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丟了把符火,將坑裏的幾具骸骨引燃,幽藍的火光泛著綠焰,撕心裂肺的啼哭響徹整片山穀,幾道模糊的嬰靈附在骸骨中掙紮,始終無法掙脫,被符文死死釘住,飽受符火灼燒之苦。


    秦禾立在陰溝旁,垂頭注視著坑內,嘴唇翕張,無聲念了句什麽。


    她神態平靜,隻有眼眶裏點著一簇幽藍的火苗,正熊熊地燒。


    唐起剛上前一步,火坑裏燒出幾隻骷髏狀似的藍色焰光竟轟然而起,伴隨著一聲無比淒厲的尖嘯,朝秦禾猛撲過去。


    與麵門隻差毫厘之距,秦禾巋然不動,目光平靜無波,眨眼間,幽藍的骷髏影便在她的麵前煙消火滅。


    虛驚一場,唐起繃緊的身體適才放鬆下來。


    “解決了,”秦禾抬眼看他:“走吧。”


    唐起幾步跨過去,跟在秦禾身側,還心存疑慮:“那幾個大學生呢?”


    “屍骨在崖下,”秦禾知道他問的具體指什麽,又說,“鬼劫道的陣法都沒了,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自然就不複存在了。”


    唐起記著之前小姑娘說的話,低聲道:“她讓我送她迴家。”


    秦禾偏頭審視他兩秒:“還挺有責任心,也別什麽鬼話都較真兒,不用你去送,等咱們下山以後報個警,相關部門就會來收屍,確認身份後自會通知其家屬,來把屍骨領迴去。”


    唐起沒說話,點點頭,默認秦禾的處理方案。


    “如果我猜的沒錯,前麵可能有個墓。”她和唐起沒能被“蓋喪布”悶死,而那支橫空出世的送葬隊,卻給秦禾領了個路。


    他們本就是為尋貞觀輿圖中的埋祟之地而來,既然有線索,當然要順著蹤跡找過去。


    秦禾師承,為貞觀一脈,所謂萬變不離其宗,所學及所用,她這些天經過幾番推敲琢磨,在輿圖點穴的位置,正是此刻身處的地方。


    秦禾把圖紙折疊好,重新揣進兜裏,又掏出手機,打開指南針查找方位,精確到北緯東經,然後一步步往前勘探,


    樹木逐漸稀少,相較周圍更顯低矮,再走一段,就是一片雜亂的野草,鋪蓋住土壤。


    秦禾便是憑著一星半點的經驗在這片雜草叢生的土地上探出一個呈方形的盜洞。


    她其實不太確定一定有盜洞,但是因著“十墓九空”的說法,果然這裏也沒能幸免,早就有人造訪過了。


    “從這裏下去,應該就能通往墓穴,我先下,你跟上嗎?”


    都跟到這兒了,當然跟,唐起拿電筒探照洞內,不大的一個方洞,隻能容納一個人:“小心點兒。”


    秦禾想了想:“如果下麵遇到什麽危險……”


    唐起直接接話:“我遺書已經寫好了。”


    秦禾驚訝,原本要往下探的那隻腳重新收了迴來:“什麽?”


    唐起平靜而坦然的告訴她:“我在太白縣的度假酒店續了半個月的房,如果我在半月內沒能迴去,或者沒與外界取得任何聯係,酒店的人員到時會看到我留下的便簽報警,我哥,也會收到我昨晚寫好後,定時編輯發送到他郵箱的遺書。”


    秦禾聽著他這番直言,心跳忽然加速,愣愣盯著唐起許久:“你該不會是說真的吧?”


    因為明知道在做危險的事情,唐起才會有這個舉措:“我說萬一,萬一我不幸遇難了,肯定要給還活著的親人留一句話。”


    這也算是有備無患吧?


    秦禾突然不知該怎麽開口,嗓子有些發緊,她沒想到這個人跟著來,竟然還做好了送命的準備。她哪怕再不知天高地厚,也從沒真真正正的做過赴死的打算,正因為在這個行業見多了生死,才更加知道活著有多麽難能可貴,她僅此一條命,還想著能活到七老八十歲。


    秦禾說:“我突然後悔帶你來了。”


    “是我自己非要來,從西安開到太白縣,跟你的關係並不大。”


    “其實跟你也沒多大牽涉,幹什麽好奇心這麽重,非得來趟這渾水?”


    “來都來了,沒必要這時候打退堂鼓,下吧。”


    秦禾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用一種英雄惜英雄的語氣:“小唐總,真是條漢子。”


    唐起噗呲樂了:“秦禾,我發現你是真逗。”


    秦禾跟著樂:“逗你哩。”


    “沒你這樣兒的。”


    “怎樣?要不是看你長得帥,誰有功夫逗你。”


    突然一顆甜棗塞進他嘴裏:“你是在誇我嗎?”


    “是啊。”秦禾大大方方的承認,“別站墳頭聊天了,我先下去。”


    說著踩進一塊凹槽,身體力行的撐著盜洞往下探,結果剛下到一半,她突然猶豫了一下,抬頭看唐起,又踩著塊墊腳石爬上來。


    “怎麽了?”唐起不明所以。


    秦禾拍了拍手上的灰:“迴去睡覺。”


    “欸?”


    “爬了一天山路,又撞上鬼劫道,體力消耗過大,等休息一晚我們明天再來。”


    反正墓地找到了,入口找到了,她不急這一時。


    下頭兇險難測,若是真遇到危險,她又沒能顧得上的話,唐起起碼還能有十足的精神跟體力跑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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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晨曦初露,鳥都沒起,兩個人已經鑽進了盜洞。


    地道狹長,挖得很深,必須四肢並用地往前爬,連頭都沒辦法抬高,因為稍有不慎就會磕著後腦勺。唐起身量長,四肢全折疊起來都覺得非常局促,簡直有點兒匍匐前進的姿態了。


    裏頭陰冷漆黑,秦禾擰開了手電筒,照著深不見底的前路。


    這條盜洞打了起碼不止十來米,直通向地下墓道,秦禾檢查了下四周,並未發現異樣和阻礙,直接跳下去。


    唐起緊跟其後,總算能夠站直了,頭頂還餘幾厘米的空間,呈拱形,不需要他彎腰曲背。唐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用以跪行的膝蓋蹭得最髒。


    地上散落著部分碎石,應該是那些人打通盜洞的當時留下的。


    這是座開山鑿石的古墓,埋葬較深,墓道一路往下傾斜,長到望不見盡頭。


    唐起這段時間經曆過各種出其不意的鍛煉,此刻下到古墓居然沒有生出多少恐懼來,他覺得自己也算出息了不少。


    走在長長的甬道,能清晰聽見兩人的腳步聲,踏地悶響,連說話都像是悶在罐子裏頭,甕聲甕氣。


    拐角處躺著一具人骨,穿著打了補丁的棉襖,棉帽歪斜在那刻骷髏頭上,身邊撂著鐵撬和幾把挖土的工具,地上散落著一些破碎的瓷片和陶片。


    看這架勢,唐起猜測:“盜墓賊嗎?”


    “應該是。”


    “怎麽死的?”


    “那就不好說了。”秦禾發現人骨的身下一灘黑色的汙跡,並且拖拽了很長一段,目測像幹涸發黑的陳年老血,泛著淡淡的腥臭味。她蹲下身,慢慢將骨架的褲腳掀起來,“腿骨都裂了,應該是失血過多導致的,斷了腿所以沒命逃出去,我們到前麵看看。”


    順著一地拖拽的黑色血跡往前走兩米,墓道竟然坍塌了,被大塊的岩石和泥土封堵住去路,而這片土石之中竟然混著累累白骨,就像突然切開的岩層,暴露出大量的骸骨,部分骷髏頭散落在墓道之中,皆為拳頭左右大小的嬰孩骨像,唐起目睹眼前的場景,隻感覺陣陣惡寒。


    秦禾縱然見多識廣,此刻也有些愣住,因為這些看上去都是剛出生或者出生不久的嬰兒。


    最下頭甚至還壓著一具成年人的骸骨,隻露出肩膀以上的位置,張大嘴,兩條胳膊趴在地上,像個努力逃命的姿勢,想必應該跟死在拐角處那人一道進墓,結果被坍塌的墓道永遠壓在了地下。


    秦禾不由自主地上前,去看卡在石縫中的一顆小骷髏頭,像是要確認真假,她把那塊突出的石塊掰開,用了點兒力,壘在上麵的土石瞬間垮塌下來。


    好在動靜不大,她往後退了兩步,表層一些細碎的土石滾到腳邊,將土壤裏又一部分的骨頭暴露出來。


    “別告訴我這個墓道的頂部都鋪著小孩兒的骸骨。”


    秦禾的話令唐起難以置信,可現在事實又擺在眼前,他掉頭往迴走。


    “欸,你去哪兒?”


    唐起停在那具屍體前,彎腰撿起旁邊的鐵鏟,又大步流星走迴來,站在那堵坍塌的土石牆前麵:“挖開看看。”


    一鏟子下去,原本就不牢固的土石輕易便往下塌,石頭和骷髏頭咕嚕咕嚕滾下來,秦禾把唐起拽到身邊:“還是別亂挖了,挺危險的。”


    “這麽多小孩兒……”唐起連說出口都覺得殘忍,“是你那位貞觀老祖埋的嗎?”


    秦禾靜靜看著他幾秒,答得沒什麽底氣:“應該不是吧?”


    畢竟老祖先人是個什麽為人,跟如今隔著千百年間的鴻溝,她連老祖宗的骨頭渣子都沒見到過,誰知道會是哪副德性,還真不敢拍著胸脯去保證。


    況且,她們家牆上掛的那位祖師爺在曆史上,留著幾句隻言片語的記載。這隻言片語還都不是什麽好詞兒,看起來挺招黑的,最後下場也比較淒慘。大部分人一致覺得是這隻千年難遇的禍害遭了報應,才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著急忙慌地收了他的命,導致其英年早逝,但具體有多早逝眾說紛紜。


    反正這位祖師爺活在世上最大的功勞,僅是開創了觀香斷事這一項技能,並且傳承至今。


    “咱也別先下定論,畢竟我還不確定這裏是不是貞觀老祖的埋祟之地。”秦禾道,“你看這些骸骨,並不是陪葬在墓中,而是埋在墓室的頂部。”


    “所以這些不是墓主人用來陪葬的孩子?”


    如果是陪葬物,確實應該都葬在墓室之內才對。


    “我看著不太像,倒像是個埋嬰之地。”秦禾盯著泥壤中的骸骨,猜測,“你這種新世紀的年輕人可能沒聽過,古時候,民間有很多地方都認為,嬰幼兒早夭是不能起墳的,也不能見光,因為陰氣重,就會選擇埋進某個山窩窩裏。


    那個時期戰亂災荒特別頻繁,很多老百姓家裏揭不開鍋,孩子根本養不活,有些剛生下來就沒了氣兒,或者還在繈褓中,沒滿月就染上風寒疾病夭折的,比比皆是。大家便都往山窩窩裏頭埋,長此以往地默認那個地方,很多老人私底下則將其稱之為嬰兒溝。”


    秦禾說:“有些地方,甚至會在荒郊野嶺起一座嬰兒塔,專門用來扔棄嬰兒的屍體。封建社會重男輕女的比較多,要兒子卻一胎接一胎的生女兒,再遇上先天殘疾的孩子,養不活該怎麽辦?”


    秦禾說不出口怎麽辦,扔了棄了送了或直接溺死,她不敢妄斷。


    也許這些老百姓們誤打誤撞,恰巧將夭亡的死嬰埋在了墓上?


    “行了,咱們別杵在這兒……”秦禾話到一半,就聽見砰地一聲,從來時的墓道深處傳進來。


    兩人驀地轉身,接著又是砰砰幾聲,有人哎喲了句,像是摔了跤。


    秦禾立即警覺過來,這是有幾個人從盜洞口跳進墓道了。


    他們低語了幾句,因為墓道深長,離得遠,根本聽不清。


    唐起的側邊有個非常低矮的方形龕室,裏頭擺著幾尊破碎的陶俑人。


    秦禾跟他眼神交流完,第一時間關掉電筒,跟唐起前後鑽進龕室中,貼著牆壁躲在最角落,這個位置如果不是外麵的人刻意伸頭進來看,他們很難被發現。


    眼前漆黑一團,隻有唐起腕表上的夜光針亮著,這麽點光線,他都怕露出馬腳,扯了衣袖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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