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站了片刻,麵目緊繃,本來是興師問罪,卻被對方搶了先,連門都進不去,雨水打在傘上,成水注流過身後,有些許被風吹斜,落在身上,有一股冰冷的涼意,陸離的手緊緊握住傘,眼神渙散了一下,似乎是內心充滿了猶豫,但想了一想,隨即便抬起了眼,似乎是打定了主意,眼中鋒利如刀出鞘,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寒霜降臨般,看向了張櫃台。


    陸離道冷冷道:“張櫃台,我們無冤無仇吧。”


    張櫃台的眉頭微微一凝,這在他這樣老謀深算的人來說,已是令人驚奇,似乎陸離的變化,心理上的氣勢的轉變,也讓張櫃台有些驚訝,隻是心裏想法微微一點外露,張櫃台臉上很快冷了下來,走了兩步,卻是側過陸離的身子,來到了門邊,忽然伸手,握住了門,微微一停,手背青筋暴起,將門拉了過來,在門轉到陸離身旁時,看了一眼陸離,冷冷道:“陸兄弟請迴吧。”


    陸離站在門口,目光變冷,似乎沒有動步轉身的意思。


    張櫃台臉上一寒,手背青筋凸起,將門,對著陸離,猛地合上。


    在即將合上時,突然“啪”的一聲,有一雙手伸出,在門外,將門突然停住。


    陸離眼中的寒光,冷冷地射向張櫃台。


    張櫃台臉上眉頭微緊,似乎是手中用力,導致了這般,但門卻晃了晃,依舊被眼前這倔強的人,給牢牢地按住。


    張櫃台忽然陰冷地笑了一下,道:“陸兄弟,你的話古裏古怪,張某並不知道你要說什麽,張某不歡迎陸兄,張某這門非關也可,但陸兄弟,總不希望張某拿根棍子,像打狗一樣,把陸兄弟趕走吧。”


    陸離皺了一下眉,眼中更加堅決,道:“張櫃台也不想試試陸某現在,有什麽樣的本事吧。”


    “你……”張櫃台冷哼一聲,雙手把門,全力推搡,竟似乎也顧不上那穩重的禮儀氣度,和不講理的人,就得同樣的不講理。


    也許是整日站櫃台的,疏於鍛煉,力氣比不上屠豬賣肉的,這門終究是合不上了。


    張櫃台用屁股頂,用身子撞,這門就是穩穩地留個縫隙。


    陸離麵不改色,依舊如寒霜般,穩穩地把持住門。


    張櫃台額頭有了汗珠,微微喘氣,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不怕讀書人講道理,就怕讀書人當流氓,陸兄弟要是想跟這門過不去,那就跟這門整日整夜守著吧,張某口渴……要去喝茶。”


    說完這話,張櫃台甩開袖子,如跋涉了一百裏山路一樣,拖著看起來很是疲憊的身體,懶懶地走到會客的椅子上,像是很累很累,整個身體完全躺在椅子裏,這樣喘了會氣,才提起紫砂茶壺,翻過倒扣的小口徑杯子,伴隨著茶水細流的聲音,倒滿了一杯,張櫃台舉杯,一口飲盡,又倒了一杯,同樣地一口飲盡,直飲了三四杯,才靠迴椅背。


    門忽關忽閉,縫隙裏,燭火的光線,也忽明忽暗,突然,一陣風猛地吹來。


    “咯吱——”


    半合的門推開了。


    桌子上的燭火猛地亮了一下,火舌向屋內方向卷了一卷,又倒卷迴來,火勢暗了下去,越來越弱。


    陸離的目光,看向火燭,隻是突然之間,風吹開了書頁,露出了書頁遮蓋下的一枚碧玉玉佩,他眉頭一皺,凝神看了過去,一條紅色的絲絛,在書桌邊緣搖擺。


    “撲——”


    火滅了。


    雨依舊從屋簷斜斜落下,風吹時,忽大忽小,雨也是一前一後落進這屋子裏來,院子裏白茫茫的一片,幾株鬆柏的模樣,模模糊糊。


    時間仿佛就這樣停滯了下來。


    隻是那枚玉佩的紅色絲絛,在昏暗的房間裏,風吹過,輕微地晃動。


    陸離靜靜站在門口,一手撐著傘,冷冷看著那紅色的絲絛,張櫃台如同那裏並沒有人站著,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過了片刻,似乎是知曉這樣的對峙,麵對陸離這樣的人,並不是解決的辦法,張櫃台揉了揉眉間,似乎身體放鬆了下來,這場對峙也氣息緩和了些,張櫃台淡淡道:“陸兄弟,張某要如廁了,你也要跟著麽?”


    陸離看向張櫃台道:“張櫃台讓陸離困在某處,陸離也隻好讓張櫃台困在某處了。”


    張櫃台麵色一變,道:“你敢囚禁我!雲曲城可還有王法!你這樣的人,以後可還想考取功名!”


    “功名!”陸離氣息粗重了一些,盯著張櫃台道:“如今我父親杳無音信,張櫃台卻裝瘋賣傻,可陸離今天守在這裏,不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是絕對不會離開半步!也不會讓張櫃台離開半步!”


    “你……”張櫃台長長吐了一口氣,道,“想不到,想不到啊,陸兄弟,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陸離冷眼看了一眼張櫃台,道:“比起張櫃台不動聲色,將陸某推入萬劫不複之地,陸某也隻是個小角色了。”


    張櫃台冷冷瞪了一眼陸離,又走迴了椅子,坐下來,倒了幾杯茶,同樣地一口飲盡。


    似乎是終於有些鬆口了,張櫃台長長吐了口氣。


    “你來找我,是為了那件事吧。”


    陸離轉迴了目光,道:“那件事,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張櫃台頓了一頓,似乎是為了緩和作答的時間,張櫃台取下眼鏡,打開桌上的一塊紅木盒子,取出裏麵的一塊布子,張櫃台邊細心地擦眼鏡,邊淡淡地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陸離嚴厲道,“不知道,你對我說那話是何意,陸某家父走散,如今不見任何音信,張櫃台就沒有一絲交代麽?”


    張櫃台遞到眼前的圓狀鏡片,準備戴上,卻突然在一半停住,似乎這話讓他也是一震,張櫃台頓了一頓,不動聲色地把眼鏡戴上,看向門口的陸離,雨傘下,那張麵龐固執地等待著一個迴答。


    仿佛這樣的固執,也曾感同深受過。


    張櫃台眼中異芒閃過,一時眸子裏,神色複雜,而這樣想了一想,終究是將某個想法揮趕出了腦袋,恢複了往日那樣的嚴肅成熟,張櫃台避過陸離的目光,身影決絕,眼鏡片上,有寒光,成為一塊塊破碎的光芒。


    張櫃台道:“該告訴陸兄弟的事,張某已經一言不落地告訴了,如今陸兄弟想知道的,張某不清楚,也不能告訴陸兄弟。”


    陸離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傘。


    “一些事情一旦開始,不是我,也不是你這樣的人能停下來的。”


    陸離瞳孔一縮,臉上神色複雜。


    張櫃台頓了頓,仿佛叮囑般的,憂心忡忡地看過來,繼續道:“所以,張某能送陸兄弟的,隻有這一個忠告,如果我是你,在未知的恐懼到來前,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早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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