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養已經死了,算上死在深潭中、死在內城區,這已經是他的第三次死亡,也是最後一次。


    當他的死訊傳迴林宅、傳到其姐胡芸耳中的時候,胡芸甚至有些不信,認為她的弟弟還是假死。


    一定還會在下個午夜,再度敲響她家的後門。


    所以,胡芸搬了一個小板凳,沒日沒夜在院中等待。


    她的雙眼,死死盯著後院木門,無論吃喝都不移開視線,也就隻有困到極致的時候,才會小憩一會。


    但當她醒來,重新睜開雙眼之後,又會死死盯著後院的門。


    期待著弟弟胡天養,在下一個午夜,敲動她家的門。


    但誰都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潭底老樹已經被摧毀,胡天養的木質人頭也已經被柳法拿出。


    胡天養已經徹底死了。


    無論是“身”還是“魂”,都已經離開了這個不算美麗的世界。


    可沒人願意將這個消息,再一次告訴胡芸。


    因為他們都已經發現,接連打擊之下的胡芸,精神狀態已經變得很不穩定。


    她終日恍恍惚惚,似乎到了痛苦的臨界點,隨時都有精神崩潰的危險。


    林宅的所有人,都盡可能的哄著她,不敢再打擊她。


    隻能等著時間來磨平心中的傷痕,讓她自己慢慢接受殘酷的真相。


    第七日。


    胡芸坐在院中,整整坐了六個日夜,在第七日夜晚的時候,她忽然倒在地上,緊接著嚎啕大哭。


    哭聲十分淒慘,哭的十分令人感傷,聽聞者都會感同身受的流淚。


    但在這一場大哭過後,胡芸的眼睛仿佛明亮清澈了不少。


    她自己起了身,拿著小板凳迴了屋。


    經過一夜沉睡,第七日醒來的時候,她的氣色已經恢複不少。


    又開始與家仆婢女們說說笑笑,又開始指揮起家裏的一切事物,照顧起丈夫林堅業的衣食起居。


    仿佛一切都迴歸了平常。


    但誰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否接受了弟弟死亡的真相。


    至於她內心到底是怎樣想的,丈夫林堅業弄不明白。


    但總歸她又迴歸了原樣,林堅業也不敢去追問關於胡天養的事情,害怕又勾起痛苦記憶。


    他隻能盡最大的努力,讓自己的妻子過得開心一點。


    少去想那些不好的記憶,多關注關注眼下的美好。


    甚至,他還想與妻子要一個孩子。


    或許新添一個孩子,能夠讓他的妻子分心,忙起來就忘卻痛苦了。


    今日,飛雲城十分熱鬧,是一年一度的龍王廟會。


    這是邊疆地區的老習俗,每年這個時候百姓們都會出來拜龍王,祈求風調雨順、生活美滿。


    盡管現在邊疆戰局不穩,血魔隨時有可能大舉進攻。


    但他們這些無法撤離的百姓,平日裏積壓的壓抑情緒太多,也正好需要龍王廟會這個契機釋放。


    所以,今年的廟會顯得十分熱鬧,當然也很吸引人。


    林堅業準備帶著妻子,外出去龍王廟會看一看,散散心,或許妻子的情緒能變得更好。


    保險起見,他還叫了柳法和許詠,一同保駕護航。


    這段時間以來,柳法一直在研究瘦長鬼影的控製方法。


    試圖找到一種更安全的控製方法,讓瘦長鬼影為他所用。


    而且,他現在又得到了一個新的“封印容器”——胡天養的木質人頭。


    他一直在嚐試,將瘦長鬼影從劉辛的木質人頭裏麵取出,然後再塞入胡天養的木質人頭之中。


    借以消耗瘦長詭異的精力,好讓自己更方便的尋找控製之法。


    七天以來,瘦長鬼影被柳法折騰了一百多次。


    被一百多次扼住喉嚨,從一個木質人頭取出,再塞入另一個木質人頭之中封印,但結果並不理想。


    柳法還沒有找出,百分百安全控製鬼影的方法。


    他也堅信,一直鑽研效率不高,勞逸結合才是正道。


    所以在林堅業邀請他去廟會的時候,他一口就答應了。


    一方麵是為了讓隻緊繃的神經,得到片刻的舒展。


    另一方麵也能負責大嫂胡芸,遊玩廟會的安全。


    當來到龍王廟時,柳法發現這裏比想象的更加熱鬧。


    他看見會場的中央,擺著一個碩大的“龍王爺”轎子。


    轎子周圍焚香燃燭,紙錢燃燒,煙火繚繞。


    八個身披朱紅法衣的巫師薩滿,手持著山羊皮鼓,一邊擊鼓念誦晦澀的經文,一邊手舞足蹈。


    百姓們說這種神舞能夠幫助驅除邪惡,祈降甘露春風,能保證人畜平安,來年五穀豐登。


    神舞過後,一群健壯漢子,扛著龍王爺的轎子,飛奔出龍王廟,在內城區的大街小巷亂竄。


    許多百姓在後方追趕,形成洶湧人流,熱鬧非凡。


    柳法看得聚精會神,並不覺得這些神神鬼鬼的舞蹈真的有用,隻是覺得新鮮,看一個樂子。


    這時,身旁的許詠又發現一個新奇事,指著一群人說道:


    “柳哥,你看這兒有更好玩的東西。”


    隨許詠所指看去,柳法看見一群人圍成了一個圈。


    圈中站著一個中年男人,赤著上身,背後別著幾杆龍王廟的旗幟。


    他手拿十幾根尖銳的長針,一根接著一根紮向自己的嘴巴,刺穿自己的嘴皮。


    “這是個什麽玩意兒?賣藝的?我看得都嫌痛。”


    柳法皺眉,一臉嫌棄的模樣,覺得這東西沒啥觀賞性。


    但不知為什麽,圍成一圈的百姓們,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許詠解釋道:“我問那個大媽,她說那人是個神媒童子,能將百姓們風不調、雨不順的災禍引到自己身上。


    用長針紮自己,說是這樣能將自己身上的災禍全都驅除。說實話,我不懂,但我聽完大受震撼。”


    “古老的迷蒙信仰吧。”柳法準備轉身離開這裏。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有一種灼熱的目光監視著自己。


    他開始尋找這一種目光,發現這目光來自圍觀的人群。


    一位灰袍老者,正站在人群之中,靜靜看著自己。


    那老者大約七十歲,滿臉幹枯,皺紋繁多猶如溝壑,一雙眼睛空洞且死灰,沒有一丁點生命氣象。


    他的身形十分佝僂,雙臂向下垂著,袖中飛出兩隻黑色飛蟲。


    一隻快速穿過人群,飛向那位滿嘴長針的神媒童子。


    在人們都沒有發覺的情況下,落在了神媒童子的後頸。


    飛蟲張開利齒,咬在了後頸的皮肉之上。


    啪!


    雖然很快被一巴掌拍死,但它的任務其實已經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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