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師,我想跟您借錢”,方梅說的很直接,說完非常忐忑的看著春陽,似乎怕她說不借,又怕她說借。


    欠債,對於要強的人來說本身就是一種非常沉重的負擔。


    方梅還這麽小,未來充滿未知,她不敢保證以後一定能將債還上,所以她輕易不敢張口,張口之後依然顧慮重重。


    “借多少?開學要花多少錢你心裏有數沒有?要是沒有的話也不著急,等你要去學校的時候再來找我就行。”春陽很體貼也很痛快的說道。


    方梅感激的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眼底水潤潤的,似乎又要掉眼淚。


    春陽笑著補充道:“我這錢可不白借你,迴頭你給我打個欠條,本金多少利息多少咱都寫的明明白白,等你以後出息了要連本帶利的還給我才行。”


    她這樣說方梅反而大大的鬆一口氣,迴以一笑,道:“好,我知道欠條怎麽寫,迴頭寫完拿給你。謝謝你李老師,你是我遇見的所有老師裏最好的。”


    老師好當,好老師可不好當。


    迴家春陽跟曹佩瑜說了借錢的事兒,一向心善的曹佩瑜竟說春陽這樣做欠妥當。


    “你借一個,往後可能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來借,你借還是不借?她上不起學那也是她的事兒,自有方家人替她張羅。方家人不管,你一個外人管那麽多也未必能落好!”曹佩瑜歎息著說道。


    不得不說,曹佩瑜是有幾分道理的。


    可春陽覺得處理這件事不能分什麽外人自家人,她隻求一個問心無愧。


    “大娘,如果換做是你,你借不借?”春陽沒有解釋那麽多隻清淡的問道。


    曹佩瑜正在縫被子的手一頓,好幾秒後才重新動作起來。


    她笑了,笑的很清淺,說話的語氣卻比剛才輕快不少。


    “你啊,什麽大道理都懂,想的也比我透徹,是我不該管那麽多!”曹佩瑜說道。


    能有長輩管著也是一種幸福。


    春陽很享受這樣的福氣。


    最近一段時間春陽跟曹佩瑜閑聊,甭管聊什麽最後話題總要落到曹蘊和李冬梅身上。


    這倆人春耕之後就一起去了南邊,細算下來這日子可不短了,十天半個月的往知恩單位打個電話報平安,具體也沒說什麽時候才迴來。


    “她們咋這麽野呢?大老遠的出去一待就是這麽長時間,也不知道有啥好看的。在外頭喝口水都得花錢,也不知道她們帶的錢夠不夠。”


    曹佩瑜每迴說起她們都要發愁,怕她們在外頭挨欺負,怕她們吃不好睡不好,就算她們每迴報平安都說在外頭一切都好曹佩瑜也不信,還說她們就嘴上會說,外頭畢竟不比家裏,哪能事事順心。


    大抵心疼孩子的父母都一個樣兒,孩子在跟前鬧鬧哄哄嫌煩,孩子不在跟前清清靜靜又開始擔心。


    每迴曹佩瑜絮絮叨叨說起曹蘊和冬梅,春陽都特別有耐心的樂嗬嗬聽著,覺得這樣的歲月恬靜美好,拿什麽跟她換她都不帶換的。


    這個暑假春陽不會不清閑,能夠安安穩穩的坐下來跟曹佩瑜嘮嗑的時間可不多。


    她都計劃好了,天氣好的時候就叫上車藍和高洪成去黑瞎子溝了解新生情況,天氣不好就在家待著,看看書教知善知勤算數識字。


    算一算,知勤和知善毛歲也都六歲了,學算數識字不算早,能學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培養看書閱讀的習慣,等她們上學了在學習上也能少讓家裏操點兒心。


    為了找適合知勤和知善看的書,春陽還特意騎自行車去了一趟派出所找知恩,跟他要迴收站,要從裏頭淘騰一些適合小孩子看的漫畫讀本之類。


    知恩不在,春陽在那等了大半天才把人等迴來,倆人一塊兒吃了飯,又在大河村溜達一圈,快黑天了知恩才把迴收站給她讓她找書。


    找到書後春陽又把迴收站還給知恩,知恩也沒說讓春陽拿著,樂樂嗬嗬的揣進自己的口袋,還問春陽下一次什麽時候過來。


    春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


    知恩最近比較忙,半個月都未必能迴家一次,他就想讓春陽隔三差五的給知善二人找書看來見他一迴,一解相思之苦。


    教知勤和知善算數讀書並不費勁,兩個孩子自小就聰明懂事,玩的時候是真鬧騰,靜下來也是真乖巧。


    楊成見她教兩個小孩兒挺有意思,非要湊過來一塊兒教。春陽覺得有趣,就對楊成道:“你要是想教往後你兩個小姑就交給你了,我還能騰出點時間來幹別的。”


    跟楊成說什麽都行,就是別提這家裏的輩分,一說他肯定翻臉。


    果不其然,自此以後春陽教知勤知善的時候他再不往跟前湊。


    其實楊成在家也算不上清閑。家裏有羊有雞鴨,他要放羊要割草,地裏有活兒他也要去幹,跟村裏同齡的孩子比他絕對算能幹的。


    他出去放羊的時候都要帶著書,遇到不會的題就記錄下來,迴家問春陽。


    曹佩瑜心疼他,幾次提出賣羊,隻留一兩隻喝羊奶就好,可楊成死活不同意。


    這幾年家裏條件越來越好,有曹蘊冬梅在外賺錢的功勞,自然也有羊的功勞。


    把羊賣掉,家裏少了一項收入來源,其他人的負擔就會加重,楊成不想這樣。


    隻要他勤快一些,在上學之餘多花些時間放羊割草,那家裏就能多賺一份錢,也能抵了他上學花的錢。


    家裏人都知道他什麽想法,卻沒人明說。小夥子有主意也有自尊,隻要他不覺得苦那就去做,左右也不是壞事。


    年紀差不多大的半大孩子,楊成滿心想的都是這個家,對自己的未來也十分有規劃,而李春陽的親弟弟李永明卻隻會惹禍!


    七月中的一天,知恩頂著大太陽騎車迴村,沒有迴家,而是直奔李家。


    他這次迴來是辦公事,見到李廣柱和李桂蘭說明情況,連媳婦和親媽都沒見上一眼便帶著李廣柱夫妻離開了。


    傍晚時分春陽和車藍高洪成從黑瞎子溝迴來,在大道上遇見村裏人才知道今兒知恩迴村了。


    村裏人都特別好奇李廣柱夫妻為啥被知恩帶走,到底是出什麽事了。跟曹佩瑜和春陽打聽,結果她倆比他們還懵,甚至連知恩迴村了都不知道。


    這事兒一直到兩天後才傳迴消息來。


    不是李廣柱夫妻犯事兒了,是他們的寶貝小兒子李永明在外頭闖禍,因為他還未滿十六周歲,需要李廣柱夫妻給他擦屁股!


    李永明偷拿家裏的錢跑出去,他本事不大心還挺大,覺得濱江離家近就想去更遠更大的城市看一看,於是就去了省城。


    到省城的第二天他帶的那些錢就被人騙走了,他不知道怎麽迴家,也不敢迴家,就想在省城賺點錢再迴家也不至於太丟人。


    找不著活兒幹,他就睡橋洞跟人要吃的,一來二去的,他就認識了一個本地的混子,那人拍著胸脯跟他保證隻要跟他好好幹以後保準有出息。


    李永明在困頓的時候遇見這個人,對那人的話深信不疑,開始跟著他幹一些偷雞摸狗的事兒。


    前頭幾個月都還好,後來他幹順手了,那人讓他自己出去幹。拿迴來的錢多那人就跟他說一大堆的好話,李永明覺得倍兒有成就感,於是第二天就要偷盜更多。


    李永明是在一警察家裏被抓的。


    他入室偷盜前踩點采錯了信息,以為入室偷盜的是一個單身女性的家,沒成想這家裏有兩個人,女的上白班,男的是一名獄警經常值夜班,李永明幾次踩點遇到的情況不是獄警上夜班就女的一個人在家就是女的上班獄警在家睡覺,空蕩蕩的家裏就跟沒人似的!


    李永明撬門進去,直奔臥室,在裏頭被獄警逮個正著!


    李永明偷盜東西的時候膽兒挺大,被抓之後慫的不行,都沒用人家怎麽問他自己哭哭啼啼就把自己在哪兒偷過啥全都交代了。


    他就占了沒成年的便宜,否則他準沒好果子吃。


    不用負刑事責任,可他的監護人得為他的錯誤買單,他給人家造成多少損失都要李廣柱夫妻來賠償。


    傳迴消息後李廣柱也迴了村,開始四處借錢。


    先是跟自己家人借,沒借夠,又去跟村裏關係好的人家借。還是不夠,隻能挨家挨戶的借。


    他是真的急了,連一直不對付的毛家他都去了。


    原先最瞧不上人家,到了關鍵的時候,竟然就數毛家借他們的最多。平常關係好的幾戶關鍵時刻賊拉胯,李廣柱就差下跪了也還是沒借。


    春陽自然是跑不了,李廣柱親自上門,一改往日的囂張態度,哽咽著說明現在的情況,希望春陽多拿一些錢出來。


    春陽一點兒沒心軟。


    一毛錢都不借是不可能,但想讓她多拿錢,那也是癡人說夢。


    早幹嘛去了?


    沒災沒難的時候眼裏心裏隻有兒子,根本不管女兒在外的死活,現在兒子有難又想起姑娘來了,還想讓姑娘跟他們一起給兒子擦屁股,他們當姑娘都沒脾氣呢。


    春陽不是心黑的人,但她的善隻會留給善待她尊重她的人,那些欺負、侮辱甚至瞧不上她的人,別想在她這裏得到一絲一毫的同情。


    李廣柱想盡辦法,甚至還跑烤煙種植基地去找李永剛,跟自己大兒子要錢,最後要沒要到春陽暫且不知,不過很快就有好消息傳迴來,李永明的事情解決了,他可以跟李廣柱夫妻倆一起迴家。


    然而幾天之後,隻李廣柱夫妻一臉憔悴蔫頭耷腦的迴來,根本不見李永明的身影。


    兩天後的晚上,孫影來家裏找春陽嘮嗑,春陽才知道李永明為啥沒迴來。


    李廣柱狠狠的揍了李永明一頓,要帶他迴家,李永明自己死活都不願意迴來。


    李廣柱和李桂蘭說什麽也不放他一個人,誰成想夫妻倆沒看住李永明,竟然讓他給跑了。


    還是留下一張紙條,上麵寫著讓李廣柱夫妻別擔心他,他一定要在外邊混出個樣兒來才迴家,否則他根本沒臉迴村。


    李永明這小子好的沒學著,好麵子這一點學的十成十。


    李廣柱一氣之下帶李桂蘭迴家,村裏誰問起他都說沒李永明這個兒子。


    別看村裏人平常愛東拉西扯,關鍵時刻還是懂分寸的,就算好奇也隻私下裏說一說,當著李廣柱夫妻的麵再不提李永明。


    八月中旬,曹蘊和李冬梅終於迴來。


    兩人還跟走的時候一樣樸素,可出去溜達一圈見了大世麵,氣質上變化很大。


    特別是李冬梅!


    她明顯比以前愛說愛笑了,而且說出的話還有點東西,不跟別人比,就跟她原先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她們這一趟收獲頗豐,不僅在原先的朋友介紹下新認識了一些企業家,還談成了好幾筆買賣。


    “曹蘊在外頭可真行,說話辦事嘎嘣脆,好幾個大老板都想留下她,給的工資可高了呢,她都不樂意”,冬梅說起曹蘊在外頭的事兒就停不下來,隻恨自己知道誇人的詞兒太少,翻來覆去就那幾樣。


    曹蘊禮尚往來,也誇獎道:“冬梅也挺厲害,跟人家去吃見都沒見過的海鮮,我都不知道該咋整好,她就跟著人家做,看一眼就能學會,太厲害了。”


    倆人互相誇半天,末了才說到她們談成的生意。


    往後南邊還會源源不斷的往這邊運一些殘次商品,冬梅和曹蘊會繼續做這個買賣。不過除了殘次品,她們還談成一筆正品的買賣。


    “啥?小飾品?就耳墜子啥的唄?那玩意兒能好賣嗎?老百姓剛吃飽肚子,哪有心思整這些花裏胡哨的啊”,曹佩瑜覺得她們的想法有些天真。


    冬梅耐心的解釋道:“在村裏賣那指定沒什麽人買,在鎮上和縣裏都不一定能行,但是擱濱江這樣的城市裏,我覺得還能挺好賣的。”


    春陽聽出點兒意思,訝然問道:“你們想把小買賣做到濱江去?從鬆來鎮到濱江市,這跨度可有點兒大啊!”


    “大不大的,總得邁出這一步不是”,曹蘊微笑著說道:“家裏現在有你和知恩照應著都挺好,我和冬梅在外頭安心奮鬥。我們多吃點兒苦,以後楊成知勤知善還有你和知恩的孩子就能少吃點苦,你說是不是?”


    春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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