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莽莽大山被各色植物渲染得極其的迷幻。即便一切都已經初現蕭索,然秋景總是怡人的。


    孟戈牽著孟矛,扛著一隻烤全鹿,前往那個埋葬著他們親人的山洞走去。


    姐弟倆身後,是提了一瓦罐米飯,以及一隻燉雞的虞揚。


    三人麵色沉重,沒人出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是一段異常艱難的道路。


    孟矛此刻想的是,萬一父母的小墳包被人破壞了,她該怎麽辦?當初那些沒死的土匪,會不會找到那個山洞?


    該死的,她這些年隻顧著逃命,竟忘了這件事了。


    這萬一,父母的墳頭真讓人扒了,他們該怎麽辦?


    虞揚想得倒是沒那麽多。他就是有些傷心,也有些慶幸。然而,當初相依為命的爺爺為了救他,被人砍死的畫麵,這些年他一刻也沒忘記過。


    至於小孟矛,他就隻是純粹的傷心了。在他幼年的記憶裏麵,除了對父母全身心的依戀之外,便記不住別的事情了。


    當初,孟朗被人砍死的時候,孟矛被萬俟氏捆在身前,並未親眼所見。但萬俟氏死的時候,孟矛卻是在場的。


    他還看著孟戈將父母推進那個深坑裏填埋。當時,他可是死死的抱住孟戈,不讓孟戈埋土的。


    但那時,他已經什麽話都不會說了。所以,孟戈隻當孟矛是害怕,所以才會抱著她不放。


    不管三人內心如何複雜,如何掙紮,他們終究在日落時分到達了那個洞穴。


    那個洞穴,便是當初跟食人惡魔起衝突的時候,災民們躲進去的那個小洞。


    站在洞口外,孟戈有些緊張。她有些不敢前進,邁不開步子。


    她害怕,怕一進去,見到的是滿目瘡痍。不,或者是散了一地的白骨。也或許,洞裏麵什麽也沒有了。


    那些人,會直接把遺骸扔進深山,伺喂了野獸。


    見孟戈停下,孟矛也乖巧的住了腳。虞揚眼裏已經蘊含了淚水,見狀也沒繼續前進。


    “小矛兒,若是待會進去,爹娘的墳頭讓人給扒了,咱該怎麽辦?”孟戈顫著聲問道。


    第一次,孟戈產生了莫大的恐懼。就好像,一直以來的精神支撐,麵臨突然倒塌一樣。


    若是連孟朗夫婦的墳塋都不在了,她該怎麽辦?長久以來支撐著她堅強的活著的精神支柱倒了,她該怎麽堅持下去。


    孟矛無聲的握緊孟戈的手,扁著嘴淚眼朦朧的抬頭望他,麵上也是淒惶無助。


    虞揚似乎被驚醒,有些目瞪口呆,帶著淚痕的臉上,也現出了恐慌。


    “不會的,那些人不會找到這裏來的。那些魔鬼,我定不會放過他們的。”虞揚有些癲狂,撥開洞前的枯藤蔓,一閃身就進了洞。


    洞裏麵,光線不甚明朗,但也足夠虞揚看清洞內的情景了。


    洞內,依然如當初他們離去時的那般模樣。隻是,那兩個墳包已經變了不少,上頭生了草。


    幸好,幸好一切如初。虞揚抱著兩大罐子東西,軟著雙腿坐在地上。


    “嗬嗬,戈兒姐,裏麵沒事,都沒事。他們沒有找來,裏麵一切都好。唔……”虞揚顫著聲說著,最後經捂著嘴哭了起來。


    洞外,孟戈牽著孟矛的手就一緊,空白的腦海裏麵終於恢複了一絲清明。


    這就好,隻要父母還在這個地方等著他們,她就一點兒也不覺得苦。


    “小矛兒,走,咱進去跟爹娘好好聊會天。”孟戈重新踏步,堅毅的背脊依然挺得直直的。


    孟矛咬著下唇,淚水正衝刷著他的臉。他也堅毅的走在孟戈身邊,空著的小手,小拳頭捏得緊緊的。


    終於,姐弟倆進了洞。洞裏,兩個小土包安靜的躺在那裏。靠右邊那個偏小的,正是孟朗夫妻的墳頭。


    終於見到了實物,終於落下了吊著的心,孟戈終於跟虞揚一樣,跪坐在父母墳前,嚶嚶哭泣起來。


    “爹,娘,我好累,你們為什麽要拋棄我們,為什麽?”不知為何,孟戈再也忍不住,趴在小土包上訴起了苦。


    孟矛更加直接,真個人都趴在了墳上,無聲的啜泣著。


    孟戈所有的堅強外表,在這個洞裏全部都被卸掉了。看著墳包,她仿佛見到了父母坐在那裏,正滿臉慈愛的看著他們。


    “爹,娘,我可不可以停下來休息一會,就一會?我真的好累,活著好難。”孟戈再不能自控,哇哇大哭了起來。


    孟矛見狀,無聲的抱著終於開懷大哭的孟戈,陪著他落淚。


    另一邊,虞揚也湊過來,三人抱在一起,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


    過去的兩年多,他們過得實在是太驚險了,竟沒有時間讓他們如此傷心的哭一場。


    虞揚知道,他們三人裏麵,孟戈其實是最該傷心的人。因為孟朗是因為救她,才死的。


    而後,萬俟氏為了搶迴孟朗的屍體,才會重傷致死。


    孟戈一直認為,是自己害得孟朗夫婦身亡的。


    所以,在孟戈心裏,一直都帶著濃得化不開的自責。正是因為這一股自責,這兩年多以來,孟戈任勞任怨,從未說過一聲苦,喊一聲累。


    當初,虞揚從死人身下爬出來,拉住孟戈的時候,就被孟戈那駭人的神情嚇到了。


    若不是當時孟戈雙手都在扶著裝了孟朗屍體,跟受傷的萬俟氏的手推車,虞揚說不定就死在了當場。


    後來,孟戈還是收斂了煞氣,幫著虞揚將父母跟爺爺的屍體找出來,一起運迴了這個洞裏埋葬。


    隻是當時,孟戈沉靜得嚇人,一滴淚水也沒有流過。


    如今,看著孟戈終於將心中的苦悶哭了出來,虞揚覺得放心了不少。


    當然,他自己也覺得舒坦不已。兩年了,在那深山裏麵,汲汲營營,生死迷茫。到如今,他們終於能鬆一口氣了。


    也不知道大家哭了多久。總之,等三人都啞著嗓子停下哭聲的時候,外麵已然是月華高升。


    這一夜,三人隨便吃了點東西,陪在父母墳塋邊上,一點兒也不願睡去。


    那一隻烤全鹿,以及那一罐子的大米飯,和那隻燉雞,一直被擺在兩個墳包中間的石砌平台上。


    小洞裏麵,連續燃燒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孟戈他們也在這個洞裏麵呆了三天三夜。


    最後,在第四天早上的時候,孟戈才帶著三個弟弟辭別。


    “爹,娘,虞爺爺,虞嬸子,虞大叔,我先帶著兩個弟弟下山找個安頓的地方,等我們安頓好了,再來接你們。”孟戈啞著嗓子交代著,就好像出門的遊子在辭別一樣。


    磕了頭,孟戈便帶著依依不舍的兩個弟弟,重新踏上了尋求生存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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