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搖椅,林然蹲他旁邊像隻毛絨絨的小動物,江無涯心裏發軟,又揉揉她的頭,林然幹脆順著勁兒坐下,疊著手臂放在搖椅扶手,搭著小腦袋問他:“前輩,不是說這種魚隻在東湖那邊有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要知道這座青水鎮基本就是個凡人小鎮,雖然民風質樸,稱得上半個人傑地靈,但絕對和洞天福地沒有一毛錢關係,文鰩魚這種對環境要求極高的生物也不知在這裏活下來的。


    “是我師尊放的。”


    江無涯放鬆後背靠住椅背,隨口道:“我師尊師母曾去過東湖遊玩,師母喜愛文鰩魚美麗,東湖遙遠不常能去,師尊就移了一些文鰩魚過來,這樣什麽時候想欣賞了出門就能看見。”


    林然瞬間“哇”了聲。


    師父的師尊,那不就是她師祖?怎麽以前從來沒聽師父提過?!


    林然知道的是楚如瑤的劇情線,整個故事裏對於江無涯也不過提了寥寥幾句,連奚辛都沒有,更別提江無涯的師父了。


    林然至今都不知道天道想讓她做什麽,但是能了解師父往事的機會可不多,林然當然抓住機會:“前輩師父和師母好恩愛哦。”


    江無涯有點好笑瞥她一眼:“你很好奇?”


    林然怕都喂到嘴邊的八卦跑了,頓時露出一本正經的表情:“我都行,如果前輩想和我嘮嘮我就聽。”


    江無涯看著她努力裝出乖巧、其實耳朵都快豎起來的樣子,眼中笑意更濃。


    “其實也沒什麽。”


    江無涯道:“這是我師母的家鄉,我師尊師母常年住在這裏,這次我正好路過,事情辦完了,順道就來探望他們。”


    林然眨了眨眼。


    江無涯:“不過他們湊巧出門,得過陣子才迴來,我也不急著迴去,就在這邊住些日子。”


    林然繼續巴巴看著他。


    江無涯:“好了。”


    林然:“就沒了?”


    江無涯:“…你還想聽什麽?”


    林然也不知道想聽啥,但是她覺得這也太少了,剛豎起耳朵就沒了。


    林然想了想:“要不前輩您再細致展開講講。”


    江無涯聞言似笑非笑看了看她,眼神有種形容不出的洞察和明透,林然心裏莫名發虛,試圖萌混過關:“前輩…”


    “撒嬌也沒有用。”


    男人寬厚的手掌壓了壓她頭頂,指腹撫平她被風吹翹起來的呆毛:“今天的故事講完了,去燒水,我這裏又有魚上鉤了。”


    江無涯聲音很溫和,但是他做的決定從不會動搖,林然知道今天的八卦時間結束了,扁著嘴巴去旁邊擦著天火石燒起天火,又在火堆上架起之前江無涯給的煉丹的爐鼎。


    那條文鰩魚感受到天火的溫度又開始在水桶裏使勁兒撲騰,林然不管它,不一會兒江無涯從湖邊走迴來,手裏竟然一左一右提著兩條魚。


    林然立刻閃人,江無涯掀開鼎蓋,把手裏瘋狂掙紮的兩條文鰩魚放進去,再把水桶裏那條倒進去,然後摸出幾顆林然不認識但一看就很厲害的丹藥也一並扔進去。


    爐鼎裏頓時一陣劈裏啪啦的爆裂響,伴隨著文鰩魚驚悚的尖叫,不知道的還當是哪家活吃孩子。


    林然蹲在老遠捂著耳朵,眼睜睜看著江無涯淡定掏出一根黑不溜秋的長棍,在鼎側敲了敲就化成一根湯勺,往裏麵攪和了兩下,就把鼎蓋蓋上。


    林然:“…”


    林然直直盯著那根湯勺,不是很敢猜那是個什麽東西。


    江無涯走迴來,見她苦大仇深盯著自己手裏的湯勺,掰下來塊遞給她:“是種水生礦石,嚐嚐,是甜的。”


    “…”林然不好意思拒絕江無涯,吞了吞喉嚨接過來,猶豫著舔了一口,睜圓眼睛:“真是甜的。”


    江無涯笑起來,又掰了塊給她:“這個養身體,你吃點好。”


    林然一手一塊黑黝黝的不明礦石,邊啃邊好奇問:“前輩,你怎麽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爐鼎煮魚,天火燒柴,礦石當湯勺,用靈髓晶釣魚…艾瑪,這日子過的,一時竟然說不上是物盡其用還是暴殄天物,反正充斥著奇思妙想和有錢任性的囂張。


    “不記得了。”


    江無涯從食盒裏抓了把瓜子,重新往後靠在搖椅悠悠地搖:“走的地方多了,東收一點西收一點,慢慢就多了。”


    林然看著江無涯,這樣一個風華絕代的劍客,淩厲、飄逸、冷峻,和他的劍一樣生人勿進,好像該在雲端不食人間煙火,可他卻可以靠在搖椅裏,望著燒魚的爐鼎,慢悠悠地嗑瓜子。


    這畫麵能讓任何人驚掉眼珠。


    可林然卻覺得很自然,甚至讓她莫名開心起來。


    世人把他神化,把他捧上雲端,可他從不當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他隻做江無涯,隻做他自己。


    這就是她的師父。


    江無涯感受到灼灼的目光,微微抬眼,見小姑娘盯著自己,笑了笑:“看我做什麽?”


    林然搖搖頭,也不吭聲,就是挪到他旁邊,臉頰幾乎碰到他搭在扶手的手背。


    江無涯心裏歎氣,覺得這孩子實在是會撒嬌。


    他低頭拿了顆完整的瓜子捏開,露出裏麵鮮嫩的白仁:“吃嗎?”


    林然這次點頭了,可乖地伸出手,江無涯把瓜子仁放到她細白的掌心,又拿來一把慢慢地捏,捏一個她吃一個,她吃一個他再捏,兩個人配合得還挺好。


    “啊!師兄——”


    就在這時,一聲淒慘的大喊仿若晴天霹靂,林然被嚎得一個哆嗦,隻覺麵前一陣疾風刮過,江無涯長腿已經被個大型不明人形生物抱住。


    “師兄啊!”


    那人一抬頭,露出張被刀風刮腫了的臉:“師兄!我們被人欺負了!”


    江無涯正給小姑娘捏瓜子呢,猝不及防腿上就多了個大型累贅,他險些沒當場給踹出去,腿都伸到一半了,他看見那張淒慘的臉,腿將將停住,江無涯驚訝:“臉怎麽搞的?”


    林然險之又險撈住手裏的礦石沒掉地上,她抬頭隨意瞅一眼,出乎意料是個年輕俊秀的青年,就是瞅著有點眼熟…眼熟?


    林然再定睛一看,三觀當場沒裂開:我的媽!這不是掌門師叔闕道子嗎!!


    “師兄我們被打得好慘啊。”


    作為未來的萬仞劍閣掌門、現在被譽為九州最有名士溫潤風度的翩翩君子劍,闕道子同誌在這個沒人看見的湖邊角落徹底不當人了,抱著江無涯的腿哭得那叫個聲嘶力竭:“我日了玄天宗那個仲狗賊!打人不打臉,他居然砍我的臉!明明我也捅了他一劍,結果肩膀傷得沒有臉明顯,好像我比他差多少似的!我呸啊他一定是故意的卑鄙無恥臭不要臉——”


    江無涯:“…”


    江無涯:“應該是隻有你這麽想。”


    畢竟陰眼看人陰。


    江無涯也見過玄天宗的仲光啟幾次,雙方切磋小試一二,江無涯覺得那不是個心機深重的人——反正心眼肯定沒闕道子多。


    “師兄你竟然還給那狗賊說話?!”闕道子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悲憤欲絕:“師兄你不能這樣!你得給弟弟們討迴公道你找機會去打死他啊——”


    “…”江無涯額角青筋歡快跳了跳,終於一腳把他踹開:“差不多行了。”


    闕道子輕巧往後一躍,哭半天臉上一滴眼淚也沒有,被踹開後也不裝了,正眉開眼笑想說什麽,就對上一雙呆滯的眼睛。


    “!”闕道子這才注意到大師兄身邊還有個小姑娘,蹲在那兒維持著咬烏礦的姿勢,木然地望著自己。


    闕道子:“…”


    闕道子緩緩露出個端莊禮貌的笑容,朝她自然地點了點頭。


    林然:…啊這…


    闕道子麵上含笑自若,內心瞬間化身尖叫雞:啊啊啊竟然還有外人!啊啊竟然被看到了!啊啊啊他的形象——


    “這是我的師弟。”


    江無涯摸了摸林然的頭,指著闕道子輕飄飄說:“別怕,他人不壞,隻是腦子有坑。”


    闕道子:“…”


    闕道子:“??!”


    闕道子還沒有為大師兄如此自然嫻熟地黑自己而無語,就被江無涯的舉動驚得目瞪口呆。


    他們家大師兄竟然身邊有了個小姑娘?還揉人家小姑娘的頭?還這麽溫聲細語和人家小姑娘說話?!


    闕道子迅速炯炯打量林然,目光從她手上的烏礦、穿著的霓裳法衣,到腿邊的食盒、坐著的雲織羽墊…最後盯著她手上還沒吃完的瓜子仁,又看向江無涯手裏已經積了一小捧的瓜子殼,整個人表情變幻莫測。


    林然看著闕道子這一係列的麵目表情變化,她看川劇變臉都沒這麽精彩。


    不是,溫文爾雅的掌門師叔,年輕時候也這麽放蕩不羈的嗎?


    林然覺得自己的三觀受到了一定的衝擊,她默默低頭吃幹淨瓜子仁,默默把那一小旮遝黑礦石含進嘴裏,然後默默走向爐鼎。


    她需要喝口甜甜的魚湯冷靜一下o(*≧▽≦)ツ


    江無涯看著林然一係列動作,熊孩子終於有借口理直氣壯飄去爐鼎邊偷吃,他望了望她興衝衝舉著湯勺去撈魚的背影,轉向闕道子:“你嚇著她了…”


    闕道子終於重拾語言能力:“我——”


    江無涯麵不改色繼續:“…所以你滾蛋吧。”


    闕道子:“…”


    “什麽意思?師兄你什麽意思?!”


    闕道子抓狂:“這才多長時間師兄你哪撿個小姑娘?”


    江無涯想了想,覺得不是很好解釋,他也懶得給別人解釋,於是給出萬能模板:“我看她有緣。”


    “有緣?!”闕道子萬萬沒想到這話竟然能他家大師兄嘴裏聽見:“那她什麽背景什麽情況為啥出現在這兒?”


    江無涯搖頭。


    闕道子震驚:“搖頭啥意思?”


    “意思是,這些都不重要。”


    江無涯淡定說:“重要的是,我看她有緣。”


    闕道子:“…”


    闕道子猛地拔劍:“大膽何方妖魔膽敢奪舍我大師兄!還不速速顯出原形!”


    “是不是欠揍。”


    江無涯失笑,扔了把瓜子給他,闕道子橫過劍身接住,瓜子叮叮當當落在劍身上一顆都沒有掉下去,江無涯說:“你先迴去歇腳,還是原來那宅院,我一會兒再迴去。”


    多了個林然,闕道子不免就重新背起自己的偶像包袱,連瓜子都沒好意思嗑,往兜裏一揣,瞅了瞅那邊小姑娘在爐鼎前的背影,當即咂舌,小聲說:“還給釣文鰩吃,大師兄你到底要幹啥呀,這也寵得太厲害了。”


    江無涯笑了笑,沒說什麽:“迴去吧。”


    闕道子從來沒見過江無涯這幅模樣,簡直跟中了邪似的——可全天下有什麽邪能迷惑他江無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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