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道友傳出來的消息太過重大,我們一群散修,無名無姓,何必提著腦袋去做那賣命的買賣。”中年漢子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但三山作為正道魁首,肩負重任,自該一力當之。”


    眾人對視一眼,中年漢子大步跨進門檻。


    大堂裏擺著大大小小二十來張桌子,隻有兩三張坐了人,幾個偷閑的店小二聚在窗邊吃花生米,一個桃李之年的少女站在櫃台後,正在認真地算賬。


    乍一看就是個很正常的酒樓。


    中年漢子心頭有些疑惑,大步走向櫃台,靠近了就看見那少女筆直站在櫃台前,炯炯盯著賬本,目光一眨不眨,手指在算盤揮斥方遒,算珠劈裏啪啦,頃刻間打出道道殘影。


    很認真、很正經、很專業!


    “——所以你算出來沒?!”


    櫃台前的客人猛一拍桌子,咆哮:“都他媽打了一盞茶了!老子都比你打得好!這樣的都能當賬房先生?你們掌櫃是瞎了狗眼吧?!”


    中年漢子:“…?”


    少女手一頓,驚喜抬起頭:“客人,你是說要幫我打算盤嗎?”


    “…”客人被生生噎住,怒吼:“誰要幫你打算盤!你是店家我是店家?老子是在罵你!!”


    少女失望地哦了一聲,在客人夾帶髒字的連聲催促中,慢吞吞把算盤拿開,順手從旁邊抽出一把筷子,認真對著賬本算:“醬燒鴨一盤,16文,紅燒雞蛋一份,5文,再加上三碗粟米飯就是…”


    她放出16根筷子,又放上5根。


    客人:“……”


    “應該是…23文?”少女遲疑地抬起頭,慢吞吞說:“其實我是煉丹的,算術不太好,如果客人你有需要的話,我還可以再算——”


    客人把錢袋糊在她臉上,扭頭就走。


    中年漢子:“…?記?”


    少女把錢袋拿下來,仔細一枚枚數完,衝著客人後背揮手:“歡迎下次光臨~”


    客人正要跨門檻,差點摔個趔趄。


    “——老子再他媽來你家老子就是傻逼!!”


    “客人太暴躁啦,吃個飯為什麽還要罵自己呢,也太想不開了吧…”


    少女嘟囔著摳了摳耳朵,這才扭過頭,看著中年漢子一行人,上下打量一下。


    她年紀看著不大,天生一張白嫩可愛的娃娃臉,眼睛又圓又大,眉宇間一股沒睡醒的困意。


    “北辰法宗,阮雙雙。”說話時,她甚至還打了個哈欠兒:“各宗各派,倒不曾見過諸位。”


    中年漢子等人同時一凜。


    他們還沒有表明任何身份,可隻是一眼,這女子竟然就看出他們都是散修!


    如果隻是因為不曾在各宗派中見過,就如此認定,那麽她又究竟見過認得多少宗派的人?


    這未免細思極恐!


    中年漢子幾人眼神變了變,剛才來時的信心,瞬時被打了個折扣。


    “…道友好眼力,不愧是法宗名門之後。”


    鐵炎勉力一笑,很快調整過來,抱拳震聲道:“某姓鐵,單字一個炎,我等皆是散修,進入幻境後機緣巧合湊在一起,聽聞貴宗廣召門徒,我等特意趕來拜見。”


    “鐵道友有心了。”阮雙雙點了點頭:“但坊間謠言盡是誇大,我們宗門長老怎麽可能出來,是師姐帶我們進來曆練,更談不上什麽廣召門徒,隻是誰也沒想到會被困在這裏,把同門聚在一起照應照應罷了。”


    “你看。”說著她指向窗邊那群吃完花生開始嗑瓜子的店小二:“就他們這樣的…”


    一個弟子感覺到,昂起腦袋來,隨意看了看鐵炎一行人,就朝她開心揮手:“阮師姐瓜子你吃不吃?快來加入我們~”


    “不吃,不要。”阮雙雙迴完他,冷靜轉過頭來對鐵炎說:“…就他們這樣的腦子,要是不把他們聚起來,一定會餓死在外邊的。”


    鐵炎一行人:“…”


    “…咳咳!無論傳言,我等卻是有要事請見。”鐵炎狠狠咳嗽了幾聲,重新把話題扭過來,正色道:“我有一個道友之前進了宮,如今傳出個極重要的消息,事關我等能否離開幻境,同為滄瀾修士,如今萬刃劍閣尋不到人,玄天宗沒聽說消息,諸多同道群龍無首,唯有法宗能力挽狂瀾,請讓我們麵見貴宗主事人,一一詳細告知,早做決策才好。”


    “離開幻境?”


    阮雙雙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鐵炎一行人。


    鐵炎不由緊張起來。


    “我們宗門的長老真的沒來,一個都沒來。”阮雙雙慢吞吞說:“現在主事人是我們師姐。”


    鐵炎與精瘦老者對視一眼,眼睛一亮:“可是貴宗首徒,侯前輩?”


    三山首徒,代表著三山的威榮,無論真實年紀長幼,對於其他弟子和散修來說,都該尊一聲前輩以示尊敬。


    更何況那可是一劍赤焰焚天,一朵紅蓮曾燒亮漠地荒沙千裏的焰侯。


    “我等求之不得。”鐵炎忙說:“請阮道友為我等帶路!”


    阮雙雙摸了摸頭發:“既然你們真的想見,那我就帶你們去…”


    她頓了一下,又強調:“是你們自己想見的啊,不關我的事啊。”


    鐵炎不明所以:“自然自然。”


    阮雙雙把筷子推到一邊,從櫃台裏繞出來帶著他記們往樓上走。


    大堂裏還是有幾個勤快的弟子在幹活,一個正擦桌子的小師弟好奇:“阮師姐,帶他們去哪啊?”


    阮雙雙言簡意賅:“他們找師姐。”


    小師弟倒吸一口涼氣,手裏的抹布不小心糊在旁邊人臉上,周圍人露出見鬼的表情。


    鐵炎一行人:“…?”


    走上二樓時,一個舉著水桶的弟子見她們要往三樓去,瞬間驚叫:“阮師姐,你們——”


    阮雙雙沉痛點頭。


    弟子倒吸一口涼氣,抱著水桶轉了兩圈還冷靜不下來,一把將桶倒叩在自己腦袋,水嘩啦啦流下來,他頂著桶連滾帶爬跑下樓去。


    片刻後,樓下傳出海浪般此起彼伏高低不一的“臥槽”“可怕”“活著不好嗎?”“誰這麽想不開?”“腦子有坑吧!”


    鐵炎一行人:“…??”你們腦子才有坑!你們北辰法宗全家都有坑!


    鐵炎等人一頭霧水跟著阮雙雙上了三樓。


    三樓一下子安靜下來,安靜得沒有人息,臨近黃昏了,也沒有點燈,隻有夕陽昏黃的光順著一道道大敞的房門灑出來,把人的人影在走廊拉成長長一道。


    鐵炎忍不住問:“阮道友,剛才…”


    “哦,他們開玩笑呢。”阮雙雙慢吞吞說:“他們年紀小,就愛開玩笑。”


    鐵炎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往前走一步,突然聽見哭嚎聲。


    “鐵大哥…”有人怯怯吞了口唾沫:“你聽、聽——”


    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合著女人幽幽的哭泣,若隱若現飄散在空氣中。


    可這裏就他們這群人,哪裏有別的人?!


    鐵炎汗毛有點立起來:“阮道友,你聽沒聽見…”


    “沒聽見,什麽也沒聽見!”阮雙雙斬釘截鐵慷慨激昂:“我們是法宗啊!這裏什麽妖魔鬼怪都沒有,鐵道友別擔心,哭聲叫聲什麽的都是錯覺,什麽事兒都沒有!”


    鐵炎:“…”可他、他還沒說聽見哭聲。


    鐵炎打了個哆嗦,之前法宗那群弟子古怪的反應瞬間讓他升起無窮警惕,他跟在阮雙雙後麵往四周望,透過那些那些廂房大敞的窗戶,能看清外麵有一個院子


    院子空空蕩蕩,隻有一棵巨大的柳樹,盤根錯節、葉脈枝杈遮遮密密,垂下的根根柳條隨風飄蕩、飄蕩……


    但茂密樹枝間,有那麽幾根柳條,似乎格外的粗壯。


    “啊!”忽然有人驚叫:“那是人!那柳樹掛著人!”


    鐵炎一驚,定睛仔細看過去,果然隱約見樹梢間倒綁著一個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像蛆一樣扭動,隨著風吹過不受控製搖晃起來,那哭聲就更加淒慘。


    鐵炎腦子轟地一聲。


    這北辰法宗是三山吧?是正道吧?他沒走錯門吧?他沒找錯地方吧?!


    “哦,沒事兒。”阮雙雙瞥過去一眼,雲淡風輕:“他們是壞人,被我們師姐綁起來以做懲戒。”


    “壞人?”鐵炎已經有點不太敢相信她的話:“他們是什麽人?如何惹惱了焰侯?”


    阮雙雙摸了摸頭發,眼神有點飄移:“他們…大多和我們師姐有那麽點血緣關係。”


    “?”鐵炎顫顫:“是…焰侯的親戚?”


    “可能更親一點。”阮雙雙摸了摸鼻子:“據說最早掛上的,是爹娘和倆兄弟。”


    鐵記炎:“……”


    鐵炎扭頭就要跑,阮雙雙一把將他扯迴來,趕緊說:“你別怕,這都是有原因的!”


    鐵炎崩潰:什麽原因這女人能把她爹娘倒掛在那裏都他媽不是個正常人!


    “師姐進來得早嘛,當時她爹娘和兄弟正想把她賣給村頭一個八十歲惡地主當小妾,她就先綁了自己家,又去綁了地主家,然後把附近幾個村的惡霸家裏都搜刮了一遍,把罪證和人都交給官府,結果人家官府不收那麽多人,我師姐心善,畢竟是親爹娘,怎麽能忍心殺,就隻好千裏迢迢一路帶到京城來,用搜刮來的錢盤下來這座福臨樓,怕他們沒有地方住,又特意在院子裏找了棵樹掛著他們。”


    阮雙雙歎一口氣,掏出一把人參給他瞧:“你不要看他們表麵過得不好,不給吃不給喝粑粑都拉在褲襠裏,其實師姐對他們可好了,天天人參鹿茸地吃著,就怕他們死掉。”


    鐵炎:“……”


    鐵炎腸子都悔青了,他為什麽想不開來這裏?為什麽?!


    鐵炎很想掉頭就跑,但阮雙雙並不放過他,她那隻白軟軟的手拽著他的領子,就如鋼爪鐵鏈,生生把他拽著往前走,不時給他介紹:“除了親戚,還有什麽垂涎我師姐美色的啊、想殺人搶錢的啊、得罪我師姐的啊……雖然大部分都殺了,但總有那麽些罪不至死的,師姐也不是嗜殺的人,就把他們掛在這裏,掛個十年八年的,等他們的罪孽都洗清了,師姐就放開他們了。”


    阮雙雙發自內心地感歎:“我師姐其實是個好人呢。”


    鐵炎麵如死灰。


    等走到走廊盡頭的時候,鐵炎腿已經軟成了麵條,後麵一群人也抖如篩糠噤若寒蟬,哪裏還有剛來時的氣焰。


    迎麵走出來一個青年,身材高大,樣貌憨厚沉穩,很容易讓人心生信任。


    “高師兄。”阮雙雙指了指鐵炎他們:“師姐在嗎?他們說有能出去的線索。”


    高遠看了看臉色青白的鐵炎一行人,心裏就有了數,笑眯眯說:“師姐正在裏麵。”


    他推開緊閉的門。


    黃昏火燒的餘霞傾瀉而出,刺得鐵炎眾人不自覺閉上眼。


    等他們小心地睜開一點眼,就看見一道人影。


    紅衣,赤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摸魚不成隻好拯救世界了[穿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上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上黎並收藏摸魚不成隻好拯救世界了[穿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