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也搞不明白這裏是什麽狀況,想了想侯曼娥說要來找她,幹脆就找了旁邊一塊兒更高處的地方坐下,抱著劍,望天發呆。


    沒一會兒,她就看見侯曼娥風風火火跑過來,她站起來揮手:“在這裏。”


    侯曼娥跑到她麵前:“咱們倆運氣不錯,沒有給分配得距離很遠…哼,這都是我“一線牽”的功勞,否則你早不知道被扔到哪個荒山野嶺了。”


    林然心想你可快看看你腳下吧,這還不夠荒山嗎?連草都快死絕了,荒得隻剩下山了。


    林然打斷她的自吹自擂:“你先看看地圖,咱們到哪兒了,該往那邊走?”


    “那還用說,當然是往秘境最深處的雲天深峽走,大能們的洞府都在那塊兒。”


    侯曼娥掏出羊皮地圖,一邊抖開一邊絮叨叨嘀咕:“我們可得快點,絕不能讓楚如瑤她們又搶先了…媽蛋我就不信了主角光環就那麽牛逼?看老娘憑借天賜外掛女配逆襲收遍後宮拿盡法寶然後把男女主和反派統統踩翻腳下…”


    林然:“…”不愧是演員出身,真的戲很多。


    侯曼娥早已在地圖上做滿了標記,此刻對比著周圍的景象在上麵找,很快就找到:“這裏應該位於雲天深峽的西麵,看這裏百草枯萎、山形起伏,應該叫灰枯丘…”


    林然低頭看了看土灰土灰的大地,點頭:“很貼切。”


    “還沒說完呢。”


    侯曼娥不滿地拍了她一下,繼續念:“上麵標注灰枯丘挺危險…這不廢話秘境裏哪裏沒危險!還說這裏有什麽蟲子,血坎蟲是什麽鬼名——啊啊啊!”


    侯曼娥吐槽聲戛然而止,整個人當場原地消失。


    “…”林然都驚呆了。


    她看著前麵突然出現的深坑,呆了兩秒,提劍就要往下跳:“曼娥——”


    “艸,你下來個屁!磕死我了!”


    侯曼娥突然又爬出來,在力的相互作用下,腦袋和林然下巴重重磕了個正著。


    林然覺得自己牙都要裂了,捂著下巴淚眼朦朧瞅著侯曼娥那堅硬到不科學的腦袋。


    侯曼娥也疼得窒息,捂頭頂顫抖著手指她,正要破口大罵,洞裏突然伸出一條足有百年大樹粗的血灰色長蟲,張著比侯曼娥臉還大的血盆口器就朝她咬去。


    侯曼娥臉色瞬冷,一把抽出赤蓮劍,伴隨著赤焰般絢爛的鴻光,霸道的劍風當頭將血坎蟲劈成兩半。


    絢麗是絢麗,但是結果很慘淡——蟲子腥臭的血兜頭噴了她一身。


    侯曼娥低頭看著自己被染髒的漂亮新衣服,全身瞬間黑氣環繞,但她還來不及爆炸,周圍的土地突然大塊大塊陷落,無數血坎蟲扭曲著從地底迸射而出,交織成灰色的網從四麵八方朝她們衝去。


    “這什麽鬼地方,日了個蟲子窩啊!”


    侯曼娥又一劍劈裂幾條血坎蟲殺出一條空路,拽著林然撒丫子就跑:“傻楞著看屁啊,還不快跑——”


    林然被拽住右手,就把風竹劍拿到左手。


    她出招遠沒有侯曼娥那麽華麗,側翼有一群血坎蟲高高躍起撲來,林然反手一斜,淡青色的劍光如清風無聲劃過,那幾隻血坎蟲已經重重墜在地上再無聲息。


    侯曼娥注意到,哼了哼:“沒想到你天天懶成那樣,實力也湊合啊。”


    話一出口,她就覺得自己不該誇林然,萬一讓林然膨脹了,趕緊又更重地哼了一聲,兇巴巴道:“你別得意,這也就是正常水平而已,你要是太菜,我就把你扔出去喂蟲子,我自己跑得更快。”


    林然自發屏蔽她的嘴欠,迴答上一句:“還行吧。”


    林然真覺得沒啥驕傲的,畢竟這修為也不是她自己真正幾十年幾百年水滴石穿修煉出來的,憑空掉下來的餡餅吃著就算了,要是再拿出來炫耀那實在是臉太大了。


    侯曼娥看她這麽淡定,反而更來氣:“天才了不起啊。”


    “我不是天才,但是我見過很多天才,可我從不覺得天才有什麽了不起。”


    林然一劍劈開追上的血坎蟲,認真道:“像你這樣一直目標堅定、堅持為了目標勤奮拚搏,每天都竭力做足一切準備努力提升自己的人,才是真的了不起。”


    侯曼娥滿肚子怨氣被生生噎住,噎得她臉都漲紅了


    ——每每猝不及防就來一波兒雞湯灌頂,討厭死啦!!


    侯曼娥扭過身不看她,幾下把追上來的蟲潮劈得四分五裂,語氣故意又兇又不耐:“還用你說!我當然了不起!我是最了不起的!”


    林然點頭表示支持:“所以你要繼續努力,好好走下去,說不定哪天就成為最了不起的那個了。”


    侯曼娥:“…”


    艸!閉嘴吧你大爺個芳心縱火犯!


    兩個人在蟲潮圍追堵截中一路狂奔,殺得昏天黑地,留下蟲屍無數,才終於跑出了灰枯丘。


    遙遙望著那些密密麻麻的灰色蟲子在灰枯丘的邊界翻湧,最後不甘不願鑽進地裏,大地重新恢複了荒蕪平靜,林然侯曼娥同時鬆了一口氣。


    林然輕輕揉著還泛酸疼的下巴,豎起來風竹劍,趁著劍刃的反光仔細看自己牙是不是還完好無損。


    侯曼娥則氣喘籲籲,一把將赤蓮劍杵地上支撐身體,彎著腰大口唿吸,但是沒喘兩口氣,還沒等赤蓮劍說嗡兩聲表示自己被插地裏的不滿,她已經趕緊把劍拔出來,可自然可自然地母雞揣在懷裏。


    林然:“…”這被調教的,簡直了。


    林然不由感慨這人不如劍的世道,赤蓮冷豔高貴被侯曼娥當寶貝供著,自己苦口婆心還天天被懟,簡直是沒有天理。


    這樣想著,林然自然地摸出一張帕子,沒擦臉沒擦手,先給風竹把劍身濺到的血擦一遍。


    畢竟自家的媳婦自家疼,她已經是個優秀的劍修了。


    風竹慢吞吞地閃了兩下,又懶又溫吞又沉穩,特別可愛,和旁邊那個能動輒兇起來就揍劍主、一亮起來能閃瞎人眼的年輕暴躁小赤蓮一點都不一樣。


    呃,說到閃…


    林然遲疑著扭過頭,看著金光閃閃幾乎炫瞎狗鈦合金眼的赤蓮劍,遲疑:“你原來的劍…也這麽閃嗎?”


    侯曼娥母雞揣著劍,傲然道:“當然不是!這是我迴去特意給我們赤蓮換的新皮膚!是融進了紫金靈魄、太罡石、金玉晶等等至少上百種珍貴材料加成後升級的效果。”


    林然肅然起敬——畢竟其中大半的材料她都沒聽說過。


    但僅僅是她聽說過的,比如那個紫金靈魄,阿辛時不時就愛加在飯裏說能滌洗雜質,他曾經還抱怨過紫金靈魄又漲價了,都賣到300塊上品靈石一滴了。


    當然,他的原話是:紫金靈魄又漲價了,咱們又要沒錢了,哦對,我聽說北辰法宗和玄天宗的宗庫富得流油…


    “…”當時林然和江無涯的表情:qaq


    最後江無涯硬著頭皮拒絕了奚辛的明示,奚辛不高興得連做了一個月的黃瓜炒油菜,不放油的那種,給林然吃得臉都綠了……


    迴憶起往事,林然不由流下了貧窮的淚水:“好厲害,這得好多好多錢吧…”


    “還行吧,也就花了個七八千塊上品靈石。”


    侯曼娥愛憐撫摸著自家的赤蓮·大寶·美·打人巨疼·劍,輕飄飄:“也就是你們劍閣元嬰長老十來年的俸祿吧,不過誰叫我爹娘有錢呢,給我們赤蓮吃點好的理所當然,隻要我們赤蓮開心,我就開心。”


    這一通舔狗言論,給赤蓮劍舔得那叫一個身心舒暢,林然眼看著赤蓮劍身紅光大盛,矜持地蹭了蹭侯曼娥的手臂,侯曼娥頓如發朋友圈得到女神點讚,滿麵春風、意氣風發,美得都快不知道自己姓什麽好了。


    “…”林然低頭看了看風竹,一人一劍默默對視半響,林然又摸出一塊新手帕:“我給你劍鞘也擦擦吧。”


    風竹覺得很好,它這一把老胳膊老腿,被舔得太厲害身子骨可受不了,還是這樣好,偶爾做個小保健,日常和劍主一起摸魚偷懶,才是真的快樂。


    林然擦起劍鞘,侯曼娥沒有人顯擺了,撇了撇嘴,也翻出地圖來看。


    劍鞘上也被濺了很多粘液,林然正順著竹鞘的紋路細致地擦,忽然後麵傳來一個扭捏的聲音:“你剛才…幹嘛跳下去啊?”


    林然扭過頭,侯曼娥背對她拿著地圖看,似乎隻是隨便一問。


    林然於是也迴過頭,繼續擦鞘,隨口說:“因為要去救你啊。”


    侯曼娥捏著地圖的手緊了緊:“哼,救個屁…你也不動動腦子,對下麵什麽情況都不知道,二愣子似的就往下衝,萬一下麵特別危險,或者其實根本沒什麽,我很快就能自己爬上來…”


    “不管危險還是不危險,不管你自己上得來還是上不來,我都是要下去的。”


    林然很平常地說:“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我就該下去,沒有什麽可考慮的。”


    侯曼娥:“…”


    她猛地迴過頭,看見林然纖細的背影,她低著頭,還在認認真真地擦劍,認真得像個傻子。


    侯曼娥不想相信,她有一萬種理由暗自嘲笑她說大話,嘲笑她隨意許諾、收買人心,但是她根本無法抑製那一瞬不由自主從心底最深處升起的窒息:林然是說真的。


    ——哪怕那不是血坎蟲的洞,哪怕那是刀山火海、哪怕那是窮途末路,她也會陪自己一起走。


    因為她就是這麽個一板一眼說到做到的傻子,全天下最大最大的傻子!


    手指不由自主地在發顫,侯曼娥胡亂縮進袖子裏,粗魯抹了把眼睛,抹得太用力,眼眶都發了紅,她用力吞了吞酸澀的喉嚨,才甕聲甕氣:“你別以為這樣說我就會感激你,你還磕到我頭了,都疼死我了,我氣死了!我…我,哼!我要是腦震蕩了就都怪你!”


    這話立刻提醒了林然,林然趕緊又豎起劍,借著折射的劍光觀察自己嘴裏最裏麵的牙:畢竟腦震蕩了可以治,牙裂了可就隻能拔了,在這個美食無限胃有限的世界裏,她必須得像愛腎一樣好好珍愛自己的牙。


    侯曼娥沒聽見迴音,莫名有點心慌,下意識迴頭看她:“你…你怎麽不說話,我就是隨便一說你不能生氣,你不能小氣…”


    林然仔細觀察,確定每一顆牙都白白亮亮之後,心滿意足抱劍站起來:“聽見啦,沒生氣,休息好了,我們就出發吧。”


    越墨跡事情越多,反而早點到地方早點跟著主角們混下劇情,完事兒就可以出去啦…唔,她已經想念阿辛做的紅燒排骨了。


    侯曼娥看林然沒有生氣,暗自鬆一口氣,也抱著赤蓮起來,重振精神昂首挺胸走到她旁邊,一邊走,一邊看地圖。


    林然邊走邊問:“我們往哪邊走?”


    “往東北那邊走,就是這邊…”


    侯曼娥突然一句:“我之前騙你的,就算你拖後腿,我也不會把你扔出去喂蟲子的。”


    林然微頓,偏頭看她。


    侯曼娥低頭盯著地圖,目光灼灼,一臉嚴肅,像是能把地圖盯出花來。


    林然突然笑了。


    她不知道,前世那個在娛樂圈裏摸爬滾打十幾年的李曼娥會不會拋棄拖後腿的同伴,就像她不知道,如果重來一次,在疾馳來的汽車前,李曼娥還會不會選擇推開那個女孩兒。


    但是林然知道,現在的侯曼娥,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拋棄自己。


    誰沒有惡念?誰沒有黑暗?誰能永遠無私?沒有人。


    但是“善”可以被滋養,總被陽光照耀花香圍繞的人,總會變得越來越溫暖,學會責任、寬容和信賴,以至於終會有那麽一天,所有的貪婪、陰鬱、自私、病態,都將被善和愛永遠壓製,再不見天日


    ——那就是她一直為之孜孜努力的意義!


    侯曼娥被她看得渾身變扭,覺得好像身上的殼子都被扒掉露出不設防的軟肉來,她頓時毛了,兇得像是要撲過來撓她:“看什麽看!煩死啦不許你看!”


    林然彎了彎眉,好脾氣地轉過頭去:“所以我們往這邊走嗎?”


    侯曼娥這才鬆懈下來,嘚瑟地抖了抖毛:“對啊,讓我看看我們再往前還得經過凜風穀、火焰山、醉長亭…”


    侯曼娥拉著林然特意選得人少的路,就為了少撞見些閑雜人等將來和她搶東西,但即使都這麽小心了,還是倒黴催地撞上了人。


    “林姑娘,侯姑娘。”


    溫潤的男聲像是天生含著笑意,餘音悠然舒緩,能讓人不自覺地卸下防備。


    那時林然和侯曼娥剛從凜風穀跑出來,正是被罡風刮到懷疑人生的時候,尤其是侯曼娥,一屁股跌坐地上,已經顧不得自己又爛了的新衣服,拿著鏡子左右看臉,撕心裂肺:“我的臉!我的臉都被吹皸了!我他媽的盛世美顏啊,我可是美豔大小姐的人設啊,我這迴去得抹多少深海珍珠霜才能潤迴來——”


    林然嫻熟地屏蔽旁邊的尖叫,專心致誌地壓下頭頂被吹翹起來的呆毛——但是效果不大,它仍然孜孜不倦試圖支棱起來,歡快地迎風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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