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冷聲:“讓你放的東西都放好了?”


    “放好了。”


    小月怯生生說:“我在那些修士的辟穀丹裏都放了您給的東西,看著他們吃下的,又看著夫人把他們都吸幹的。”


    幽冥終於露出個笑,忍著厭惡誇獎;“你做得很好,等我事成,定不會虧待你。”等他事成,他第一件事就是親手碾碎這隻兔妖。


    小月眼中瞬間亮起光,羞澀地低下頭,但又想起什麽,猶豫說:“公子,那東西被夫人吃了,夫人會怎樣啊…”


    幽冥聽見,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張開手。


    他看見一雙虛薄的、甚至連陽光都能打透的手。


    他突然說:“她的修為,是我當年灌給她的。”


    “沒有我,哪裏有她今日張狂的餘地,而她甚至還想操縱我,把我馴成她養的狗…嗬。”


    幽冥眼中閃爍可怖的殘酷與野望:“我要,拿迴我的東西!”


    他要重新擁有力量,他要重新成為燕州甚至九州的霸主。


    阻擋他的人,都該死!


    小月看著他溢滿野心和瘋狂的眼睛,瑟瑟驚恐地地低下頭,鬢角碎發垂下,遮住它的臉。


    它甜蜜地笑了下。


    ……


    林然眼看著奚辛像著了魔天天去和奚柏遠死磕。


    奚辛不讓她進去,她隻好等在院子外,也聽不見裏麵什麽聲音,隻是每次奚辛出來,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但是神色一天比一天陰騭冰冷,他身上的血氣越來越重,哪怕和她說話時,眼底也漸漸溢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可怖暴虐和戾氣。


    他讓林然恍惚,那個在牆頭初見的明麗驕傲的少年好像越來越模糊。


    他不像奚辛了,可又像奚辛了


    ——越來越像林然記憶裏的奚辛了。


    林然甚至去悄悄找了劍閣禁衛,他們當然不會聽她的命令,奚柏遠畢竟還是劍閣長老,他們的軟禁並不是連他和兒子說話打架的自由都剝奪,所以禁衛最多在奚辛進去時他們會站在院外等候,但即使這樣,他們也沒有一次衝進去保護或者製止,這說明即使是他們也沒發覺裏麵有任何狀況。


    但是奚辛的變化不是作假的。


    直到那一天奚辛搖搖晃晃走出來,在林然去接他的時候一頭栽進她懷裏,林然終於忍不住扯開他的衣服。


    林然以為她會看見很多可怖駭人的傷痕,但事實什麽都沒有,隻有少年雪一樣雪白細軟的皮膚,沒有一絲傷痕,也沒有一點異樣。


    當林然想去握住他手腕探他經脈的時候,奚辛醒過來,猛地扯迴他的手,冷冷看著她:“誰準你碰我!”


    林然看著他,他麵容越發旖麗,也愈發冷漠幽暗,但這絲毫沒有損壞他的美貌,反而像一隻艶麗的花盛放到極致,綻放出一種強迫迅速催熟的驚人荼蘼。


    林然凝視他,就靜靜看著他,奚辛看見她的眼睛,像一汪清泉,清晨薄薄的霧色透過水波中倒映出他的臉。


    有那麽一刻,他幾乎以為她能哭出來。


    奚辛抿了抿唇,他鮮豔柔軟的嘴唇因為失水而幹澀,像是一片枯萎皸裂的桃花瓣。


    兩個人就這麽默默對視,半響,他忽然笑了一下,伸出纖長雪白的手臂攬住她脖頸,他柔軟地依過去,對著她耳朵吹一口氣,聲音又軟又魅:“阿然,你想和我睡覺嗎。”


    “我很好的。”他咬住她耳垂,聲音粘膩膩的,又像是帶著某種瘋勁兒:“我們試一次好不好,就一次,你一定會喜歡的。”


    林然不說話,她閉了閉眼,扯他的手臂。


    奚辛纏得更緊,他恨不得變成蛇纏死她,林然叫他:“奚辛。”


    奚辛的動作頓住了,然後他冷笑:“真沒意思。”


    他摟著她脖子,腦袋搭在她頸窩,一會兒林然聽見他冷不丁出聲:“你會永遠陪著我嗎?”


    林然沒辦法迴答。


    她應該迴答“是”,應該安撫他,可是她給不了承諾。


    她隻能沉默。


    這種沉默已經足夠表示態度。


    她被推開,妖精似的美貌少年撐坐在床頭,看著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冰冷。


    “玩又玩不起,又給不了承諾。”


    他譏諷說:“林然,你真沒意思。”


    “我突然不想和你玩了,我們到底不是一路人。”


    他像是厭倦了似的,偏過頭:“你滾吧,趁早和那兩個家夥一起滾,我不想再看見你們。”


    林然看著他,他直接翻過身蓋好被子做出要睡覺的態度,她默然一會兒,站起來緩緩轉身離開。


    奚辛麵朝著牆,聽著身後輕緩的腳步聲一點點遠去。


    他眼神空空盯著牆壁,卷起被角塞進嘴裏,越塞越多,直到把口腔撐滿,他死死咬住,牙齒撕爛被褥露出雪白的棉花。


    他蜷縮起來,摸向後脊,隻有當這個姿勢時,才能感受到整條脊椎有異常的凸起鼓出來。


    奚辛垂下頭,小狗一樣把臉埋進被子裏,流出來的眼淚和喉嚨裏滾出的嗚咽都無聲無息滲進棉花,把潔白的棉花鳧濕成深色的陰影。


    林然走出屋子,仰頭看了看天。


    很久,她從儲物戒指裏拿出風竹劍。


    “林然!”


    天一警告地叫她名字,林然置若罔聞,拔劍出鞘,雪亮的劍尖朝下。


    “你想幹什麽?你不該摻合!林然!林然!!”


    林然緩緩握住劍柄,轉過身,平靜向那座死寂的院子走去。


    奚柏遠。


    第107章


    奚柏遠把最後一樣東西放上去。


    其實桌上的東西很簡單,隻有三樣,一團被黑色包裹的魂念,一塊瑩潤剔透如瓷的碎片,還有一本妖皮冊。


    這是他選擇留下的東西,一個關於過往、一個關於天機,一個則是他試圖探索的化神合道的另一種可能。


    奚柏遠的目光緩緩移動,定格在最後那本妖皮典籍上,他沉吟片刻,拿起妖皮卷,逐頁逐頁撕成兩半,拚湊成兩本書。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也許他可以再劃分成兩種修煉的可能,看哪一種更好,或者能做到殊途同歸?


    “慧蘭啊。”


    奚柏遠輕輕拍了拍旁邊的玉棺,望著裏麵安靜躺著的女人,有點快活地說:“你瞧我準備得好不好。”


    “我這心裏總是不安穩,也許這一次老天也不會叫我順利。”


    奚柏遠喃喃:“但沒關係,我會留下這些種子,若我真的有什麽波折,那它們也會尋到合適的土壤生根發芽,等我來日,千年百年後,等我再一一把收獲的果實收迴。”


    門突然被推開。


    奚柏遠抬起頭,看著那個少女走進來。


    青衫,墨發,長劍。


    她像一簾風,一盞竹影,在清冽如海的平靜下斂著不可知的莫測與暗湧。


    奚柏遠的目光從她微微露出一點雪白的發根,看到她手中靜默垂指的青劍。


    這是林然從江無涯手裏收過儲物戒指後,第一次把風竹劍拿出來,所以也就是奚柏遠第一次看見她的劍。


    這說不上是一柄很漂亮的劍,比起劍,也許它更像一根纖長的竹子,連劍鋒都是微微圓潤的、平和的。


    但作為劍閣上一代的無情劍主,奚柏遠認得那把劍,那是風竹劍,是萬仞劍閣的劍!


    劍閣很久沒有誰取出這把劍的紀錄,這柄劍還應該沉睡在萬劍林,但是現在,它就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個無門無派的年輕女子手裏。


    奚柏遠看了看她手指戴著的儲物戒指,笑:“那孩子真是護著你。”


    “無涯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


    隻有他知道,他到底對這個弟子寄予著怎樣的期許。


    “他心地溫厚善良,但他的仁善是大道、是公道,我卻沒見他為哪一個人這般悉心籌謀。”


    奚柏遠打量著她,目中漸漸流露出溫情與感慨:“這世上確實有緣分,就像我與你伯母,就像無涯與你。”


    這很好。


    因為有情才可以忘情,有道才可以破道。


    林然的目光從椅邊的玉棺、棺中靜靜躺著的奚夫人,移到手扶棺沿微笑的奚柏遠。


    這樣的奚柏遠和之前林然見過的不一樣。


    他不再焦躁、痛苦、瘋狂得像是撞得頭破血流的野獸,他的態度從容、平和,帶著長者的和藹與風度,重新變迴了那個風度翩翩的九州劍仙。


    但是林然卻知道,不一樣了。


    她仿佛能看見這個男人清俊、高雅的皮囊下,絕望瘋狂的靈魂像漆黑的泥潭在沸騰尖叫。


    她見過這樣的人,他們都瘋了。


    他也確實瘋了,無比冷靜地瘋狂著。


    “你是從哪兒來?從過去,還是將來?”


    奚柏遠興致勃勃地問她:“你是域外之人,你們那個世界是什麽樣子?你又是為了什麽目的而來?”


    可不等林然說話,奚柏遠又自顧自搖頭:“算了,算了,天道不會讓你告訴我。”


    “它慣會這樣。”


    奚柏遠哂笑:“堵住知道真相的人的嘴,就能讓一切繼續按照它想要的秩序發展,所以你知道的秘密不能告訴我,我知道的秘密也不能告訴別人。”


    林然看著他不言,隻是緩緩握緊劍。


    奚柏遠看著她的動作,笑了。


    “我知道你是為小辛出氣,想來殺我,可我還是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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