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希望你拒絕。”唐起輕輕碰她的嘴角,“畢竟沙發和浴室還沒試過呢,嗯,你說還要在車裏。”


    “你怎麽這麽招人啊?”早被唐起撩得心癢難耐的秦禾,現在特別想吃人,差點就要提議:現在去車裏。


    終歸沒有色/欲熏心到昏頭。


    因為老婦人方才的一番話讓秦禾覺察到村子裏的不尋常,她不能掉以輕心。


    唐起探出舌尖兒,舔了舔對方的唇縫,輕輕地一掃而過:“所以你同意嗎?”


    誘惑真的是種難以抵抗的東西,這階段的唐起對她而言,有種致命的吸引力:“那就試試唄。”


    唐起心花怒放的在她嘴上啜一口。


    秦禾鬆開手,與人拉開一點距離,主要還是怕自己鬼迷心竅,經不住美色的引誘。


    她確定唐起在引誘她,正因為確定,秦禾才非常上頭。


    “睡覺吧。”秦禾說。


    “嗯。”唐起應著,脫掉鞋上床。


    秦禾剛躺下,他就挨過去:“這趟迴去,你就搬過來好不好?”


    秦禾翹著嘴角笑:“著什麽急,迴去再說。”


    剛說好,前後間隔半分鍾的功夫:“你不會變卦了吧?”


    “夏小滿快生了,我不得盯著點兒啊。”


    唐起這才想起秦禾身邊還有個即將臨產的朋友,遂問:“她的家人呢?”


    “她父親沒得早,母親在她五歲的時候改嫁了,從來也沒迴來看過她,夏小滿就一直跟著奶奶生活,後來她奶奶也去世了,自此變得舉目無親。”秦禾迴憶起第一次見到夏小滿時的情景,“你不知道吧,她就住在離鬼葬山附近的一個村子裏,漵水邊上,我之前一直在那一帶轉悠,機緣巧合到她的地攤上買過兩雙鞋墊兒,她奶奶就是靠納鞋墊做布鞋賣錢來維持祖孫倆的生計的。”


    這令唐起沒想到,夏小滿竟是那個時期跟秦禾結識的。


    “也是我去的那年,她奶奶過世,祖孫倆相依為命,感情很深,”秦禾說,“人老了嘛,總歸有那麽一天,但是夏小滿接受不了,那是她最親的人,白天晚上的摟著她奶奶的屍體三天三夜,然後就像往常一樣起床做飯,把飯菜端到床邊,自己又收拾東西,魂不守舍的出來擺攤,直到我在她身上聞到一股腐臭味。”


    秦禾家裏幹殯葬行業,師父承包一條龍服務,她自小接觸逝者,大學期間,就到殯儀館實習了,所以她非常熟悉這股腐臭味,遂上前詢問:“你奶奶呢?怎麽這些天都沒看見她老人家出來?”


    夏小滿白著一張小臉,若無其事的迴答她:“奶奶在家裏睡覺。”


    直覺告訴她,這姑娘的奶奶可能不是睡覺那麽簡單。秦禾蹲下身,撿起地攤上的一雙明顯不合腳的布鞋問:“這個有我的碼麽?”


    夏小滿在藤編的背篼裏翻了翻,她說:“這個沒有了,你看看其他的吧。”


    秦禾搖頭:“我就喜歡這雙,讓老人家幫我納一雙吧。”


    夏小滿垂著頭,聲音很小:“奶奶在睡覺。”


    秦禾不說話了,盯著她的發旋兒片刻,看見一滴眼淚滴在夏小滿的鞋麵上。


    秦禾沒走,坐到旁邊一塊石頭上,一直坐到中午,夏小滿開始收攤,秦禾才開口問:“要迴去了?”


    “嗯。”夏小滿把布鞋收進背篼裏,點頭,“迴去給奶奶做飯。”


    隔著七八步的距離,秦禾跟著她到家,家門口圍了許多村民,紛紛捂著鼻子往裏探。


    前幾天大家路過時就隱隱約約聞到一股臭味,但是並不確定具體什麽味兒,從哪裏散發出來的,便沒有具體追究。誰知氣味越來越濃,幾乎令人作嘔,村民們這才發現是夏小滿的家,紛紛聚眾圍過來,才知道屋裏的老人早就過世了。


    夏小滿一開始六神無主,再後來哭得撕心裂肺。她不許任何人靠近,也堅決不給老人下葬,一口咬定奶奶隻是睡著了。


    村民同情她,可屍臭味太大了,這麽放著根本不行,無奈之下報了警,讓民警過來調解。


    夏小滿骨子裏懦弱,不敢不聽警察的話,她發著抖,崩潰的跪在地上大哭,反複哭喊著:“求求你們了,我不能沒有奶奶啊。”


    看得所有人於心不忍。


    其中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站出來,年紀跟夏小滿的奶奶一般大,眼裏都是淚花,寬慰她:“孩子,你奶奶已經走了,你就好好送她上路吧。你不能讓她爛在家裏,看到你這個樣子,她死都不會瞑目的。”


    這一鬧鬧到深夜,大家都散了,旁觀的秦禾才邁進去,手裏拎一隻遺體化妝箱,走到夏小滿麵前。


    夏小滿抱著雙膝,縮在屋簷下的角落裏,看見麵前一雙黑靴,緩緩抬起頭。她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幾乎睜不開,淚水仍在不斷往外流,就這麽可憐又淒慘的望著秦禾。


    秦禾說:“帶我進去,幫奶奶梳洗一下,換身衣服。”


    唐起聽到此,心裏壓抑著,說不出的難受。


    秦禾歎道:“我們做這一行,就是為了讓那些臨終的人,走得體麵一點。”


    再後來,秦禾打算迴北京的時候,夏小滿氣喘籲籲追到車站,背著一大包行李,裏麵隻有幾件換洗衣服,其餘的全是奶奶親手做的布鞋和鞋墊兒,她站在秦禾麵前,淚眼婆娑的對她說:“我想跟你一起走。”


    那一刻,秦禾真的有種夏小滿跑來跟她私奔的錯覺。


    私奔到哪兒呢?夏小滿含著淚哽咽:“我想跟你去北京。”


    秦禾同意了,兩個人一起坐上了那趟開往北京的列車。


    唐起道:“這麽說有十多年了,你還在處處關照她。”


    “我帶她來的嘛,所以要對她負責。”


    唐起見縫插針:“你這麽負責,也會對我負責到底吧。”


    秦禾樂了:“不是一碼事兒。”


    唐起拿額頭抵著她:“我知道你有責任心,就是說話不靠譜。”


    秦禾嘖了一聲:“睡你的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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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夜晚的村子格外寂靜,沒有飛馳的車聲,也沒有璀璨晃眼的路燈。


    唐起困到迷迷糊糊間,似乎聽見草木颯颯,蟲鳴鳥叫,帶給人一種異常舒適的感覺,唐起陷在這份安寧中,隱約聽見有人在低語。


    他心想,應該是這家的主人還沒睡著,壓著聲音在屋內聊天。


    唐起剛開始輾轉難眠,因為不習慣,秦禾還笑話他嬌生慣養。如今好不容易睡著了,聽見一丁點兒動靜又被擾得不安寧。


    唐起翻個身,睜開眼的一瞬,赫然發現自己身處一片山林中,四周擦黑,當空掛一輪圓月,成了唯一的光源,照亮林間蜿蜒曲折的小徑。


    而低語聲仿佛就在樹林的彼端,唐起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往前邁,踩著枯枝敗葉,腳下一陣窸窸窣窣。


    他還要再往前,卻聽見背後有人喊了聲:“師父。”


    音色尚且稚嫩,唐起卻聽得一怔,驀地轉過身,就見幾米開外站著一個小小少年,看上去約莫十一二歲的年紀,穿一身白色得袍子,正目光炯炯的望著他。


    唐起莫名覺得這小少年的模樣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卻一時間想不起來。


    小少年又喊了一聲師父,持一種依依不舍的口吻:“您什麽時候迴來?”


    唐起不知所雲,正要開口詢問你是誰,背後卻突然響起一道沉緩的聲音迴答他:“我這一走,不知歸期。”


    原來這小少年不是在跟自己說話,唐起迴過頭,背後卻空空如也,連一個鬼影子都不存在。


    小少年問:“師父不帶著徒兒一道下山嗎?”


    唐起再度轉過頭,這小少年分明像在跟自己說話,然而背後那道聲音再次響起:“留著你,往後陪她解個悶兒。”


    這句往後,讓小少年甚是疑惑:“您要走很久嗎?”


    許久之後,那聲音才沉沉的“嗯”了一聲,低喚:“貞觀。”


    唐起驟然一愣,愕然瞪大眼,看著麵前這個被喚做貞觀的小少年,他似乎正麵朝著自己,躬身拘了個禮。


    背後的聲音叮囑道:“我不在,你要聽話。”


    小貞觀垂下頭,畢恭畢敬道:“是。”


    “她說的任何話,你都不得違背。”


    “徒兒謹遵師命。”


    唐起怔怔盯著麵前這個小小年紀的貞觀,久久迴不過神,隻見對方抬起頭,稚嫩的小臉上滿是期待:“師父,您要早日迴來。”


    背後的聲音卻長久沉默了下去,仿佛再也不打算迴應。


    再然後,唐起又聽見一個女聲,隱在遙遠的叢林深處,在寂靜之中,落寞的開口:“他不會再迴來了。”


    那句我這一走,不知歸期,根本沒有歸期。


    接著一陣天旋地轉,唐起眼前一花,林間飛鳥乍起,時光穿梭般飛掠而過,唐起突然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氣,耳邊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師父——”


    然後是陣陣肝腸寸斷的哭吼,夾雜著無以計數的人聲,幾乎要將他淹沒。


    發生了什麽?


    他根本來不及看清,隻覺得突然一下就變了天色,周身是狂暴的颶風,卷著濃黑的雲層將天邊那輪明月遮蓋住。


    風聲中全是嗚咽,一股強烈的悲傷將唐起裹挾住,仿佛與哭聲產生了某種共鳴,讓他難過到差點窒息。


    就在唐起被這股壓抑鉗製到難以喘息的瞬間,所有的雜亂聲消失殆盡,隻唯獨聽見一個女人在耳邊哀泣。


    一聲又一聲,時斷時續,擾得唐起心神不寧。


    “唐起。”


    唐起倏地睜開眼,在黑暗中看見一個半坐而起的人影。秦禾的身型輪廓他再熟悉不過了,唐起的視線許久才適應黑暗:“秦禾。”


    一開口,嗓子沙啞的厲害。


    秦禾問:“聽見了嗎?”


    “什麽?”


    “哭聲。”


    真的有哭聲,並且秦禾也能聽得見。


    耳邊的低泣婉轉哀怨,他還以為自己仍舊陷在夢魘中,產生了虛實難辨的幻聽。


    秦禾掀開被套下床,輕手輕腳的走到窗邊,打開一條縫。窗戶朝向另一戶人家的牆壁,除了哭音變得清晰了些,看不到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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