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嬤嬤吩咐直接把晚膳擺在臥房,傳菜的五六個丫鬟來迴穿梭忙碌了許久,這才妥當。


    秦小雨被徐嬤嬤扶著來到桌前,紅木雕花四方桌上已擺滿了各色菜肴,粗略看看,有八個冷菜十個熱菜。


    這明明是十人的宴席!


    見秦小雨微有詫異,徐嬤嬤解釋,晚膳是老太太賞的,說是給姑娘補身子。


    明明是高興的事,為何話語之間流露出十分的憂傷不忍?


    秦小雨剛要開口詢問,徐嬤嬤留了碧樹伺候姑娘用膳,匆匆離開了。


    秦小雨搖搖頭,管那麽多做什麽!吃飯要緊。


    碧樹首先夾了隻巴掌大的明蝦到碟中。“姑娘先嚐嚐這三色錦。”


    明明是蝦,卻叫三色錦。蝦殼做過處理,輕輕一夾就已脫落,再看這蝦,卻不是普通的大蝦,而是黃白綠三色食物絞在一起做成蝦肉的樣子,重新放置於蝦殼中,這份奇思與細致要費多少功夫啊!


    秦小雨一邊感慨統治階級腐朽,一邊抬起筷子嚐了一口,南瓜的清甜香糯,蝦肉的鮮美彈牙,蔬菜的清爽可口,三種味道差異顯著,又奇異的融合在一起,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味。這道菜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紀,可以改叫味覺啟示錄,讓饕餮食客視覺與味覺上都獲得了極大的享受和滿足。


    碧樹又從一碗魚湯中舀了個蘿卜球,“姑娘嚐嚐這個道翡翠白玉球。”


    眼前半寸大小的蘿卜球,已在魚湯裏燉的酥軟。燈火照耀之下,蘿卜球的潔白玉質中透出些綠瑩瑩的光彩。怪不得叫翡翠白玉球!


    輕輕咬了一口,裹著湯汁拌了香蔥的細嫩魚茸在嘴巴裏爆開,鮮香四溢,恨不得連舌頭都一起吞下去。


    秦小雨第一次覺得吃飯是如此享受得過程,不僅每一道菜都有個好聽詩意的名字,而且立意獨特,創造力豐富。味覺感官得道了空前得刷新和提升。不由得在心裏給這個廚子頒發了一枚米其林三星獎章。


    “我們梁府每次用餐都這樣精致嗎?”雖然這個時代秉承“食不言,寢不語”,可秦小雨實在憋得慌,更何況也沒有別人在場。


    “迴姑娘,晚膳是老太太小廚房的廚子做的,是專門伺候老太太一人的。府中別的廚子可沒有這種水平。”碧樹迴道。


    “老太太真有口福!”秦小雨在心裏哀歎,老太太難道沒有聽說過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嗎,好東西好技藝就該拿出來大家分享啊。


    “老太太全年吃齋的。”


    秦小雨瞪圓了眼睛,暴殄天物啊!


    “因此隻有逢年過節或是嘉獎安撫,才會讓這位廚子露露手藝。”


    看來要珍惜眼前的機會,秦小雨又猛扒了幾口菜。“老太太從哪裏找來這麽好的廚子?”以後自己有了錢,也找一個來。


    “老太太娘家是‘江南第一樓’美珍樓沈家,這廚子是老太太當初嫁入梁家時陪嫁過來的。”


    秦小雨緩緩點頭。難怪,江南第一樓,想是鳳髓龍肝,佳肴美饌,食之不盡。


    主仆二人一時靜靜無言。


    良久,碧樹小心的問道,“姑娘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水墨般的眼眸裏閃動著關切和哀傷,一模一樣的神色之前才出現在徐嬤嬤臉上。秦小雨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


    碧樹垂了眼簾,咕噥了一句,仿佛是“記不得了也好。”


    秦小雨剛想追問,心裏突然炸響了老太太那句“讓人摸準了脾性,就躲不過算計”的警告,還是謹慎些,她現在還不知哪個是敵哪個是友。


    碧樹又盛了一碗燉燕窩過來,秦小雨萬分不舍卻百般無奈地搖了搖頭。能力有限,實在吃不下去了。


    可是還沒過去五個時辰,她就後悔了。


    朗園是梁府的別院,距離平江府梁府大宅,有兩個時辰的路程。


    水北閣——秦小雨現居的院子,可以說是朗園的別院,位於朗園西南角。相對獨立,有個偏門直接通往小水莊。


    這樣獨立的院落有點山高皇帝遠,自成一派的意思。可是壞處也是顯而易見的。


    “什麽,你說老太太已經啟程了?”秦小雨扭迴頭瞪大眼睛,停止了穿衣的動作,一件嫩黃色外衫半掛在身上。


    “是的,老太太吩咐說姑娘這幾天受驚了,將養身子要緊。清晨風寒露重,姑娘身子本就單薄,不叫打擾姑娘休息。”門口立的一個十二三歲的丫鬟,穿了件藕色比甲,長相很是清秀。正是因為她落水被老太太關了兩天的白蘋。


    老太太怎麽像躲著自己般,招唿都不打一個?


    秦小雨壓下心中的鬱悶,“那麽,老太太就放你迴來了?”上下打量了白蘋幾眼,表麵上並沒有被責打的痕跡。


    “撲通”白蘋跪在了身前,態勢之猛,嚇了秦小雨一跳。碧樹正在給姑娘穿半途而廢的另外一直袖子,隻得無奈停下來。


    “謝姑娘在老太太跟前求情,白蘋本就有錯,原該責罰,多虧了姑娘大度開恩,白蘋才躲過一頓責打。”


    白蘋抱著自己雙腿,淚眼婆娑地仰頭望著她,秦小雨心中一抖,看來康嬤嬤與白蘋關係不一般,不管自己落水與白蘋有無關係,“看護不力,照顧不周”的罪名是少不了的。看著樣子,連手板的都沒挨一下。


    秦小雨微笑著扶起白蘋,親切又體貼,“你們願跟我來朗園吃苦,可見都是真心待我的,我怎能放任不管。這兩天吃苦頭了吧?”說著話卻不放過白蘋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


    “也沒吃苦頭,隻是關了奴婢兩天,飯菜都是按時送來的,今早康嬤嬤訓斥一頓就把我放了出來。”麵上帶著僥幸逃過懲罰的竊喜,不像藏了什麽心事。


    “你可知道老太太為何急著迴府?”秦小雨終於穿上另一隻袖管。


    “老太太每年三月都來朗園憑吊老太爺,想是法事做完了。姑娘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說著眸子暗了暗,憂傷又自責,“如果前天夜裏我沒有迴來取披風,緊緊守著姑娘就好了。都怪奴婢不好!”


    眼前的丫頭語氣真誠,目光清澈,顯然心思單純涉世未深。


    秦小雨笑盈盈的轉頭看著碧樹,“早膳還未來嗎?”


    “是呀,老太太一迴府,廚娘都懶怠下來,我去看看。”碧樹說完輕盈的退了出去。


    秦小雨看著碧樹伴著晨光走到春意盎然的院子裏,老樹都抽了新芽,隨風浮動,引來一群鳥兒嘰嘰喳喳唱個不停。清早的新鮮陽光穿過稀薄輕霧,輕柔又溫暖,莫名讓人滿懷著生的喜悅與期待。碧樹一轉身出了園子,秦小雨這才拉著白蘋說起話來。“怎麽能怪你,不是我吩咐你取披風嗎?”


    白蘋撅起嘴來,“姑娘還說呢,前天夜裏天暖又無風,姑娘非要支使我取披風,我不去,姑娘就罵我懶怠!”


    秦小雨安撫地拍了拍白蘋,“好,你不懶怠,你勤勉又能幹。許是我想多賞會兒梨花,才叫你去取披風備用的。”


    白蘋笑著上前兩步,邊為秦小雨整理衣裳,邊有些得意的說道,“姑娘怎麽突然喜歡梨花了,從前姑娘總說梨花是離別之花,埋怨朗園梨樹太多,這才幾天就轉了性!”


    秦小雨麵上未**瀾,心底早已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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