘叮當’


    鐵鎖落下的細碎聲響,在她的耳畔響起。


    一股淡淡的香氣,彌漫在這血腥味濃鬱的牢籠之中,淩若夕眉心一跳,冷聲道:“你還來做什麽?”


    他是打算把這兒當作旅遊景點,每日都要來遊玩一番嗎?


    雲井辰隻是靜靜站在鐵門後方的陰暗處,一席紅衣在明明暗暗的微光下,豔豔如晝,俊美妖嬈的容顏,此刻略顯暗沉,那雙邪氣肆意的黑眸,此刻正閃爍著晦暗不明的暗光。


    這男人,到底搞什麽?


    淩若夕忍不住蹙起眉頭,直勾勾盯著一言不發的某人。


    銳利的目光猶若刀子,狠狠地對上他的視線。


    “嗬,”一聲意味不明的喑啞笑聲,在靜謐的牢籠裏竄起,似了然,似頓悟,雲井辰邁開步子,一步一步走出暗處,持平的嘴角緩緩揚起一抹驚心動魄的笑,他終於明白了,為何這個女人總能引起他心潮的不平靜,為何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


    第一次見麵時的爭鋒相對,爾後一次次的鬥嘴、打罵,在聽到外界輿論時的勃然大怒,在聽聞她入獄後的驚慌失措……


    這些陌生而又突然的情緒,隻是因為他在意她,在意這個與他曾有過一夜交融的女子,在意這個實力弱小,卻又璀璨得讓他移不開眼的女人。


    雲井辰眼底泛著熾熱的光暈,淩若夕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眉心緊皺,身上的冷意更是加大幾分。


    “你……”


    “本尊即將離開這兒了。”雲井辰打斷了她的話,輕聲說道,卻有些期待她聽到這個消息時,會有怎樣的反應,不知是否會有哪怕一絲的不舍。


    淩若夕隻是微微一愣,爾後道:“一路好走。”


    “就這樣?”唇邊的笑好似僵硬了一般,雲井辰一副意外、驚訝的模樣,喂喂喂,再怎麽說他們也認識了不短時日,且還有一個兒子,她就一點離別的不舍也沒有嗎?


    看著眼前淡漠如水的女人,他的心裏竟泛起一絲自嘲,甚至對自己的眼光感到無奈,天底下愛慕他的女子千千萬,他怎麽就偏偏看上了這麽一個不把他放在眼裏的人呢?


    若是淩若夕知道他此時此刻的想法,定會告訴他,這就叫犯賤!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這是男人的劣根性。


    隻可惜她沒有讀心術,隻是莫名地覺得雲井辰此刻的表情讓她有些別扭,有些納悶,她仿佛看見了他背後翹起的一條尾巴,無力聳搭下去的畫麵,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動兩下。


    “不然你還想怎樣?”她冷然問道。


    “本尊就不該對你抱有任何的期許,”雲井辰低聲喃喃一句,還沒等淩若夕弄明白這番話是什麽意思,他手腕一翻,袖中一塊通透翠綠的玉佩,滑入掌心。


    “拿著。”隨手將玉佩遞到她的麵前,雲井辰故作雲淡風輕地說道,但眼底卻隱過淡淡的緊張。


    這是他第一次送一個女人禮物。


    淩若夕眨巴幾下眼睛,看著他掌心安靜躺著的玉佩,爾後,視線緩慢上移,如同雷達從上到下將他掃視了一遍,那宛如在看什麽新奇東西的目光,讓雲井辰麵頰發燙,他尷尬地咳嗽一聲,一把執起淩若夕的手腕,將玉佩塞到她的掌心。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本尊送出去的東西,還從未有人敢拒絕。”邪氣的笑容下,帶著的是近乎霸道的強勢,還有絲絲不易察覺的羞惱。


    想他堂堂雲族少主,居然淪落到要靠這種手段才能逼迫她收下禮物的地步,若是讓族裏的人知曉,隻怕會嚇得眼珠子通通脫窗。


    “無功不受祿,你有什麽目的?”淩若夕自知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她總覺得這男人恐怕正在盤算些什麽。


    “將來你便知道了。”雲井辰的答案模糊不明,隨手拍了拍身下拖曳在地的衣擺,他緩緩直起身體,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目光專注得讓淩若夕有一瞬竟不敢與之直視。


    “本尊很快便會解決完一切,在此之前,你定會安然。”


    淩若夕微微眯起眼,他究竟哪兒來的自信,相信她能夠度過這次的難關?雖然她有無數可以脫身的機會,但似乎,都不是他應該知道的吧?


    “下次再見時,別讓本尊知曉,你弄丟了本尊的玉佩。”雲井辰忽然間想到這女人愛財的癖好,忍不住警告道,他可不想自己贈送的東西,出現的當鋪裏。


    別說,淩若夕還真有可能做得出這種事。


    “送出去的禮物,潑出去的水,如何處置它,是我的事。”淩若夕何時被人要挾過?當即冷笑出聲,“要麽你拿走,要麽,任我處置。”


    “……你這女人!”雲井辰氣得咬牙切齒,他就沒見過這麽不可愛的女子,倔強、固執、冷漠,像是一隻刺蝟,更似一座冰山,可偏偏,他就是眼瞎了看上了她。


    胸口微微起伏著,他深吸口氣才勉強忍住心頭的惱怒,“隻要拿著它,你可以在雲族名下任何場所隨意出入。”


    “雲族?”淩若夕徹底驚住,這男人是雲族的人?且聽這話的意思,他的身份還不低?


    雲族,淩駕在龍華大陸頂端的第一世家,甚至連皇室,也要避其鋒芒。


    “不錯,本尊是雲族少主。”雲井辰傲然一笑,原本以為會讓淩若夕對他產生一絲好奇,一絲興趣,誰料,短暫的驚訝後,她隨手將玉佩放入懷中,然後便靠在牆壁上,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難道你沒有什麽想問的嗎?”雲井辰臉色一黑,再度問道。


    “我們很熟嗎?你來不過是送我東西,我現在已經收下,你是什麽人,是什麽身份,與我何幹?”一番話,冷漠得近乎無情。


    雲井辰原本認為,在他公布自己的身份後,她的態度至少也會改變些許,但他壓根就沒料到,淩若夕竟會是這樣的反應,頓時,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又覺得似乎是預料之中的事。


    若是這個女人也同世間女子一樣,在聽到他的身份後,便如同餓狼撲上來,他又怎會對她另眼相待呢?


    “小白被本尊安置在京師的宅院中,十分安全,你大可放心,待到你出獄後,可將他接走,有黑狼在他身邊,他必然不會有事。”雲井辰將話題轉開,含笑說道。


    淩若夕微微頷首,這份人情,她記下了。


    “多謝。”


    “你對誰都是這樣嗎?致人於千裏之外?”雲井辰很想知道,她的性格究竟是如何養成的?不是說丞相府大小姐生來懦弱,膽小嗎?可眼前這個人,卻膽大包天,無畏無懼,連當朝王爺也能出殺手,還有什麽事是她不敢做的?


    若不是調查過她的身份、來曆,雲井辰真的很難將她與傳說中的廢物大小姐聯係在一起。


    他正準備與淩若夕再交流交流,促進一下感情,誰料,天牢中忽然出現了一股不應該出現的氣息。


    淩若夕眉梢冷峭,餘光瞥過牢門外的黑暗通道,即使玄力被封,但她依舊能夠敏銳的感覺到,這兒多出的一個人。


    身手矯捷,實力應當是青階,且步伐輕盈,應當是一女子。


    幾乎在一瞬間便分析出來人的身份、修為,她看了雲井辰一眼,似乎在說‘接你的人來了’。


    “少主。”雲玲悄無聲息走到雲井辰身後,若不是雲十二告訴她,少主有可能來了天牢,她不論如何也想不到,素來有潔癖,不喜旁人近身的少主,竟會出現在如此肮髒的地方。


    雲井辰臉上的笑收斂了幾分,眉梢微微一挑,“你來做什麽?”


    語調中帶著幾分被打擾的不悅。


    雲玲心頭一咯噔,這是她第二次直麵雲井辰的不滿,頓時,心頭泛起絲絲委屈,餘光瞥見看戲般的淩若夕時,一股怨毒的嫉妒,騰然升起。


    這個女人就是大哥口中替少主生下一個兒子的丞相府大小姐嗎?


    鄙夷地看著淩若夕身上破破爛爛的衣衫,在看見她那張沾染著凝固血漬的容顏時,眼底的譏誚與鄙視,更是加深幾分。


    就這樣的女人,連給少主提鞋也不配!


    淩若夕身上的寒氣愈發加重,眼底一抹精芒驀地閃過,她如何看不出這個忽然出現的女人,對她的敵意?


    “少主,我們該上路了。”雲玲低聲提醒道,他們必須得趁早返迴族裏,不然,雲井寒不知道會利用這次的機會在暗地裏做出些什麽來。


    雲井辰眸光一暗,深深凝視了一言不發的淩若夕幾眼,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不舍。


    “別這麽深情地盯著我,門在那兒,記得走時,別忘了把鎖重新拴上。”淩若夕直接下達了逐客令。


    “大膽,你知不知道你在對誰說話?”雲玲勃然大怒,若非雲井辰在進來時,就布下了隔音結界,他們的到來早就已經被暴露了。


    淩若夕冷笑一聲,“拜托你,拴好你的狗,別讓她到處亂吠。”


    雲井辰警告地看了雲玲一眼,那冰冷如川的視線,讓雲玲立即垂頭,按捺住心頭的火氣,再不敢吭聲,即使她心裏有再多的不甘,再多的不忿,也不敢再當著雲井辰的麵,表露出來。


    “你自己萬事小心,本尊不想再看到你身上多出一道傷口。”


    拋下這麽一句糅雜了關心的話語,他身影一閃,與雲玲雙雙飛離天牢,頃刻間,便消失得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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