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年無可無不可的應下了。


    他花了兩百文銅板買了二十張符紙,又花了三錢銀買了二兩朱砂,最後兜裏的銀錢隻剩下半兩不到。


    出了香燭店,宋延年左看右看,還是沒找到郭家姐弟。


    正想著迴書肆的時候,眼角餘光掃到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年輕人似失魂落魄的從屋簷下的陰影裏走來又走去。


    也不知道在找啥,一臉的迷茫樣。


    宋延年神情一凜,站在原地想了片刻,還是跟了上前。


    “小孩,你跟著我幹嘛?”年輕公子迴頭問宋延年。


    宋延年盯著他看了片刻,隻看得他莫名其妙,正想甩袖離開,隻聽眼前這孩子幽幽歎息了一聲。


    宋延年:“你還沒明白嗎?你該走了,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什麽?”年輕人不解。


    宋延年指了指他的交領:“你沒發現嗎?你穿的衣服是左衽。”


    年輕人惱怒,左衽?左衽怎麽了,他出門急,穿錯了罷了。


    隨即,似乎是想起什麽,似一道驚雷砸在他腦海裏。


    左衽,是壽衣啊!


    渾渾噩噩不知在找尋什麽的年輕人,終於知道自己在找什麽了,他一直在找忘川啊。


    以前隻聽祖母講過,人死後有時會不知道自己死了,隻有找到忘川河,在忘川河裏洗過手,看著那森森白骨才會發現自己已經死了。


    他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


    已然是森森白骨!


    是了,他死了,死得突然!


    幡然醒悟的他流下兩行血淚。


    宋延年畫了一道轉世投胎符,送走了這個迷糊的鬼。


    在書肆裏又等了好一會兒,才等來了郭家姐弟,原本興致勃勃的去買東西的兩人,迴來時卻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怎麽了?”宋延年扯了扯郭榮,輕聲問道。


    他和郭榮走在後麵,走在前麵的郭雅已經走出了老遠一段路。


    郭榮撇嘴,分外不是滋味的開口,“剛才看到我老爹了,他正頂著那女人的小女兒,給人當大馬騎呢。”


    宋延年:“你們吵起來了?”


    “沒。”郭榮隨手摘了個路邊的狗尾巴草,咬在嘴裏,“我突然覺得沒勁兒透了,估計我姐也是這樣想的。”


    他呸呸兩口,又把草吐了出來,一股泥巴味。


    悻悻的說道,“算了,以後我和我姐還有我娘好好過日子就是了。”


    “延年,迴去後在功課上,你可得多拉拔我一把。”


    宋延年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了。


    隻得撞了撞他的肩膀,用上輕鬆的語調,“那必須的。”


    “沒事,等咱們功課精進了,字再練好一些,還能給人抄書賺些銅板,也能替你娘分擔一些。”


    一番開解後,郭榮臉上總算沒那麽喪了。


    第二日一早,宋延年和郭榮倆都大包小包的迴書院了。


    宋延年一進書院,就背著背簍往後廚跑。


    錢嬸:“哎,延年啊,這是背了什麽過來。”


    錢嬸幫忙將他背上的背簍往下解。


    “喲~還怪沉的。”錢嬸掂了掂背簍,驚奇的看了宋延年一眼,“你這娃娃力氣怪大的,再長高點,也能給錢嬸劈柴了。”


    宋延年嘿嘿笑了兩聲,“好啊,錢嬸可得給我多吃點,那樣我才長得快。”


    錢嬸嗬嗬笑:“這還沒給我劈上柴,就盯上了我手上的糧食啊。”


    宋延年拖過一旁的大木盆,將背簍裏的蜆子一股腦的倒了進去,又去舀了幾勺水,淹沒過盆中的蜆子。


    “這麽多蜆子啊。”錢嬸和宋延年一起蹲在木盆前。


    “都是我撈的。”宋延年一邊往盆子裏放些粗鹽,還將那把大菜刀也放了進去。


    “我洗得可幹淨了,這樣放點鹽巴,再放上菜刀,讓它們吐兩個時辰的泥沙,保準沒有沙子。”


    “先生愛喝兩盅酒,這些蜆子再加上一些辣子,炒了給他下酒,味道也是很不錯的。”


    “行。”錢嬸爽快的應下了。


    “你先生也吃不了這麽多蜆子,嬸子將剩下的這些蜆子用水煮開,到時剝出蜆子肉,給你們做鍋邊糊吃。”


    “我來幫忙。”宋延年一聽還要剝蜆子肉,連忙開口道。


    “嗨!哪就用你了,你快乖乖的去讀書吧,功課都寫了嗎?昨天都玩瘋了吧,小心迴頭先生也打你板子。”


    “功課前天就都做完了。”


    “真不用我嗎?”宋延年看著一大盆的蜆子,這下才覺得自己真的撈太多了。


    想到要麻煩錢嬸,有一絲的愧疚。


    錢嬸擺手,“沒事,這東西煮熟了,肉好掉的很。”


    宋延年隻得作罷。


    午時用過飯,他就被錢嬸喚住。


    “去吧,把飯菜端到先生的書房裏。”


    當宋延年端著一盤辣子炒蜆子肉進書房時,看到先生正在練著大字。


    “延年啊,今兒個怎麽是你來送飯。”


    宋延年將昨日撈蜆子肉的事情說了一遍,“錢嬸也是要讓我表現一下。”


    “哦?”童先生聽後,將手中的筆放了下來,又去旁邊的盆子裏淨手,一邊擦拭著手上的水漬,一邊看向辣炒蜆子肉。


    他搖頭晃腦,“粵人歌謠雲,南風起,落蜆子,生於霧,成於水,北風瘦,南風肥,厚至丈,取不稀。”


    說完,拿起一旁的木箸夾起嚐了一口,“果然肉質飽滿,味道鮮美,不錯不錯。”


    “是個吃蜆子的好時節。”


    飯後,他問延年昨日是否玩的開心。


    宋延年點頭:“開心。”


    童先生又問,“功課有沒有做了。”見宋延年點頭,他又出言考教了一番。


    見麵前的學生對答流利,言語清晰,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很好。”


    就在宋延年以為沒事可以告退的時候,隻聽眼前的童先生又問,“二十張大字練了嗎?”


    宋延年聞言一僵,搖了搖頭,低下了腦袋,“沒寫完,還差一點兒。”


    童先生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這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他上前兩步,站在宋延年麵前,微微彎腰摸了摸眼前這學生的腦袋。


    “你天資奇高,這是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但是天資再好,也需要努力。先生上次才和你說過,練一手好字不容易,需要水滴石穿的功夫。”


    “需知道,業精於勤荒於嬉。今日你因為撈魚抓蝦有趣,沒寫完大字,明日你又會因為其他事情荒廢學業,這一天不寫功課的,在現在看來沒什麽,你是不是心裏想著,迴頭補上就好?”


    “但長此以往,於學業無半點益處。”


    宋延年低頭:“先生我錯了。”


    說完又抬頭,神情認真,“延年聽先生教誨,真心知錯,下次定不會犯如此錯誤。”


    見學生聽的進去,童先生倍感安慰,“好好!先生相信你。”


    接著又繼續道:“玩樂不是什麽錯事,下次不要忘了功課就好,去吧,中午好好休息一番,下午還要聽課。”


    待宋延年掩門出去後,童先生自個兒收拾了一番桌麵,將碗筷籠到一旁後,又去洗手盆處洗了手。


    看著盆子上方懸掛的銅鏡中自己的影像,童先生歎息了一聲,嘴裏小聲念叨。


    “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勤勉,歲月不待人,唉,老了老了。”


    說罷,捶了捶自己的後腰,坐了下來,重新攤開一張毛邊紙,練著大字。


    都說天波易謝,寸暑難留,眨眼間,月餘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深秋傍晚時分,屋外寒風凜冽的吹起,卷得玉蘭樹碩大的枝丫都搖晃的厲害。


    宋延年跑到院子裏的玉蘭樹下,撫著玉蘭樹褐色的枝幹,擔憂不已,“風這麽大,你會不會被吹斷啊。”


    他的擔憂並不是無的放矢,前兩天書院外就有一株大樹被吹斷了枝幹,還好周圍空曠沒有人,這才沒有人被砸傷。


    玉蘭樹:沒事沒事,紮根可深了。


    待腦海裏傳來玉蘭樹還是那麽歡快的腦波,宋延年這才安心了一點。


    守著書院大門的褚老伯,喘著氣跑到宋延年麵前,“哎,延年啊,原來你在這啊,可讓我一通好找。”


    宋延年連忙問:“褚伯,這是怎麽了?”


    “門口有個小姑娘找你,看模樣挺急的,你快去看看吧。”


    小姑娘?宋延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哪會有啥小姑娘找。


    聽褚老伯的話裏意思是找他還挺急的,宋延年連手上的書都還沒放到屋內,就這樣出去了。


    “啊!是郭家姐姐啊。”


    待看到站在門外那用布包裹住腦袋和半邊臉,隻露出兩顆大眼睛的郭雅時,宋延年三兩步就跑了過去。


    站在兩步遠停了下來,抬頭問:“郭姐姐,你怎麽來了,是要我幫忙叫郭榮嗎?”


    自從月餘前離開後,他沒有再去過郭家玩耍,他也想不出郭家姐姐找他什麽事。


    郭雅搖了搖頭,將臉上的布往下拉了拉,“不是的,我沒有找郭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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