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斷時續的疼痛、頭昏、渾身無力,這是鄭允浩清醒之後的第一感受。慢慢睜開眼睛,首先看見大片的白色,他愣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應該是在醫院裏。轉動脖子看看周圍,偌大的病房了除了自己沒有別人。鄭允浩還沒想明白為什麽自己會一個人在病房裏,就聽見一聲驚喜的唿喊,“允浩哥,你醒了”。


    順著聲音來源看去,韓儀站在門口,手裏拎著一個保溫桶,笑意嫣然。看見韓儀的一瞬間,鄭允浩心底湧出一股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緒,有點驚喜也有點激動,太好了,原來自己不是一個人。剛睜開眼發現身邊沒有人,心裏空空的,就像小時候犯了錯被父親責罰一樣,既委屈又無助。現在看見韓儀拎著保溫桶,才明白不是沒有人隻是恰好不在場而已。


    韓儀沒有注意到鄭允浩的表情變化,走到床邊,順手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櫃上,伸手覆在鄭允浩的額頭上,幾秒鍾後收迴,笑著說:“太好了,沒有發燒。”


    鄭允浩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韓儀說道:“你一直在這裏嗎?”聲音一發出來連鄭允浩自己都嚇了一跳,嘶啞幹澀,就像是未經打磨的齒輪相互摩擦後發出的聲音。怎麽會這樣?鄭允浩皺起眉毛,韓儀明白他在想什麽,笑了笑說:“允浩哥,別想太多,醫生說了,雖然喝下去的有毒飲料不多,但還是對咽喉和食道造成一定程度的損傷。不過問題不大,休養一段時間就能康複。當然了,休養期間還要戒煙戒酒才行。”


    “你一直在這裏嗎?”鄭允浩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韓儀愣了愣才迴答,“是啊。不過因為之前醫生為允浩哥你注射了鎮靜劑,我看時間沒到所以出去買了點粥,沒想到一迴來就看見哥你醒了。”


    韓儀的話讓鄭允浩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他張了張嘴又想說些什麽,韓儀立即比了個“噓”的手勢,“允浩哥,你現在最好不要說話,讓嗓子好好休息,你想知道的我慢慢告訴你。在中哥有天哥他們去上通告了,本來錄完《女傑》不是還有別的行程,金社長打電話給鎮民哥說通告不能耽誤,所以在中哥他們去了。允浩哥,你不用擔心,在中哥說通告一結束就來醫院。還有…”韓儀頓了頓又接著說下去,“還有今天我算是見識到了有天哥的眼淚功夫,比我厲害多了,說哭就哭,難怪被稱為東方神起裏最感性的成員,一點都不誇張。倒是在中哥,我一直覺得東方神起裏他是媽媽的角色,今天看起來也很有威嚴,有天哥俊秀哥昌瑉哥都很聽在中哥的話”。


    “那當然了,在中哥本來就比我大,他才是我們五個人中的大哥”


    韓儀嗔怪地看了鄭允浩一眼,“允浩哥,都說了讓你盡量少開口,怎麽不聽話?”


    鄭允浩聞言笑了,用手撐著床板想要坐起來,韓儀扶了他一把,“允浩哥,你要做什麽?”


    鄭允浩指了指斜對麵衛生間的門,韓儀會意,蹲下來把拖鞋放好,“允浩哥,你慢一點”。


    鄭允浩擺擺手示意自己一個人沒問題,去了衛生間。韓儀把被子整理了一下,然後按了唿叫鈴,護士說過等鄭允浩醒了要通知她們來掛水。不一會兒護士推著小推車來到病房裏,鄭允浩從衛生間裏出來看見多了一個護士,立即看著韓儀,後者笑了笑說:“允浩哥,你該掛水了。”鄭允浩點點頭,迴到床\上躺下,護士走上前準備幫鄭允浩掛水。手剛碰到鄭允浩的胳膊,針頭還沒紮進血管,鄭允浩一把拍開護士的手,接著翻身坐起,戒備地看著對方。護士被嚇了一跳,迴過神後板著臉說:“鄭允浩先生,請你配合治療”。


    鄭允浩依舊充滿戒備,韓儀見了心裏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趕忙打招唿,“對不起,允浩哥因為之前的事所以可能對陌生人有點緊張,請您多多包涵。”


    有了韓儀的解釋,護士才緩和表情,“那請你想辦法讓鄭允浩先生配合我們。”


    “我知道。”韓儀對護士點點頭,轉過臉對鄭允浩說:“允浩哥,隻是掛水,不要緊張,沒事的。”


    鄭允浩看著韓儀,幾秒鍾後啞著嗓子說:“你要在這裏”。


    “是,我會一直留在這裏。”


    得到韓儀的保證,鄭允浩放鬆下來,重新躺好。韓儀示意護士為鄭允浩掛水,這一次很順利。紮好針掛上水,護士想了想對韓儀說:“請盡量讓病人保持情緒穩定,否則不利於康複。”


    “我會注意的,謝謝您。”


    護士推著小推車離開,韓儀在床前坐下,鄭允浩伸出空著的左手拉住韓儀的手,韓儀抬眼看著鄭允浩,後者眼中有深深的恐懼。韓儀覺得心一沉,看來這次中毒讓鄭允浩產生了心理障礙,害怕與陌生人接觸,這樣不好。作為東方神起的隊長,如果鄭允浩有人群恐懼症那一定會影響日後的發展,要想辦法解決才行,韓儀認真思索該怎麽辦。


    發現韓儀走了神,鄭允浩搖了搖韓儀的手,韓儀迴過神,鄭允浩無聲地說了三個字,“我餓了”。韓儀這才想起保溫桶,立即拿過來打開,香味散開。韓儀用湯匙在保溫桶裏攪拌了一下,“允浩哥,醫生吩咐你不能吃硬食和刺激性的食物,所以你睡著的時候我出去買了白粥。來,嚐一口吧。”韓儀邊說邊舀了一勺粥遞到鄭允浩嘴邊,後者很自然地張嘴吞下。吃了幾勺鄭允浩皺起眉,搖頭不肯吃了,韓儀不解,“允浩哥,你現在隻能吃白粥”。


    鄭允浩搖搖頭,鬆手拿過放在枕邊的手機,單手按了一會兒後遞給韓儀,韓儀接過手機看了,屏幕上是:“這個粥不好吃,我要吃你上一次做的粥。”


    韓儀把手機還給鄭允浩,“允浩哥,你是想吃牛肉粥嗎?那個不行,對現在的你來說還是有點油膩。”


    鄭允浩再次搖頭,又在手機上按了一會兒然後給韓儀看,這一次寫的是:“不是牛肉粥,是你曾經給希澈哥他們做的粥。有肉絲和別的食材,很好吃,我要吃那個。”


    韓儀很認真地迴想,終於想起來有一次哥哥在公寓裏吃了晚餐迴宿舍時帶了很多皮蛋瘦肉粥迴去,鄭允浩說的可能就是那個。隱約記得哥哥提過,說鄭允浩一個人吃了三碗粥,讓金希澈非常生氣…看著眼前滿臉期待的鄭允浩,韓儀笑了,“允浩哥,我知道了,沒問題,我會準備的。明天吃那個粥可以嗎?”


    鄭允浩用力點頭,笑得像個得到獎賞的孩子。


    韓儀見狀又挖了一勺粥遞到鄭允浩嘴邊,“允浩哥,現在還是先把這個粥吃了,胃裏空空的會更難受。”


    這一次鄭允浩乖乖地吃下白粥,沒有抱怨。


    吃完粥,水還沒掛完,一時沒有睡意,鄭允浩在手機上打出“和我說說外麵的事”這八個字。韓儀看了整理了一下思路才開口,“允浩哥,剛入院的時候院外圍滿了記者和仙後,醫院第一時間宣布了你平安脫險的消息,現在人已經不多了,留下來的都是仙後,她們都積極盼望你平安。”


    鄭允浩聽了神色黯然,韓儀能理解他的心情,寬慰道:“允浩哥,你現在什麽都不要想,先把身體養好,有什麽都等康複了再說。”


    鄭允浩歎了口氣合上眼睛,韓儀知道他想要休息,於是打算去沙發上躺一會兒,今天八成要陪\床,一直坐著可吃不消。剛站起身,鄭允浩突然又睜開眼睛,韓儀不知道他想幹什麽,問道:“允浩哥,你要什麽?我幫你拿。”


    鄭允浩搖搖頭,伸手拉住韓儀的手,很緩慢但很清晰地說:“不要離開我。”


    韓儀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允浩哥,我不會離開,我是想去那邊的沙發上坐一坐。”


    鄭允浩鬆開手,看著韓儀走到沙發旁坐下才放心。不多會兒低低的唿嚕聲響起,韓儀抬眼看著張著嘴睡覺的鄭允浩,心想就算沒有投毒事件,他也很累了。人們隻看到東方神起光芒四射,卻看不到背後的汗水和淚水。人們隻知道鄭允浩是東方神起的隊長,他精於舞蹈彬彬有禮,受前輩欣賞被後輩仰慕,卻忽略了他其實隻是個二十二歲的大孩子。這個年齡應該還在校園裏享受青春,而鄭允浩已經踏上藝人這條外表風光實則兇險的路三年多了。如果沒有足夠的毅力和對舞台的熱愛,很難堅持下來,何況東方神起成軍至今一直風波不斷。剛剛他居然說出“不要離開我”這樣的話,可見心底積壓的不安有多少。今天的投毒事件就像一個引子,把平時掩藏的脆弱無助都激發出來。韓儀想著想著重重地歎了口氣,又想起那個被想了很多次的問題,付出青春和健康的代價站在聚光燈下,真的值得嗎?


    時間慢慢過去,夜已經深了,鄭允浩睡得很熟,連水掛完了拔針都沒醒。韓儀在沙發上打盹,平時這個時間她早就會周公了,今天算是特殊情況。不知過了多久,很輕的“哢嗒”聲響起,韓儀立即睜開眼睛坐起,原來是金在中樸有天金俊秀沈昌瑉他們來了。韓儀抬起手腕看了,淩晨亮點,她站起來,“哥哥們來了。”


    “嗯”,金在中點點頭,走到床邊看了看鄭允浩的臉色,然後扭頭問韓儀,“小儀,我們走了之後沒什麽事吧?”


    “沒什麽事,一切都很好。允浩哥是在哥哥們走後大概一個小時醒的,掛了水也吃了粥。醫生說隻要好好休養就行了。”


    金在中想了想對韓儀說:“小儀,今天辛苦你了。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先迴去吧,我留下來。”


    “在中哥,你們剛結束通告都很累了,還是迴去休息吧,我留在這裏沒關係的。”


    金在中搖頭,“小儀,還是我留下來。女孩子不能熬夜。我已經和鎮民哥說過了,明天的通告都取消了,所以不用擔心我。”


    見金在中堅持,韓儀點點頭說道:“那好吧。在中哥,我先迴去,明天我送飯過來,哥你想吃什麽?”


    “我無所謂,替允浩煮點粥或者湯吧。”


    “我會的,允浩哥也說過他想吃什麽。”韓儀說完就開始收拾自己的背包,金在中對一直沒開口的樸有天金俊秀沈昌瑉三人說:“俊秀有天昌瑉,你們先送小儀迴公寓,然後都迴宿舍睡覺,休息好了再過來。”


    三人齊齊點頭,“是,在中哥”。


    韓儀和金俊秀樸有天沈昌瑉一起離開,金在中留下來照顧鄭允浩。


    迴到公寓,洗過澡換了睡意躺在床\上,或許是過了眠頭,韓儀翻來覆去好一會兒也沒睡著。看看時間已經三點多了,反正睡不著,幹脆裹著毯子進了闕虹。韓儀坐在底樓的大廳裏,看著眼前的茶具出神,毯子早就被扔到一邊去了。本想泡茶讓心情平靜,沒想到適得其反。鄭允浩那句“不要離開我”一直在耳邊迴響,還有那包含擔憂恐懼和一絲希望的眼神。怎麽會這樣?韓儀下意識地捂著心髒,她覺得心跳頻率比平時快樂很多,砰砰砰地,這讓她有點心慌。


    為了平複激烈的心跳,韓儀默念了一遍《心經》,這才覺得好受些。不明白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韓儀認真迴想在醫院裏的一幕幕,從鄭允浩蘇醒到離開醫院,沒有錯漏一絲細節。從頭至尾想了一遍,韓儀不得不承認一件事,自己之所以這麽不冷靜,都是因為鄭允浩。今天的鄭允浩就像一個受了傷的孩子,需要別人的撫慰和照顧,絲毫不見以往的堅強。隻是因為鄭允浩難得的脆弱所以同情而使得心情不能平靜嗎?這個問題的答案韓儀也不知道,今天自己看到了鄭允浩不同於以往的無助,或許是因為同情,人總會不由自主地為弱者擔憂。韓儀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但同時她也明白這隻是表麵理由,真正的原因她不想去探究,不想知道答案,因為她…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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