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喚醒了很多過往的迴憶,少司看起來像是想起了很多往事,似乎這碎片與他真得有什麽關聯,讓他痛苦,痛哭,讓他整個人都不能自拔。這碎片在陸離的手裏,在賈皓綺的手裏,都不過是一種孤獨的感覺,一種徹入骨髓的孤獨,那是愛帶來的寂寞,越愛越寂寞,越寂寞越孤獨,把世界的歡樂熱鬧都吸走了,但到了少司這裏,卻幾乎是強大而洶湧的浪潮,衝了過來。


    少司抓著那枚碎片,身子卻仿佛一道道電流擊過,與此同時,他身上卻在發生著變化,那灰色的頭發,本來像是灰燼一般,卻漸漸像是恢複了生命的氣息,他眼中的瞳孔,本來像海鹽一般沒有光澤,此刻卻有了生命的顏色。


    仿佛有風吹過,把少司身上的灰塵給輕輕拂去。


    但那身體上,太多灰塵了。


    拂去的終究是少數。


    少司眼中的熱淚,是一種救贖的眼淚,是釋然的眼淚。


    那碧綠的玉佩,在少司看起來如此痛苦的時候,卻沒有泛起漣漪,沒有光芒盛大,而是如湖水一般的瀲灩光色,輕輕地蕩漾過,就像是平靜了的湖麵,魚從水裏遊過,泛起輕輕水紋。


    少司把那枚銅鏡的碎片,放進了口袋裏。


    與少司來的時候不同,這個時候的少司,突然少了很多怨恨,少了很多惆悵,雖然那怨恨惆悵已經深入到靈魂,可是卻還是被此刻怪異的沉默給占據了。


    與預料中的一切都不一樣。


    陸離在腦海裏想過千百遍,這東西交在少司手裏會是什麽樣的場麵。


    沒有興奮。


    沒有狂喜。


    少司沒有看陸離,而是呆呆地,像是被抽空了靈魂一樣,沉默不言,有點失魂落魄,有點失智。


    少司轉過身,一步步走向院子。


    但少司就像是不曾意識到自己走在這裏。


    少司他走在他的世界裏,這個淒風苦雨的夜並不存在。


    少司走在他的沉默裏。


    陸離往前走了一步,也許是想去問問少司有沒有事,需不需要幫忙,盡管這個少司害了他,這個少司把他送上了一條不歸路,而且少司超級兇狠,兇殘,也許陸離也有些恨他,但無論如何,到底對這樣一個人,無法不去同情。


    少司走路一瘸一拐。


    少司曾經風華正茂。


    少司是天上耀眼的星星。


    此刻卻落在湖底成為一顆被汙泥魚屎蒙上的隕石。


    而那少司,卻擺了擺手。


    讓陸離不要跟上來。


    快走到門口時,少司又抬了抬手,手在身後停住了。


    “剩下的碎片……”


    聲音微不可聞,但陸離還是聽到了,似乎少司已經沒有力氣說更多的話了。


    少司特別累特別累。


    少司不想再爭,少司不想再計較,少司不想管一切了。


    少司走過了門檻,上了黑魚馬,在一片風雨聲中,黑魚馬忽然悲鳴嘶叫了一聲。


    那不是馬的聲音。


    那聲音有點像人類嬰兒的聲音。


    但是比人類嬰兒的聲音要高亢,要悲鳴,要有穿透力。


    要到很久以後,陸離才能從一個地方聽到這類似的聲音。


    而這一刻,陸離聽不出這聲音像啥。


    當陸離聽到那聲音的時候,以為是黑魚馬再度出現,但生死一線間,陸離迎來的同樣是生機,那聲音的發出者。


    伴隨著悲鳴聲,傳上天空,仿佛刺穿了雲層。


    那聲音不大,卻很有穿透力。


    少司上了黑魚馬,即便是一個影子,陸離還是覺得那個影子特別沉默。


    就像是那個人心突然很累很累。


    就像是那個人要找個地方安靜地休息一下。


    那個人把心裏的事情,理一理。


    那究竟是什麽樣的事情。


    這破鏡重圓的碎片,讓少司想起了什麽往事。


    那時的陸離不懂,也不明白,那是什麽樣的感情,即便是擺在他麵前,他也不一定要懂。


    雨聲也仿佛沉默。


    在沉默中遠去。


    少司與黑魚馬淡成一道水墨畫,在水墨中隱去。


    陸離本想追上去問問,陸大路怎麽樣了,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再嚴重病情,想不想的起來他的兒子,要不要見陸離。


    但陸離沒有追上去,也沒有張口問。


    一種更洶湧的情緒,已經填滿了陸離。


    那種沉默帶來的難受的感覺,仿佛哽在了陸離的胸口裏。


    像一塊大石頭。


    堵在心頭。


    仿佛有一種難過,卡在了喉嚨裏,食道裏,胸膛上,那難過不融化,不掉下去,吐不出來,就在那個位置,說不出的難受。


    陸離蹲下來,壓住自己的身體。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什麽時候,一些白色的蒲公英般輕盈卻又拳頭大小的生物漂浮在陸離的身邊。


    雨在不停地下著。


    在不停地下著。


    下著。


    而那個白袍,就這樣安靜地出現在陸離的身邊。


    “賈皓綺,假好奇啊,你怎麽知道我叫賈皓綺。”


    初遇的畫麵仿佛又再度浮起。


    白袍的兜帽,看著陸離。


    陸離按壓著心口。


    陸離沒有注意到。


    在陸離的身旁。


    那個白袍,伸出一隻小手,掀開了白色的兜帽。


    一張驚世的容顏,在雨水的朦朧中露了出來。


    那張驚世容貌的臉,看著陸離,就像是看著一個傷心的人。


    看起來就像是他們在一起很久很久了。


    他們以前也這樣,就這樣默契地無言地陪伴在一起。


    陸離沒有迴頭,也沒有看到。


    如果陸離迴頭,陸離會作何感想。


    陸離沒有迴頭,他一直很想看看賈皓綺的模樣,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樣子。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雨幕也遮擋了住了兩人的身影。


    在這個夜裏,在這一瞬間,時間仿佛無比地漫長,無比無比地漫長,但一切又那麽的平靜,那麽的悠長,像風一樣地吹過草叢,在沉默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離迴到了屋子裏,一燈如豆,沉默撐著這屋子。


    那燃燒著的燭火,在劈裏啪啦地響動。


    陸離的眼睛看著那燭火。


    燭火的火光,一點一滴地跳動著。


    陸離看了會,突然把眼睛轉向了櫃子。


    “還沒有動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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