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年伸出手,五指扣在半耷拉的門框上,輕輕一用力,便將這危險的木門卸了下來。


    麵前揚起陣陣的塵土以及蛛絲。


    宋延年伸手揮了揮,待這股嗆人的塵土散漫開,這才抬腳走了進去。


    “前輩?前輩在嗎?”


    他環看了一眼這廟宇,裏頭靜靜悄悄的,便是先前骷髏怪常坐的角落,也不見那具白骨的蹤跡。


    巴掌大的蜘蛛勤勤懇懇的在梁木間、破窗口網著蛛絲。


    春夏秋冬,四季輪轉,不知疲倦。


    ……


    宋延年在廟宇裏找了一圈,除了這有幾分眼熟的毛腳蜘蛛織網,別說是骷髏怪了,連根骨頭都沒瞧見。


    他從袖裏乾坤中摸出白玉玦,迎著陽光又看了看,喟歎了一聲,隨即收了起來。


    罷罷罷,看來這因果真的是欠下了。


    沒辦法,隻能揣著了。


    ……


    一無所獲的宋延年拈出毛驢紙人,毛驢得噠得噠得的走在地勢稍緩的山路上。


    “停。”


    聽到聲音,毛驢突然停了下來,蹄子在亂石上刨了刨。


    “噅噅!”


    宋延年拍了拍毛驢以示安撫,隨即翻身下地,他的目光朝旁邊側看去,那兒起了一處墳塋。


    宋延年多瞧了幾眼。


    青石的墓碑古樸肅穆,上頭的文字以金粉描繪,雖然不過是寥寥幾個字,但依然可以看出題字之人的功力頗深。


    這手字寫得極好,矯若遊龍,筆鋒間似有意態跌宕。


    ……


    “燕君之墓……”


    宋延年走了過去,他仔細的看了看這墓碑,沉吟片刻,自言自語道。


    “這字有幾分眼熟……”


    片刻後,宋延恍然。


    是了是了,這有些像老皇帝的字。


    他在翰林院時見過,平日裏京師來的公文,偶爾有一兩封也是老皇帝親筆所書。


    宋延年麵露詫異的又看了看墓碑,“燕君……”


    這是哪位?


    還不待他想明白,突然一道鬼音渺渺重重,突兀的出現在這青天白日裏。


    “桀桀……桀桀。”


    滲人的笑聲迴蕩在密林裏,忽東忽西辨不清方向,激起一片老鴰亂飛。


    “呱-嘎嘎,呱-嘎嘎。”


    一時間,陰風拔地而起,風卷著亂石路旁的枯葉簌簌飛舞,配合著這荒郊野嶺,讓人分外的心驚肉跳。


    宋延年抬頭去看那卷風,耳旁裏迴蕩著陰深滲人的怪笑。


    此情此景,當真是野風荒草暝蕭蕭。


    宋延年無奈,心裏也有兩分歡喜,看來,這趟京郊之行是沒有白來了。


    “前輩,既知客來,嚇唬人作甚?”


    那幽幽重重的鬼音陡然一頓,隨即,一道低沉帶著兩分邪氣的男音在密林裏再次響起。


    “桀桀,許久未見,道長怎知是我?”


    隨著它的話落,隻見那長了枯草的墳塋黃土微微鼓了鼓……它停了停,又鼓了鼓,就似那片黃土在唿吸。


    多瞧幾眼,又似乎是有什麽東西在下頭推動,仿佛下一秒便會破棺而出。


    宋延年往後退了一小步。


    不過,他預想的墳塋炸開,黃土亂飛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遠離墓碑的墳塋鼓包處,地麵上的土突然簌簌的往下流,就似流沙一般。


    很快,那兒便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坑洞。


    接著,一個白骨骷髏頭從下頭冒了出來。


    “嗐!晦氣!”


    “我卡住了,道長快來幫個忙!”


    宋延年:……


    坑洞開得比較小,骷髏怪在胸腔的地方便卡住了。


    “……前輩,怎麽不將這洞開得大一點?”


    宋延年上前幾步,他的左右手擱在骷髏怪的肩胛骨處,腰部一沉,使了個勁兒將其往上提了提。


    隨著黃土簌簌落下,骷髏怪被提拉出了墳塋。


    說實話,宋延年都擔心自己的勁兒太大,提的時候會將這骨頭給提拉壞了。


    好在,這白骨看過去薄脆,實際這材質倒還堅挺。


    肩膀出來了,剩下的便也容易了,骷髏怪徒手挖著自己的大腿骨,這情景瞧過去有些瘮人和荒謬。


    “桀桀!”骷髏怪哢哢哢著脖頸朝宋延年看去,森然的白骨骷髏眼眶處,兩簇鬼火幽幽閃閃。


    骷髏怪:“道長怎知是我?”


    宋延年:……


    就那說上一句話,下頜骨哢哢哢再響個三聲來伴奏,這般獨特又標誌性的笑聲,他聽不出來才怪了。


    “咳,前輩的聲音有幾分耳熟和親切。”


    “桀桀~道長性情中人!”


    骷髏怪笑了起來,帶著魂火的眼眶掠過地上那坑洞時,它倏忽的又停住了笑聲。


    宋延年:……


    他怎麽好像從那骷髏怪的魂火中,瞧出了兩分的心痛?


    “前輩,怎麽了?”


    “出什麽事了嗎??”


    骷髏怪愁大苦深,聲音裏都是深沉。


    “沒什麽,就是見到我這新家破了個洞,我這枯骨心不免有些難受罷了。”


    宋延年:……


    他不和這個不著調的骷髏怪繼續閑聊,直接將那塊白玉玦遞了過去,麵帶慚愧道。


    “前輩,你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這一晃眼都幾年過去了,我暫時還沒有遇到你的家人……”


    他頓了頓,繼續道。


    “興許是我才疏學淺,說不得你的家人曾經打我身邊經過,我沒有察覺出這緣分。”


    宋延年低下頭看掌心攤開的白玉玦,和骷髏怪商量道。


    “不然,前輩還是將這白玉玦收迴去吧。”


    骷髏怪側頭看了過去,他放下了自己的大腿骨,隻見一道幽光從骷髏眼眶中一閃而過。


    接著,不知它是哪裏使了個勁,原先散落在地上那些支離破碎的骨頭,一下便拚湊成了一架身量高大的骷髏架。


    骷髏怪哢噠哢噠的走了過來。


    它低頭去看宋延年手中的白玉玦。


    玉有缺則為玦,這白玉玦在陽光下漾著瑩潤的光芒,連那缺口都似匠人精心雕琢的珍品。


    骷髏怪將宋延年的手推了迴去。


    “不成不成。”


    “我燕君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拿迴來的道理!”


    宋延年:……


    做個人好嗎?


    它這是送嗎?


    這般霸氣又甜膩的話,就不用說給他聽了。


    會讓人誤會的!


    宋延年不理會骷髏怪,反問道。


    “前輩,你記起身前的事了嗎?”


    骷髏怪想要撇嘴,最後隻能動動下頜骨,下頜骨發出哢哢哢的骨頭摩擦聲。


    “沒呢,我這一死,這一身的肉皮心都化了。”它屈著手指頭敲了敲自己的腦殼骨,腦殼骨和指骨碰擊,又是一陣叩叩叩的悶響。


    “就連這裏的腦花也沒了,哪裏還記得事啊。”


    宋延年:“方才前輩自稱燕君……”他說著話,視線朝左手邊的青石墓碑瞧去。


    那墓碑上明明白白的寫著燕君之墓。


    宋延年思索,便是不記得身前事了,既然這立碑之人來過,想來,這骷髏怪應該也清楚一些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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