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音收迴手,右手背上的陳年傷痕上又出現了一道新的月牙般的指甲痕跡,隱隱滲著淡淡的血,在廁所的燈光下竟然有種粉色的感覺。蘇音打斷了她,“什麽聊天?”少女的眉眼帶了點茫然。


    “就是他們剛轉來的那天。”


    眼前女孩眉間的茫然更多了。女生卻並沒有思考太多,繼續哭訴道:“你幫我跟他們說說好不好?蘇音,求求你了,你要是有什麽條件隨便說。錢,或者包包……”


    ——“什麽條件都隨便說?”


    ——“真是好慷慨哦。”


    一雙手把門口站立的少女直接攬了出去,下巴放在女孩的肩膀上,她耳邊盡是年輕男孩酥酥麻麻的唿吸聲。另一雙手則把她的右手帶了過去,“好心疼哦。小音的手都被弄破了。你真是太過分了。”


    另一個惡作劇般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臉頰上,“小音真是太好看了。就比我們兩個差了一點點。”


    狗比雙胞胎!


    蘇音微微偏頭,看向眼前的兩個少年。兩個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五官完美到挑不出任何瑕疵,狹長的丹鳳眼滿是促狹,仿佛是一個鏡子倒影出的兩個鏡像,校服裏麵的襯衫扣子都解了開來,露出精瘦白皙的胸膛隱約可見,奇特的色氣。


    好家夥,估計幾百個俯臥撐都不累。


    麵前的女生腿都軟了,直接半跪在地板上,身體瑟瑟發抖,她本來在家裏就是嬌生慣養,這段時間這些事情足夠嚇壞她了,家長一聽是沈家雙胞胎實在也頭疼,想不出什麽好辦法,所以她才會一聽到蘇音和他們關係不錯,就急匆匆地上來想要求助。


    但誰知道居然在這裏遇到了。此刻兩人居高臨下的目光像是再看著什麽礙眼的小動物般,毫無憐憫。甚至於找蘇音這一舉動像是徹底激怒了兩人,他們似笑非笑地盯著她,口型分明說著“找死”。


    女生一個激靈,癱軟在地。


    洗手間外麵的走廊空空蕩蕩,被強行拉出來的蘇音擦著臉上不存在的吻痕,隻能感覺到身後少年精瘦的身體,帶著炙熱的體溫,一左一右簡直就跟火爐一樣。“小音還哭了呀,是不是她把你弄得太疼了?”沈千宙的聲音含笑,帶著紅果果的惡意,指腹按壓著那處本來就破了口的傷口。


    王八蛋!


    可是氣就氣在淚腺是真的發達,當下眼淚就下來了。以前也是這樣,一個人跟兩個人吵架,明明吵得勢均力敵,也吵到一半就開始哭,然後就無疾而終。


    她一麵收迴手,一麵擦著眼淚,“別碰我!”真的是半點氣勢都沒有了,柔軟的話語就像是在撒嬌一樣,她從來都不太清楚她有多好看,尤其是現在,晶瑩剔透的淚珠沾上了她的睫羽,無瑕的麵容透著一股委屈。


    看上去這麽軟,實際上性格奸詐會騙人的很。


    雙胞胎感歎道,“小音真好看啊。”


    這樣感歎的語氣在夢中也出現過。夢裏的舞蹈室地板上都是人偶支離破碎的關節,現在迴想起來都讓人膽寒。她看著擱在她肩頭的腦袋,沈千宇,他的睫毛顫顫,毫不避諱地直視著她,漸漸他的表情有些不滿道,“小音為什麽這麽看著我?不認識了嗎?”


    她沒有理會被嚇壞的女生,也沒有迴應這句話。好一會兒才問道,“你喜歡跳舞嗎?”


    “?”


    她又轉過頭,看向沈千宙,“你喜歡跳舞嗎?”


    夢裏分明是個舞蹈室,有著鋪滿一麵牆的落地鏡。


    “?”


    這夢夢得她都有點魔怔了。她摸了摸手背上的傷口,眼淚被止住了,這才再次開口問道:“你們幹嘛欺負她?”


    “她跟你告狀了?”


    “那你準備怎麽做了?”


    兩個人的動作都一模一樣,她就像是站在一麵豎著的鏡子前,左右兩邊都分不清誰是本體誰是鏡像。他們的尾音微微勾起,勾得人心煩意亂,“妹妹,你要幫幫她嗎?”


    這兩個人真的是,煩人!


    蘇音抿唇,身後的那個女生仿佛看到了救星般,直接就纏了上來,身體緊緊貼著她的,小聲懇求道:“幫,幫幫我,蘇音,幫幫我。”


    “她隻是第一天給我們兩個人都塞了情書而已,情書內容一模一樣,名字也寫錯了。”


    “不僅僅是這樣,她還說我們兩個長得也一模一樣,毫無特點。”


    好家夥,一踩踩了兩個雷。這對雙胞胎不喜歡有人給他們一樣的東西,也不喜歡別人評價他們的長相。情書這種東西還能寫兩份?蘇音迴頭看了一眼躲在自己後麵的女生。女生微微臉紅,辯解道,“我說的毫無特點的意思是他們兩個人根本沒有辦法區分。”


    “所以你就送了兩份情書?”她有些愕然。


    女生的頭都快埋進胸口了,“隻是個惡作劇。”


    “所以,我們現在也隻是惡作劇啊。”兩個人忽然都站直了身體,眼底的惡意都快實質化了,“要不是惡作劇的話,你早就……”


    蘇音抬眸看了他們一眼,直接伸手把人從她身後拖了出來,幹脆利落道,“給他們道歉。”


    “?”


    第6章


    “好狡猾哦。”兩雙胞胎跟在她身後,意興闌珊地道,“要是她一直不道歉我們還可以繼續欺負欺負呢。”


    蘇音充耳不聞。這對雙胞胎十句裏有八句廢話,要是認真聽的話八成能氣死自己。


    “小音。”一雙手抓住了她的手,迫使她轉身,“遇見哥哥現在都不打招唿了嗎?你那個擅長勾引人的爸爸就是這麽教你的?”


    “還有你剛才那是什麽眼神,才幾天沒見現在連曾經的‘哥哥’都不記得了?”這兩個人都在“哥哥”上加重了讀音。


    來了來了,熟悉的垃圾話環節。


    當年雙胞胎就對她相當不滿。本來沈母就是個戀愛腦,嫁給她爸之後,為了討她爸開心,連自己親生孩子都不管卻拚命討好蘇音。有段時間蘇音覺得這兩個殺她的心都有了。估計後來有什麽矛盾,所以才導致兩人離婚。


    不然按照沈母對她爸的癡迷,不至於這麽簡單就答應離婚。


    “記得,誰都忘了我都不會忘了你們兩的。”快刀斬亂麻,處理這兩個廢話連篇的雙胞胎最好的方法就是順毛擼,她漫不經心地哄道:“我真的好高興見到你們哦。”


    沈家雙胞胎:……


    少女說起這些話的時候模樣好看的不行。


    “你吃錯藥了?”


    “不衝上來打我們罵我們了?”


    “還是有人欺負你了?想哄著我們給你報仇?”


    兩個同步卻不同曲的音響在耳邊響起。有人欺負是不可能的,整個學校裏雖然不乏富二代,但是學習氛圍濃鬱,幾乎沒人多管閑事,像是雙胞胎這樣的性格,不要說學校,放哪裏都少見。


    “那就是你腦子壞掉了。”


    眼前的女孩居然沒生氣,她歎了一口氣道,“我也覺得不太對勁,你們有認識的心理醫生嗎?”


    心理醫生?雙胞胎表情微微有點不自然,“怎麽了?”


    “最好是會催眠的那種。”蘇音繼續道,“拿個手表在你麵前晃悠一下就能找迴以前記憶的那種。”以前還不覺得,現在越發覺得她自己記性不太好用。要是能記起來就好了。不管是過去的記憶還是未來的記憶,要都能記起來,說不定還可能找到一些自己重生的線索。


    她揉了揉太陽穴,絲毫沒有注意到兩人的神情。“算了,我在說什麽東西?你們怎麽出現得這麽及時?”


    “剛巧在這裏吃飯,出來的時候的聽到女廁的聲音了。想到好久不見的妹妹就在咫尺之間,可顧不得什麽了……”


    難得他們也知道是女廁。


    蘇音的反應就是嗬了一聲,頭也不迴地往迴走。


    雙胞胎在她轉身後連動都沒有動,隻是維持著剛才的動作絲毫不變,眼眸注視這女孩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盡頭。好半天,其中一個才收迴視線,薄唇一掀,“小學生都知道不能告狀。”


    “可有的人連小學生都不如。”


    暗色的燈光下兩個人的眉眼不甚分明,卻有一股狠厲的味道。


    ………………………………………………………………


    梁謹果然很守約,十一點準準地就到了家裏,兩個人從車庫剛出來就被大人逮著了。


    被章芩一逮逮著兩個,剛從不知名宴會上迴來的她身上還穿著高定禮服,一隻手拎著高跟鞋,一隻手拎著她兒子的耳朵,口中斥道:“你個死小子,妹妹才來第一天,你就帶著她玩到了現在?!作業不用做了?我遲早給你請個家教,讓你周末都給我往死裏學。”


    這力道壓根不疼,梁謹卻誇張至極地叫了好幾聲,“沒有沒有,我就是帶妹……她去吃飯了,吃完飯順便在外麵逛了逛,這是友好的象征,友好!”


    “我還不知道你小子?”兇巴巴的女人一迴頭就換上了桃心眼,聲音切換自如,“小音,你上下學方便嗎?要不我找個司機每天送送你們——”


    “我要永遠陪著我的‘露娜’!”


    “滾!”章芩沒好氣地道,“平時玩玩就算了,現在交警抓得嚴,你還沒成年,給我乖乖坐車去學校!”


    梁謹口中哀嚎連連。


    這兩母子的關係真好。蘇音忽然就想到了林修念和沈家雙胞胎,他們兩家的男主人都去世得早。林修念媽媽體弱多病,平時對孩子教育挺上心,但關係一直淡淡的。林修念也格外冷心冷情。


    而沈母就是個戀愛腦,在遇到蘇光霽之前也談了好幾次戀愛,幾乎從來不管孩子,所以沈家雙胞胎的脾氣性格才會糟糕成這樣。


    原生家庭還真是很重要。


    蘇音一麵想著一麵轉頭看向蘇光霽,男人的眉眼蘇光霽慢悠悠地走在母子身後,正經西裝穿在他身上顯得得體優雅,不似塵世人。他轉頭朝她招了招手,道:“今天怎麽問起了林修念的事情?”


    “你見到他了?”


    “嗯。”


    蘇光霽還戴著一副眼鏡,眼中的情緒盡數被遮擋了,“我記得當時咱們走的時候他確實哭了。”他忽然又輕笑一聲,“你那個時候連頭都沒迴。相當絕情。”


    蘇音:???


    “他沒生你氣吧?要是我的話,我都不會理你。”


    不僅沒生氣,還幫著補習了一套數學題?


    “說起來。”蘇光霽的聲音聽在耳朵裏始終帶著情人般的愛意,他停下腳步透過眼鏡看著自己這個女兒,他歎息一聲,“我總覺得你的性格真的像我。”薄唇長得像他,其餘應該都來自於她母親,隻可惜他早就忘了那個生下蘇音的女人長什麽樣了。長相應該不錯,否則,蘇音也不會長得這麽好看了。


    這句話是在說她渣嗎?


    蘇音心情複雜地上了樓,掏出作業就頭疼,有一搭沒一搭地做著作業,一隻毛絨腦袋竄了出來,“喂,你要不要跟我媽說說,讓我們還是坐我的‘露娜’上學吧。”


    “你不是說露娜不喜歡同一個人坐它這麽多次嗎?”蘇音拿著他說的話堵他。


    “那你就說你不喜歡我,喜歡自己一個人坐車唄。”


    “那萬一章阿姨直接派兩個司機呢?”


    梁謹蔫了,這絕對很有可能。而且還會被他媽拎著耳朵絮絮叨叨說蘇音生得好看,多看看心情都好。他癟了癟嘴,“可是我好喜歡我的‘露娜’啊。”陽光少年垂著頭,看上去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她哥真的是相當懂得“示弱”啊。


    “沒事,你要是不幫我呢,也沒關係。”他的聲音更低了。“不過就是和露娜分開幾天而已,我還撐得住。”


    自己都這麽可憐了,這迴總該幫幫自己了吧?他悄咪咪地看了她一眼——少女撐著下巴,臉上滿是笑意,眉眼彎彎,相當愉悅快樂,看得人都覺得心情好好。“哥,你真的是……和露娜過著去吧。”


    可惜,過兩年就換了個“紫霞”,對紫霞好的不行,別人碰都不讓碰。


    不知怎麽的,看著女孩這麽快樂的笑容,他也跟著彎眉,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滿眼都是開心快樂,“我就是想騎摩托啊,這樣看著可帥了。”


    他才真正認識這個“妹妹”一整天,但相處起來卻很輕鬆。


    她當然知道。她這個哥哥心地純良的很,雖然在學校被人一口一個哥叫著,吃飯直接一掏一桌就是好幾千,但既不仗勢欺人也不亂搞男女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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