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加伏特舞曲啊。

    陸希言初次遇見藍海衣是在他10歲那年,那時他和媽媽剛剛從奧地利迴國。

    因為陸夫人和藍氏夫婦是校友和朋友,而且他們更是有名的音樂家,所以,雖然才迴來沒多久,陸夫人就帶來陸希言拜訪藍家。

    陸夫人和藍氏夫婦久別重逢,便在書房裏開心的聊起天來。陸希言因為覺得無聊開始在藍宅裏閑逛起來了。

    客廳裏的那架鋼琴成功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看見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希言便自己打開鋼琴,隨手彈起起來。

    一曲完了,希言滿意的伸了伸懶腰。

    剛才的還隻是熱身,他本想要接著彈下去。可是卻突然發現身後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小女孩。

    純白的裙子,輕靈透亮的眼睛,正靜靜地看著他。

    乍看之下,這實在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女孩了。

    希言嚇了一跳,轉而有些生氣的問道:“喂,你是誰啊!?在這裏偷偷摸摸的幹什麽呢!?”

    那個小女孩沒有說話,隻是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他,那種眼神讓希言覺得不舒服極了。

    “喂,你到底是誰啊?再不說話,我就……。”陸希言威脅道。

    “你的鋼琴彈得很不錯呢。”半天那小女孩冒出了這麽一句話。

    “什麽?!你……”希言差點沒暈過去。他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著眼前這個女孩。

    “你鋼琴彈得不錯嘛。”女孩似乎覺得他沒聽懂,又說了一遍給他聽。

    “……”

    從以前開始,每當他演奏完,得到的評價幾乎都是“太棒了”,“沒想到小小年紀就能彈奏的如此出色”,“天才”。可是……沒想到今天竟然被一個小女孩說成“不錯”,這種感覺不知為何……怪怪的。

    “不過,有個音彈得不準。”又一次語出驚人。

    “喂!小丫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你能看的懂樂譜嗎……”真是快要瘋了,這麽熟悉簡單的曲子,自己怎麽可能會彈錯呢?開玩笑嘛……

    “我不會聽錯的,肯定彈錯了,不過……”那小女孩徑直走到鋼琴前,將手指放在其中一個琴鍵上,琴鍵聽話的發出了一個音節。

    那種自信的樣子和氣勢,讓人莫名有種信服感。陸希言討厭這種感覺。

    “不過是這個鋼琴鍵音不準。“

    “調音師一會就到了,想彈的話,最好等到音調準了之後啊……”

    聽著她的話,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希言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做什麽了。

    剛剛那麽普通的小丫頭,似乎在頃刻之間變得異常耀眼了。

    “怎麽可能!?隻是聽一下,就知道……”希言突然呆住了,腦子裏隻浮現出四個字“絕對音感”。

    他想起來,媽媽好像說起過,藍家有個擁有絕對音感的女兒。

    難道就是她!?

    “你剛剛問我是誰,那你又是誰啊?”女孩瞪大眼睛向希言問道。

    “我……,是我先問你的吧!?你是不是……”

    “小姐,你在這裏呢。”一個溫柔和藹的中年女人,突然出現在客廳裏。她看著藍海衣,眼睛裏充滿了疼愛。

    ”李媽……”海衣迴過頭開心的叫著。

    “李老師已經來了,我先去告訴先生和夫人。”李媽的出現打斷了陸希言的話。

    原來她就是那個藍海衣啊,陸希言已經可以確定了。

    “小姐,就好好呆在這裏,不要再亂跑了啊。”正要離開的李媽,又不放心的迴頭叮囑道。

    雖然李媽是藍家的管家,可是在藍家的地位可是非同一般的,海衣對她更是親密了。父母整天在外,忙什麽音樂會之類的。平時都是李媽陪著她照顧她。從她出生起,李媽就在藍家了。海衣和李媽在一起的時間甚至比父母多。所以,她對李媽的感情也不同與一般。

    海衣對李媽點了點頭,然後又迴過頭對著陸希言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我叫藍海衣……”

    “我知道了……”

    “知道了!?”海衣有些吃驚。

    “……”陸希言沉默了。

    “ 我們做朋友吧?”海衣突然對陸希言說道,那臉上的笑容依然純淨燦爛。

    正值晚秋,窗外的梧桐樹葉正紛紛地向下落去。時不時發出低低的“簌簌沙沙”的聲響。秋日沉沉的昏黃的陽光照在兩人之間,甚至能看清灰塵飛舞。

    “……”

    看著那樣的笑臉,希言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就隻是那樣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個女孩。

    也許,就是從那時候起吧,希言時常這麽想,他就再也無法把眼睛從她身上移開了。

    “希言,你在這裏呢,真是的,在別人家裏做客,怎麽可以亂跑呢。”這時三個大人已經從書房出來了,身後還跟著李媽和來藍家給鋼琴調音的李老師。

    “有什麽關係呢,還是小孩嘛,你也別對孩子太嚴格了啊。”藍夫人笑著對陸夫人說道。

    “海衣,這位是爸爸媽媽的朋友,快叫陸阿姨啊。”藍夫人向自己的女兒介紹著身邊的陸夫人。

    “陸阿姨好。”海衣很聽話的向陸夫人問好。

    “呀,這就是小海衣,好乖好可愛,我可是很早就聽過你,你呀可是你爸爸媽媽的寶貝呢。”

    “哦,對了,希言也過來認識一下海衣妹妹。”陸夫人拉過身邊的希言。

    “什麽妹妹啊,就是個討厭的小丫頭嘛。”陸希言別過頭去,不屑的說道。

    “陸希言,你……說什麽呢?!”陸夫人被自己的兒子的話弄得又氣又羞。

    “好了好了,小孩子嘛。”藍夫人急忙安慰道。

    藍夫人為了岔開話題,對一旁的調音師說道:“李老師今天又要麻煩你了呢。”

    “您太客氣了,每次都有藍小姐幫忙,根本就沒什麽可麻煩的。”李老師邊打開自己的工具箱邊說道。

    “海衣啊,你去彈一下,告訴老師哪個鍵有問題。”藍夫人開心的說道,這個女兒是她今生最滿意的傑作。

    隻要是與音樂有關,她便無疑會成為是最閃亮耀眼的。

    “今天不用了,媽媽,剛才已經有人試過了。”

    “李老師,就是這個鍵。”

    李老師聽完之後,便立刻開始自己的工作。他毫不猶豫的信任著這個雖然隻有8歲的小女孩。

    看著這種情景,希言覺得自己似乎成了藍家鋼琴試音的一個實驗品,心裏不爽極了。

    “媽媽,這個哥哥的鋼琴彈得很好呢。而且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海衣對著藍夫人開心的說道。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藍夫人笑容滿麵。

    “海衣啊,希言哥哥雖然年紀小,但是在鋼琴方麵可是很出色的,你要向哥哥好好學習啊。”藍夫人寵愛的看著自己的女兒。

    “希言啊,你以後可要多多幫助我們海衣啊。”藍夫人轉而向陸希言笑說道。

    “沒什麽……”希言突然不好意思起來,紅了臉。

    我什麽時候答應要和這丫頭做朋友了。陸希言在心裏不快的想著。

    “藍先生,鋼琴已經調好了,您要不要試一下。”李老師已經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了。

    “辛苦你了……”藍明澤緩緩的說著。

    “我還沒聽過海衣彈鋼琴呢。”忽然陸夫人打斷了藍先生的話,笑著說。

    “對啊,那海衣你就給陸阿姨彈一下吧。”藍夫人看了自己丈夫一眼,然後對女兒說道。

    海衣點點了頭,靜靜地走到鋼琴旁,坐了下來。

    剛彈出第一個音符,陸希言就驚訝的瞪著海衣。

    不光是因為她彈得正是自己剛剛彈過的曲子,更是因為她的音樂……

    “好棒啊,真不敢相信這是一個8歲的孩子彈出來的。明澤啊,我好羨慕你們夫妻啊……”

    “你也太誇張了,技術指法都還很不成熟呢,這方麵比起希言差遠了呢。”藍明澤微笑著說。

    他剛剛在書房裏聽見陸希言彈的鋼琴曲。

    雖然如此,可是她的琴聲卻和我的那麽不同,是那麽……希言在心裏這麽想著,可卻找不到什麽詞來形容自己的感覺。

    “可是,海衣的琴聲卻能直入人心,很容易就打動人了,真是……”陸夫人無不感慨的說道。

    對了,就是這種感覺。聽了媽媽的話,陸希言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感覺。

    這種強烈的挫敗感還是自出生來第一次呢,以前總是被人捧著寵著誇讚著,“天才啊”什麽的,他聽得多了。可是……今天他卻被這個隻有8歲的女孩子輕易打敗了。如果真有什麽天才的話,那也肯定是……她。

    看著 海衣,希言陷入了沉思。

    ……………………

    花園裏,陸希言有些鬱悶的坐著,隨手抓著扯著身邊枯黃的落葉。因為已近深秋,花園顯得有些蕭條。

    聽見身邊的腳步聲,希言猛抬起頭來,然後就愣在了那裏。

    “你在這裏幹什麽呢?撿落葉嗎?”海衣好奇的看著希言問道。

    “不管你的你的事,走開……”

    “可是,我們是朋友啊。”

    “什麽朋友啊!誰說是你的朋友了!你別……”

    “……”

    “你的鋼琴……”陸希言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中話。

    “什麽……啊,對了,我彈得怎麽樣啊?”海衣沒明白希言的意思,卻轉而向希言問道。

    “……還不錯啦……可是……可是你的琴音為什麽和我的那麽不一樣呢!?為什麽……明明就彈的是同一首嘛……”

    “不一樣?什麽不一樣啊?”

    “……”

    “算了,就當我沒說過吧,我進去了。”希言有些懊惱的說道,站起來準備離開。

    “我覺得你的鋼琴沒有感情。”海衣靜靜地撿起一片剛飄落的葉子,自言道。

    “什麽!?你說什麽……”聽了這句話,陸希言像是被人打了一棒似的,猛然迴過頭。

    “我覺得……你的技術雖然很好,可是從你的鋼琴聲感受不到……感情。”

    “什麽意思……”其實彈了這麽久的鋼琴,希言也一直覺得自己好像缺少什麽,隻是一直沒找到答案,而今天……

    今天,也許……

    “我爸爸常常告訴我,在彈一首曲子時,要體會這首曲子裏想要表達的感情是什麽,作曲者的心情。如果不這樣做,那麽彈出來的隻是音符罷了,不能叫真正的音樂啊。”海衣一邊擺弄葉子一邊說道。

    希言愣在了那裏,這番話……這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啊!?

    他甚至懷疑她是否隻有8歲。這樣的音樂感悟與修養,怎麽會……

    是啊,隻要與音樂有關,她就會這樣閃耀奪目,那種光芒是掩蓋不住。

    對陸希言來說,當時的那種震撼是永遠也不可能會忘記的。

    到現在為止,陸希言還是會常常這樣覺著,那個真正為他打開音樂的大門,進入音樂國度的人,既不是他的媽媽,也不是他的那位鋼琴啟蒙恩師……

    而是他在那個落葉漫天的秋日所遇到的那個小女孩。

    當然還有他們共同彈過的那首曲子,那首給過他震撼的曲子。

    那首曲子名字是——加伏特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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