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尊者:“……”


    “真的,特別香…”林然吞咽了一下喉嚨,看著明鏡尊者不知何時冷冷看過來的琥珀眼眸,不好意思說:“其實我想說好久了…我真的好想咬您一口。”


    明鏡尊者:“……”


    他渾身氣息都劇烈波動起來。


    “別別別——尊者您別激動!”


    林然很怕他氣得一巴掌把自己糊死,趕緊小碎步後退好幾步,謹慎說:“我就是開個玩笑,我是能忍住的,主要是您這樣,香得我…不是,我每天都睡不好,很遠都能聞到,洛河神書最近都變得躁動了,我、我有點壓不住了……”


    菩塵子都不知道說什麽。


    那是洛河神書嗎?那簡直是她的護身符,是她到今天還能活蹦亂跳的佛祖金剛罩!!


    打不得傷不得,聽她吹了半年的笛子,現在已經饞得想來咬他一口


    ——她竟還敢如此理直氣壯地說出來!!


    佛珠在從手腕顫顫垂落手肘,明鏡尊者豐潤淺淡的嘴唇迅速覆上一層血色,他指著門外,一字一句:“出去。”


    林然覺得自己早晚會被打死。


    但她縮縮脖子,卻沒有立刻跑出去,而是小聲說:“我馬上滾…那您先把藥喝了吧?”


    她不僅沒有跑,反而直接走進來,跪坐在榻邊的腳踏,仰頭看著他。


    她的神態柔軟又安靜,跪坐的姿勢那樣自然而然,仰頭望來的目光,像稚子一樣孺慕而幹淨。


    菩塵子突然就沒那麽惱了。


    長者看稚弱者、強大者看羸弱者,舐犢之情,嗬護弱小,那不僅是本心萌發的憐愛、善意,那是法則賦予世間萬物得以綿延開泰的本能。


    他沒有弟子,高坐佛堂,曾有萬千佛者俯首問經,卻不曾有哪個孩子,這樣跪坐在榻邊,明亮的眼眸柔軟幹淨,形如承歡膝下。


    他是一個清淨的人,哪怕是師徒、父子這些世間看似最不可或缺的親緣,他也並不在意,隻是一切皆為天意,北冥海祭天,偏偏是他出關,偏偏是她捅了妖主最後一刀、又身負洛河神書,讓他本該與妖主的那一劫應在了她身上,隻得護她在身邊、護了這一路,原先幹幹淨淨的清淡,如今倒生出了凡心,平添親近與不忍。


    這約莫便是他的一劫吧。


    菩塵子歎了口氣,伸出手,掌心白皙寬厚。


    林然眼睛一亮,但有點怕自己領悟錯了,小眼神猶猶豫豫看他。


    明鏡尊者又歎口氣;“藥。”


    林然眼睛瞬間彎成小月牙,開心把碗遞到他手裏。


    越是修士,越講修心修性、不形喜怒於色,可她的高興從來都寫在臉上,要是一隻小鳥,保定已經抖擻著蓬鬆的絨毛在枝頭尖尖脆脆歡叫起來。


    明鏡尊者接過碗,抬起來,碗中晃著淺褐色的藥汁,清苦的藥香蓋住了無處不在的蓮香,明鏡尊者微微仰頭,藥汁淌過嘴唇,入口後順著喉頭滾落。


    林然仰頭看著他,能看見他豐潤的脖頸中喉結一上一下慢慢滾動,有著清冷泰和的寬柔。


    不是每個人的祈求和撒嬌都能讓佛心軟。


    他是真的,對她很寬容了。


    飲完最後一口藥汁,明鏡尊者慢慢放下手。


    林然伸出手:“給我吧,我一會兒順便帶出去。”


    明鏡尊者搖了搖頭,把碗放到一邊的小幾。


    林然把手收迴來,忽然頭頂一軟。


    她愣了一下,抬起頭,對上明鏡尊者溫和的目光。


    他輕輕摸著她的頭,像安撫一個孩子,輕聲說:“別怕。”


    “江劍主會化神的。”


    他的目光柔和:“我守在這裏,等他化神,便可以來帶你迴家。”


    林然沒有說話,像是被突然提起深藏的心事。


    好半響,她吸了吸鼻子,卻莫名問:“尊者,你為什麽要來小瀛洲?”


    明鏡尊者有些詫異她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卻還是迴答她:“受諸宗之托,送你與諸宗弟子。”


    “您怎麽騙我。”


    林然卻一下說:“都到地方了,您還有什麽不能告訴我的?”


    “佛經上寫,佛陀口中無虛言。”她怨念很深的樣子,嘰嘰絮絮道:“可您都沒有做到,說著糊弄人的話,都不眨一下眼睛。”


    明鏡尊者:“……”


    這樣難纏的孩子,江無涯到底是怎樣好好帶大的?


    “說嘛說嘛,尊者,告訴我吧。”難纏的雞仔發出唧唧唧的聲音:“我不會說出去的,我已經這個樣子了,洛河神書就在肚子裏,有什麽事還不能讓我死個明——”


    “住嘴。”


    明鏡尊者難得皺起眉,像是有些惱,輕斥她:“口無遮攔,總拿神書說事,那是要命的東西,你真當它永遠是你的護身符嗎?!”


    林然一下癟了,可並不挫敗,軟趴趴地小聲哼唧:“告訴我吧,尊者,告訴我吧…”


    明鏡尊者:“……”


    他隻那麽一次心軟,怎麽就仿佛被她找到了百戰百勝的秘訣,次次用這個法子來磨他!


    菩塵子不想理她,可她磨得厲害,他很知道她看著乖巧柔順,實則是個多麽膽大妄為的性子,北冥海上捅妖主那一刀還在眼前,他不知道若是從他這裏得不來真相,她又會做出什麽事來。


    明鏡尊者沉吟半響,終究說:“告訴你可以,但你不得外傳。”


    林然立刻直起身子,在嘴巴比劃了一下拉鏈。


    明鏡尊者不知道拉鏈這個東西,但也看明白了她的意思,卻又警告:“以後少提神書。”


    林然有點不開心自己的大殺器被限製使用,扁著嘴巴:“…哦。”


    明鏡尊者這才覺得氣順了順。


    他徐徐吐出一口氣,沉吟著,才緩緩道:“混沌初開自東海始,如今天地開一線,你師尊化神,是為逆天之舉,若事成,甚至形同滄瀾再造,我恐東海生出波折,所以必定要在此駐守。”


    送諸宗弟子、送洛河神書,這些都是次一步的,最重要的,是確定東海無事。


    天地如雞子,蛋殼若再碎,必也自東海碎。


    北冥海動可以昭告四方,斬殺妖主的傳奇與風流韻事都可以淪為九州街坊說書人的笑談,但唯有這事,唯有這一件事,是絕不可廣而告之的深密。


    江無涯化神已經算隱秘,雖不曾明昭、卻也叫諸宗心裏有數,可此來東海真正的目的,甚至連各宗掌門都未必知道


    ——否則他們未必敢舍得將這些首徒弟子托他送來。


    “東海……”林然歪頭問:“若是出事,會出什麽事?”


    明鏡尊者望著她,眼神有些柔和的無奈。


    “我算不出。”


    明鏡尊者輕聲:“因果命律不是聖理,我於之天地浩大,也不過一粟渺小,守在這裏,是為盡人事,如今滄瀾風雲波動,不該再經受任何波折了。”


    不該。


    林然慢慢品著這兩個字,有一瞬,幾乎苦笑。


    這世上有那麽多不該,可真正發生什麽,又哪裏由人呢?


    但她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


    明鏡尊者守在這裏,他一日不走,就不會眼看東海風波起、不會眼看天地再碎


    那可……怎麽行呢?


    “起潮了!”


    “快看!好大的潮啊!”


    外麵傳來弟子興奮的叫嚷。


    林然垂眸,又很快抬起頭,站起來笑道:“尊者,我出去啦。”


    明鏡尊者輕輕點頭:“去吧。”


    可能看她情緒不對,怕她被嚇到了,他又多說了一句:“不必多想,多出去走走。”


    “嗯。”


    林然慢慢退出門。


    走出院子,她沒有迴自己的房間,也沒有悄悄去找侯曼娥她們玩,而是慢慢走到外牆欄杆邊,手肘交疊搭在欄杆,望向東海。


    海天雲霧一色,白得近灰的遠海,隱約可見霧都山一尖幽黑的輪廓。


    一重重海潮卷過來,雲蒸霧繞,雲霧幾乎卷成白色的浪,壯闊又縹緲。


    林然靜靜地望著。


    天一出聲:“你已經做好決定了?”


    林然“嗯”一聲。


    “他對你不錯。”天一客觀評價。


    林然:“嗯。”


    “你可真是個壞蛋。”天一輕輕哼笑:“他將來最後悔的一件,大概就是錯把你當成個乖巧的好孩子。”


    林然忍不住笑起來。


    “那我可不是。”她輕聲說:“我是要做個大壞蛋的。”


    她站在那裏,忽而一陣潮湧,海風拂得衣袖翩然若仙飛起。


    元景爍居高臨下望著下層亭台欄杆邊的青衫少女,慢慢喝一口酒。


    “慈舵不準飲酒。”


    冷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元景爍瞥一眼青黛不滿的神色,懶洋洋說:“隻有這一壺。”


    青黛臉色不滿,但元景爍畢竟不是病人,三山九門借宿在這裏,情況特殊,青蒿才剛拉著她囑咐,叫她睜隻眼閉隻眼不要那麽嚴苛。


    青黛於是強忍住沒說話,但臉色很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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