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管青檸被連人帶氅一起抱離地麵,管青檸立即展臂,樹袋熊一樣掛在殷昉身上,小聲道:“阿昉,你是來跟我告別的嗎?”


    如果是,她可以把剛才罵他的話撤掉一半,但是也隻有一半,剩下的還是要罵。


    “告別?”殷昉上身退開一點,“你要跟你師父告別嗎?怕是來不及了。”


    “……我師父?”


    管青檸怔忪,昨日的點滴在腦海中連成一線,最終浮現出一個猜想,不是殷昉,是師父……那祥雲是靈宗飛升的征兆,不是殷昉,是師父要飛升了。


    神州界千年來唯一一個飛升證道的修士,是靈宗的白芨真人!


    “師父!”管青檸頓時什麽也顧不得,從殷昉懷裏跳出來,朝著雪地裏狂奔而去。


    殷昉一驚,連忙追上去。


    然而才走了幾步,她就看見金色祥雲之下,白芨真人身影緩緩上升,周身靈氣流轉,彩霞環繞,正緩緩向天門而去。


    “師父!”她高喊道。


    天上之人似乎也看到了管青檸,帶著慈愛的笑容揮了揮手,嘴巴動了動。


    ——師徒緣滿,就此別過。


    管青檸對這位恩師其實沒有太多的記憶,她這次從現代迴來忘記了很多事,幼時的事大多都不記得。在鯤靈處,她看到過一些白芨真人和她的相處,但也是走馬觀花,沒有什麽參與感。


    她以為他們師徒還有很多時間互相了解,她以為她總是有機會報答白芨真人的恩情的。


    沒想到師父居然得證大道,這真是天大的驚喜,她由衷地為白芨真人高興。


    管青檸跪地,朝著天門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跪拜三次。她想笑著送師父離開,臉頰卻灼熱不已,她抹了一把,是淚水。


    原來即便沒有記憶,感情也還是會得以傳承,在她的“心”中,對這位恩師的敬重與愛戴從未有半分減弱。


    等到金光散去,管青檸吸了吸鼻子,迴過頭,才發現殷昉居然和她一起恭恭敬敬地跪著。


    “你……”她心中動容。


    昆吾劍君連天地都不拜,何曾跪過任何人。


    “應該的,”殷昉說道,“他是你師父,沒有他就沒有你。”


    沒有管青檸,神州界也早就沒有了昆吾殷昉。


    他看著管青檸哭花的小臉,用袖子給她擦了擦:“別哭了,以後有本君在,也會如師父那般保護你。”


    管青檸心中火熱,好半晌才平複了心情。


    “所以,那片劫雲是師父的?”


    “嗯。”殷昉點點頭,背起她,兩人慢慢往迴走。


    管青檸乖乖地掛在他背上,雙手牢牢地摟著他的頸子,側頭問:“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他老人家昨日與我說的。”


    殷昉並不隱瞞,昨日沒說,隻是因為白芨真人不許。


    白芨真人說,他這個大徒弟,性子自小就又倔又硬。許是因為他常年雲遊,宗門的重任就落在她身上,她從不像別的小孩那樣哭鬧,也會照顧弟弟妹妹,便是有什麽東西想要極了,也隻是多看兩眼,從不強求。


    還有她從小就很努力,總想把事情辦到最好,讓最刻薄的人都挑不出毛病。她說元靈宗小門小戶,想不被大宗門欺負,就得變強,在還不夠強的時候,隻能在夾縫中遊走,要圓滑,要周全,這件事,她來做。


    白芨真人說,雖然殷昉是神州享譽的少年英才,可他的大徒弟也並不笨拙。管青檸在悟性方麵是一等一的,隻是靈宗一門自來就沒有速成的,能不能修成大道端看緣法,這並不是努力或者靠著天賦就可以達到。


    管青檸於靈宗一道也是一等一的天才,是他幾百年來遇到最優秀的弟子。否則他也不會憑借一個憑空冒出來的丫頭的幾句話,就建立宗門,背上欺師滅祖的罵名。


    白芨真人還說,別看管青檸看起來總是遊刃有餘,其實膽子很小。拿不準的時候,她是絕不會主動付出感情的,當然也不會逼迫別人,她其實不是不想要,隻是害怕罷了。她自小習慣了付出,做別人的依靠,卻沒有學會如何索取,即使難過狠了,也隻會躲起來偷偷哭。


    ——我的大徒弟特別好,被她看上是你的福氣。


    ——你小子要是不知好歹,小心老夫從上麵降雷劈你。


    當然,這些,殷昉就不打算和管青檸複述了。


    他送別白芨真人歸來,看見女孩子坐在雪地裏,哭得淒淒慘慘,像是被全世界遺棄了一樣,一時心如刀割,覺得自己是天底下第一的傻子。他怎麽會覺得,管青檸不夠在乎他。


    堅強是她的美德,不應是揣測她感情的標碼。


    “我沒打算瞞著你,今早我本想和你一起送別師父,可是真人不讓我說。他怕你難過,他還讓我告訴你,他就是雲遊去了,讓你不要憂心。”殷昉柔聲解釋。


    管青檸抿了抿唇,有些委屈地道:“我不知道,我還以為你也走了,不告而別。”


    殷昉皺眉:“那怎麽可能?你也是傻,真能亂想……”


    管青檸捶了他一下,杏眸圓瞪:會不會說話?


    錯了,錯了。


    殷昉告饒,無賴道:“別說你不想我走,就算你趕我走,本君也不會走的。”


    她總是忘了,從前她救他,是為了承諾和道義,可他對她可從來不是什麽諾言和原則。從始至終,他給的都是一顆真心,隻是她心如磐石,二十一世才願意和他真的結為眷侶,千八百年才給他一個轉正的機會。


    這可是他死纏爛打求來的珍寶,他怎麽可能不要?


    他隻是覺得管青檸永遠這麽理智,自己有些挫敗。他們之間,一直以來,看似他更強大,其實反而是他依賴管青檸多一些,所以他總是有些患得患失。她越是表現出獨立堅強,他越是惶惶不安。


    其實不自信的是他。


    飛升算什麽?大乘算什麽?上界有什麽好?


    沒有他的珍寶,什麽都不好。


    可是親眼看到管青檸傷心了,他又覺得自己是個混蛋。有一瞬間,殷昉平生出一股戾氣,覺得害這個女子哭泣的人都該死,就是自己也不例外。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就好了,不那麽在乎他也沒事,好過這麽傷心淚如雨下。


    “是我不對,可他是你師父,他的話我總要聽的。本君保證,以後什麽事都不會瞞你。”殷昉發誓。


    半晌,管青檸低聲道:“我也有不對。”


    她捉著殷昉的衣襟道:“阿昉,我不想和你分開,你等等我,我也會努力修煉的。實在不行,你問問上界讓不讓帶家屬……我是你妻子呀,夫妻一體,隨行也不過分吧?”


    聽到她親口承認“妻子”的身份,殷昉隻覺得心跳漏了一拍,一瞬間,這銀白天地的雪好像都是暖的。


    “好。”他笑著道。


    突然,天邊傳來厚重的鍾鳴,一聲聲,震懾人心。


    管青檸從他背上下來,往天空看去:“這……是天鍾?”


    上次殷昉召喚犼靈的時候,也不小心碰到過天鍾,緊接著,遲遲不開的琅嬛秘境便在他們眼前開啟。


    天鍾一響,預示著神州界就要有大事發生了。


    白芨真人飛升,的確是大事。可是為何天鍾是在白芨真人飛升之後才響,這不像是在慶祝她師父飛升,倒像在催促別的什麽。


    果然,大氣的流向開始變化,明明白芨真人已經飛升證道,天門卻仍未關閉。在他們上空,烏色籠罩,雲朵不知何時聚集,隱隱有雷聲湧動。


    是雷雨雲。


    怎麽師父都已經飛走了,天雷才來……不,不對,白芨真人是靈宗修士,靈宗進境有靈獸化劫,並無天雷。隻有劍修飛升,逆天而行,因此需要天雷渡劫。


    這是……殷昉的雷劫?管青檸心中一沉,怎麽偏偏在此時!


    她記得昆吾炎說過,上界介意殷昉的根骨不純,因此遲遲不開天門,這是要趁著師父飛升,順手也把殷昉接上去?也太草率了,太不尊重了。


    曆來都是化神渡劫,九十九道天雷劈去凡身,大乘期渡劫,簡直聞所未聞,那還不把人劈廢了?!


    “阿昉,要不我們躲一躲……”她捉住殷昉的衣擺。


    “無妨。”殷昉安撫她,眼中是十成的沉穩,他似乎早已知道這件事,“他們想要降天雷於我,也得看本君願不願意受,便是上界,從來也沒有強買強賣的道理。”


    他早已推算出今日有此一劫,這幾日徹夜冥思就是為了此事。如今天鍾已響,他的推算也印證了。


    他死而複生,又是仙骨兇骨相結合,雖然強大,根骨卻不夠純淨,是天道之下的“異數”,所以上界遲遲不願開天門迎他。


    如今他突破大乘境界,早已不受天地造化所拘。上界又貪圖他資質,故意趁著白芨真人飛升之後,來個出其不意,怎麽,是不是以為他會很驚喜?


    敲兩下天鍾,就能抵消這份敷衍,顯出隆重了嗎?


    他們隻要敲幾聲鍾,他就應該對這施舍迫不及待,感恩戴德嗎?


    大乘雷劫,聞所未聞,受過之後,他能否活著還是未知。左右如果魂飛魄散了,是他自己沒本事,上界卻沒有一點責任的,還了了一樁麻煩;而若他僥幸過了,上界也樂得多一個強者的加入。


    這哪裏是真心接受他?不過是把他當成投機而來的異類應付了事罷了。


    這般傲慢,令人不喜。


    殷昉對管青檸柔聲說道:“夫人且等等,本君去去就來。”


    安撫了道侶之後,昆吾劍君升至半空之中,坦然來到雷雨雲下。


    那雨雲眼看成型,內裏雷聲隆隆,仿佛沒有盡頭。偏此時,大氣流向陡然變化,居然被吸向昆吾劍君周圍。眼看要成型的劫雲被氣流奮力撕扯,雷聲也漸漸隱去。


    而昆吾劍君視若無睹,居然毫無顧忌地釋放了全部靈力。


    上界亦為之震顫。


    自步入大乘境之後,他還從未如此淋漓盡致地揮灑過劍意!烏雲密布之下,昆吾劍君單手指天,雙指凝劍,將整個神州大氣幾乎化為他手中利劍。


    ——飛升證道?


    ——可笑。招之來,揮之去,當他什麽?


    ——他們想“證”他的道,也要看夠不夠資格。


    “昆吾殷昉與上界積怨已久,相看兩厭,不必強求。從今往後,吾道自由心證,天亦不必證我!”


    殷昉仰天長嘯,劍指蒼穹,一道強光瞬間擊破雲層。


    轟——!


    天鍾拚盡全力發出最後的悲鳴,仿佛要震碎這天地一般,又在一聲爆破之後戛然而止。天地之間驟然靜止,蟲鳴鳥語不見,風聲雨聲皆無,眾人屏息凝神,隻覺得時間都隨著這鍾聲靜止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東海之上,赫然落下一個龐然巨物,入水瞬間掀起滔天巨浪。


    暴風雨足足下了七日才停歇。


    風雨過後,東海靈珠島出海探尋,赫然發現東海之中多了一座從未見過的島嶼,丈量海岸形狀發現,這卻是一座金鍾的形狀。隻不過這金鍾的中間,像是被誰平白捅了一劍,居然是一口被擊碎的“破鍾”。


    神州界昆吾劍君桀驁不馴,拒天道,一劍碎天鍾的傳說,自此,三界之內無人不曉。


    ?


    作者有話說:


    昆吾劍君:當初對老子愛答不理,如今的老子你高攀不起。


    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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