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戈似乎做了很長的夢,夢裏邊,有孟朗夫婦。他們一會兒喜笑顏顏,一會兒血汙滿身。


    不論是那一種狀態,孟朗夫婦都隻是交代孟戈,論如何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弟弟。


    然而,每當孟戈想要訴說自己的疲累時,孟朗夫婦就會詭異的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那戰場上的屍山血海。


    那些麵目猙獰的死者,那些殘肢斷臂,那些被利器帶出來的內髒。


    每每這個時候,孟戈都想要睜開眼睛,想要逃離那一幕幕的血腥場麵。


    然而,她總是飄蕩著,渾身軟綿無力,除了那一身的灼熱,她就隻剩下了昏眩之感。


    當然,身體上的疼痛,無時不在折磨著她。她想,自己真的累壞了,有點兒想要放棄了。


    隻是,每當這個時候,孟朗夫婦都會再一次出現,總是滿臉哀傷的看著她,哪怕什麽話也不說,也要用那種乞求的目光盯著她瞧。


    於是,孟戈妥協了,答應孟朗夫婦,自己會好好活下去,不論前路多艱難,她都會帶著弟弟活著,好好的活著。


    緊接著,畫麵又會跳轉,依然是那觸目驚心的戰場。


    幾番循環,孟戈便再也不害怕那樣的場景,而是撿起了手邊的刀槍,衝前方的迷霧跑了過去。


    是的,她感覺自己的雙手能碰到那些武器,她在昏眩之中,奔跑在迷霧之中。


    隻是,身邊的人,卻越來越少,就是腳下的屍體也都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暖流,一股泛苦的液體,在口腔之中翻滾,接著就被她咽了下去。


    孟戈醒來時,是在次日下午,正是大家夥在校場操練的時候。


    當時,剛剛睜開雙眼的孟戈,看到的就是,王冉跟王衍兄弟二人,正推著一個中年軍醫,鬼鬼祟祟的進了帳篷。


    孟戈晃了晃昏沉的腦袋,將意識扯迴,呆呆的看著那位軍醫的手,就要搭在她的右手腕之上。


    那畫麵,就跟電影的慢鏡頭迴放一般。孟戈就在懵逼的狀態之下,看著那兩根手指,離她的手腕僅有一寸距離之時,才反應了過來。


    裝作轉身,將手臂抽迴,孟戈扯動刺痛的喉嚨問道:“你們這是在幹啥?”


    之前,這兄弟倆,為了能讓大夫順利的給孟戈把脈,倒是沒注意到她已經醒來。


    如今,乍然聽到孟戈的聲音,那兩人都不同程度的嚇了一跳。就是那位軍醫,也都驚得縮迴了手。


    孟戈趁幾人沒迴過神來的時候,將雙手都收進了被子裏邊,甚至於將頸部都遮了個嚴實,隻露出眼跟鼻。【零↑九△小↓說△網】


    王冉是最先緩過神來的。他看了一眼將自己圈得嚴嚴實實的孟戈,有些不滿的說到:“你睡了快兩天了都,我正打算讓大夫給你把脈看看情況呢。你不知道,在你昏睡期間,你那兩個好弟弟,把你護得跟什麽似的,連碰都不讓碰一下。”


    孟戈聽到自己睡了兩天,心下就有些不大好的預感。好在最後,得知自己沒被軍醫碰過,她也就放心了。


    轉動沉重的腦袋,孟戈發覺這個帳篷裏邊,根本就沒有孟矛二人的身影。再結合目前的形勢,孟戈不難猜出,那兩人隻怕是被人給糊弄走了吧。


    說來也挺危險的,哪怕她再遲上那麽一下醒來,說不定就落到軍醫的手上了,到時候別說是報仇了,就是她還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一個問題。


    當然,孟戈也祈禱在這亂世之中,過往的許多軍規都能廢棄。其中就包含了女子不能入伍那一跳。


    隻可惜,在趙家軍的大軍之中,那一條軍規是排在前十的。但凡被揪出來的人,不論什麽原因,都要被打上一百軍棍,然後趕出軍營。


    一百軍棍,當真結結實實的打下來,別說是女子了,就是壯碩的漢子,也吃不消。


    上一次,她就隻剩被打了十五軍棍,那屁股都疼了小半個月。


    軍人的手勁普遍偏大,倘若認真打了誰一百軍棍,隻怕那人就是僥幸迴了下來,也隻終身殘疾了都。


    這麽想著,孟戈額上的冷汗,就嘩啦啦的冒了出來。


    想想剛剛那即將號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孟戈就覺得那便是明晃晃的軍棍呀。


    看著迴過神來,正要掀開被子給自己重新號脈的軍醫,孟戈甩了甩昏沉的腦袋,道:“那什麽,我已經好了,就是睡了兩天,腹中空空。你們隻需要給我弄點吃的就成,不需要給我檢查了。”


    軍醫看著表現怪異的孟戈,有心想說,她這次高燒的起因,很可能就是傷口引起的,大意不得。


    隻是,在觸及到孟戈那排斥疏遠的眼神之後,他就有些猶豫了。


    畢竟,這種眼神,他這些年也碰到過不少例。隻是孟戈的眼神之中,比那些人少了一絲恐懼,還有一絲絕望罷了。


    “既然小兄弟醒了,那我便給你開一些傷藥吧。記得勤換點藥,別讓傷口觸水,等結了痂就成。就是,在此期間,別再撕裂傷口了,免得傷了根本,以後要受罪的。”軍醫歎了一口氣,隱晦的說到。


    孟戈聽得雲裏霧裏的,除了支吾著點頭答應,就再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待得軍醫從隨身藥箱裏邊撿了兩副藥出來,有給了一瓶藥粉,還有一瓶膏藥之後,孟戈才有些明白過來軍醫說了些什麽。


    當然,孟戈仍舊沒往哪方麵去想。她隻是以為,是軍醫在責怪她那時候用熱水清洗了身上的傷口罷了。


    那時候,為了將傷口裏邊的汙穢清洗幹淨,她的確是忍痛將有些愈合的傷口撕裂開來著。


    送走了軍醫,王冉兄弟二人就坐在了孟戈的床榻之前。


    王衍瞧了一眼孟戈的臉色,見她滿頭大汗的,就從一旁拿來一條溫帕子,替孟戈拭去了汗水。


    孟戈感受這王衍的溫柔服務,總感覺有那裏怪怪的。


    直到她觸及到了坐在一邊看著這一切的王冉的眼神,孟戈這才意識到,她正被這兄弟倆,以憐憫姿態照顧著。


    等等,憐憫?她身上有什麽值得憐憫的地方?


    除了那一身的小傷,她還想沒受到別的侵害吧,怎麽這兩個人的眼神,看起來就跟她被人輪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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