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年側頭看了白良寬一眼,許是因為體胖肉厚,他並不懼嚴寒,此時已是初冬時節,也僅僅是穿著一件單衣。


    宋延年看了自己一眼,唔,他已經穿上小襖了。


    自覺天氣還是有些寒冷的宋延年朝他遞過一條帕子。


    “快擦擦汗吧,前麵甬道裏風大又涼,月考在即,切莫生病。”


    白良寬也不客氣,他接過帕子,胡亂的擦了擦額頭的汗,髒帕子往自己懷中一塞。


    “等我洗幹淨了再還你。”


    宋延年:“不急。”


    白良寬看著旁人清清爽爽,就他自己,稍微動動都是汗,不無抱怨道。


    “哎,我這太胖了,跑幾步就汗津津的,可把我給煩的。”


    “幹點啥都喘的厲害。”


    宋延年覷了他一眼,點頭應道:“萬事需有度,太胖了是不好。”


    “不說別的,良寬兄不是打算繼續舉業嗎?鄉試的時候,我們得在號房裏待上幾天,那時八月正是天熱時候,號房窄又小,良寬兄這樣的,可不好熬。”


    白良寬沮喪,他嘟囔道,“我是想參加鄉試,但科試一直不過,這鄉試也隻能想想了。”


    宋延年心有戚戚然,這讀書真是太難了。


    秀才除了歲試還有科試,隻有科試考過了,才能參加鄉試,不然,連鄉試的資格都沒有。


    過了片刻,白良寬又跳腳嚎了起來:“啊啊,我不能再這樣胖下去了,我要瘦一點,延年兄,今晚我要少吃一碗飯。”


    宋延年:……


    少吃一碗飯有什麽用,白良寬平日可是三碗飯的飯量,少了一碗,還有兩碗在那兒打底呢。


    “良寬兄,靠少吃是不夠的。”


    他支招:“不然,清晨時候和我一起晨練吧,我去你屋裏喚你?咱們繞著府學跑兩圈,過個月餘,一定有變化的。”


    白良寬頓時搖頭似撥浪鼓。


    “不了不了,我吃不來這苦。”


    每日清晨起來讀書就夠他痛苦了,晨跑?想想還是算了。


    宋延年見狀,隻得作罷。


    胖子在說,瘦子在做,說的大概就是他們兩個了。


    ……


    府學地處瓊寧的東南方,占地數十畝,高牆深院,裏頭還有五六株參天的古木,他們一路走來,旁邊盡是樹木和花草。


    隻是此時初冬時節,百花凋零,樹木枯萎,路上掉落了一層厚厚的枯樹葉。


    宋延年特意挑著枯葉積厚的地方踩,枯葉簌簌的響,倒是頗有幾分野趣。


    他們一路說一路走,穿過一條林蔭道,又經過一個涼亭,幾乎是繞過了大半個府學,這才來到了飯堂。


    白良寬走得喘氣:“要我說啊,咱們這府學啥都好,就這設計不行。”


    “你說咱們散課後肚子多餓啊,那是恨不得當場吃下一盆包子。結果咱們還要忍著饑腸轆轆,走這麽遠的路才到飯堂裏。”


    “我每迴走到飯堂,腿都是軟的,它們未免離得太遠了吧!”


    宋延年笑了下,“下迴帶個糕點。”


    其實他來府學的第一天就發現了,當初規劃府學布局的人,是一個妙人。


    整座府學坐落瓊寧的東南方,東南方是風白山的鳳頭,府學坐落此處,估計是取獨占鼇頭之意。


    而府學的那扇朱紅大門特意朝東開,意屬接紫氣東來。


    倘若有人從府學上方俯瞰,便會發現,雖然府學裏院落幾十座,又院中有院,但它仍然是方方正正,四平八穩的。


    內裏有樹也有活水,是藏風聚氣,講究天人合一的布局。


    就連這飯堂離學堂這麽遠,也是有名堂的。


    飯堂乃是灶房,灶屬火,火居正南方,主與門相生,門與灶相生,謂之三吉宅,取三甲連綿之意。


    宋延年弄清府學布局時,都笑了老半天。


    獨占鼇頭,紫氣東來,三甲連綿……當初籌建府學的人,是多想他們學子中舉啊。


    他們可不能辜負了前輩的殷殷期盼。


    宋延年拍了拍白良寬,“這樣遠一點也好,權當鍛煉了。”


    白良寬吐槽:“我看就是折騰人。”


    飯桌上。


    宋延年咬了一口郝大廚做的素齋糖醋鯉魚,雖然不如真魚肉香,但那酸甜的醬汁,再搭上土豆泥油炸過的酥脆口感,倒也還不錯。


    白良寬見宋延年吃的香甜,他拿著箸,不無得意的邀功。


    “我就說它好吃吧,來來,再多吃一點,這郝大廚可不經常在府學,聽說他還兼了廟裏的活,咱們一個月也就隻能吃上七八迴。”


    白良寬一邊說,一邊又往自己嘴裏塞兩個。


    “我就愛吃這,吃這不胖。”


    宋延年:……


    他看了看撥開“魚皮”後顯露的土豆泥,心裏卻在想,未必。


    這油炸的可是高油啊。


    兩人吃完後便往迴走,在迴宿舍的路上經過一方池塘,裏頭養了許多尾的錦鯉。


    幾個學子正坐在池塘邊上的大石頭上誦讀詩書,讀的眼睛疲勞了,便扔幾塊炊餅片到水中,看魚兒爭食。


    初冬時節,池塘麵上的荷葉早已凋零。


    白良寬指著池塘對宋延年道。


    “你來的遲,這荷花都謝了,蓮藕也挖了,空蕩蕩的沒啥好看。”


    “夏天的時候,這兒可是美的很。”


    錦鯉戲荷葉,好運連連,景美意頭也好,那時這兒讀書的人才多。


    眼下卻是蕭條了。


    “噓,咱們小聲點。”宋延年提醒了白良寬一句,他們這會兒的談話,已經擾到了正在旁邊苦讀的學子。


    白良寬還想再說話,側過頭就看到池塘畔的幾個學子放下了手中的書,皺眉朝他們這邊看了過來。


    白良寬連連告罪,“失禮失禮。”


    他帶著宋延年繼續往前,又走了幾步遠,見沒有旁人後,白良寬繼續道。


    “這池塘的藕也好吃,脆脆的。”


    宋延年點頭,“滋味確實不錯。”


    白良寬詫異,“你吃過?”


    宋延年:“十月來府學時,剛好趕上最後一波的蓮藕豐收,灶間幫廚將這蓮藕做成羹,湯汁清甜,蓮藕香濃軟糯,藕絲微微粘牙,吃來迴味無窮,滋味很是不錯,”


    白良寬:聽聽,聽聽,這話一聽就是會吃的人說的話。


    哪像其他同窗,問他們隻會說一句,唔,好吃,還不錯。


    白良寬驚喜的看了宋延年一眼,握住他的手。


    “同道中人吶!”


    他覺得他能夠和這延年兄做長長久久的朋友了。


    宋延年笑了一下,將手收了迴去。


    談話間,兩人很快就到了居住的地方。


    府學將秀才們統一安排在一起,他們住的地方分南北兩個大院,東西兩列並排三列兩層高的穿堂大院。


    屋舍布局嚴謹,南北通融,院中有院,雖然隻是宿舍,但並不簡陋逼仄。


    宋延年曾經粗略的算過,這裏頭該有300多個房間。


    宋延年和白良寬住在南邊大院的小院裏,他們這個院子上下兩層共八個房間,現在卻隻住了六個秀才,宋延年住在下層自西向東數第二間,而白良寬就住在他樓上。


    兩人約好明日一起去飯堂吃早膳後,便各自迴了自己的屋子。


    ……


    初冬時節,天色昏黃的很快,酉時兩刻,天色已經大暗。


    宋延年點起了燭火,昏黃的燭火很快盈滿整個房間。


    秀才們陸陸續續的迴來,除了讀書聲,隱隱還有清脆含蓄的箏聲,箏聲似山間清泉,叮叮咚咚,又好似空穀幽蘭……


    那是有人在練琴。


    宋延年放下手中的書發呆,他也是來了府學後才知道,原來府學裏,每個學子還要有個技長。


    畫畫還不算的。


    他們有的擅琴,有的擅蕭……


    至於宋延年,他表示他隻在小的時候,吹過嗩呐……


    他小時候體質差,吃了白銀魚調理好身體,那中氣是特別足,所以,嗩呐吹得也格外的響亮。


    喜事喪事一條龍的羅伯,就格外的中意他,私自裏將他看做衣缽傳人——小源村下一任的嗩呐手。


    聽說他去讀書後,還扼腕歎息不止……


    罷罷罷,宋延年收迴心神,這光榮往事休要再提。


    府學的課程分禮樂射禦書數,上一堂課,教授樂舞的鄧訓導給大家夥介紹了樂器。


    這堂課,大家該選一個熟悉的樂器開始學習了。


    宋延年:……他就對嗩呐熟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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