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鈞繞過自行車,走到林靜跟前說:“伯母說的話的確是促使我做出這個決定的重要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希望當你下次遇到這種事的時候,我可以第一時間知道。”


    聽完張秀梅說的那些話後,紀明鈞很後悔。


    其實在電話裏他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但因為電話裏不便詳談,他們的休息時間又對不上,他也不想小題大做唐突到林靜,所以選擇了等待。


    但事實證明,他錯了。


    當她被拋棄,悲傷難過的時候,他一無所知。


    這份後悔,正是促使他想林靜求婚的主要原因。


    林靜靠著因為歲月而變得斑駁的牆壁,心裏有些動容。但她沒有說出來,而是撇過頭說:“哪有你這樣的,這次還沒過,就想到我下次被人趕出來。”


    說這話時她唇角微微翹起,語氣輕描淡寫得仿佛是在開玩笑。


    但紀明鈞看不清她的表情,他隻能聽出她話裏隱藏的對自己的嘲諷與難過。於是他做了個很大膽的舉動,他像自己希望的那樣,將她擁進了懷裏。


    他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低聲說道:“想哭就哭出來吧。”


    其實經過一星期的調整,林靜覺得自己已經沒那麽難過了。但當她被擁抱,當她被撫摸,當她聽到紀明鈞的話,她還是失控了。


    眼淚一滴一滴流下來,漸漸暈濕他身上的軍裝。


    在林靜心裏,林國文一直是個公正的父親,他對一雙兒女向來一視同仁。


    從小到大,林衛東有的她都有,林衛東沒有的,張秀梅也會想辦法給她。甚至上學的機會,雖然是因為她的成績更好,但在身邊都是兒子讀書女兒早早參加工作,而家裏隻供得起一個孩子讀書的情況下,他們最終選擇了她……


    還有去年上山下鄉,為了讓她留城,明知道媽媽把工作讓給她會加重家庭負擔,但父親還是點了頭。


    所以當林國文選擇陳芳,林靜隻覺得天旋地轉,一切都變了。


    在這一個星期裏,她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做人要知足,雖然父親這次沒有選擇她,但至少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裏,他沒有虧待過她。


    可她怎麽就那麽不知足呢!


    ……


    大哭過後,林靜的情緒漸漸平複,但同時她也發現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紀明鈞胸前的衣服被她的眼淚打濕了。


    林靜心裏不由有些尷尬,從他懷裏退出來,指了指他的胸口說:“你的衣服……”


    紀明鈞不甚在意:“沒事,晚上黑,別人也看不見。”


    林靜覺得這場景有點熟,隻是對象換了過來,正想著,就聽紀明鈞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這就是我向你求婚的原因。”


    “什麽?”林靜微怔。


    “我希望,當你難過的時候我可以給你的擁抱,隨時隨地,而不是隻能在這個夜晚,躲在這個無人踏足的角落裏。”


    紀明鈞低下頭,目光專注地看著林靜:“靜靜,嫁給我好嗎?”


    那一瞬間,林靜腦海裏閃過許多話,她想問他是在讀詩嗎,也想告訴他就算他們結婚了,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也會被人說閑話,還想說……


    她想說的有很多,但她最終隻說了一個字:


    “好。”


    第22章 提親一   “他說今天上門提親?”張秀梅……


    “他說今天上門提親?”張秀梅滿臉詫異,雖然昨天她跟紀明鈞表述過希望他是認真的,以結婚為目的和她閨女處對象,但他們才認識多久,現在就上門提親未免也太快了!


    林靜剛開始也覺得有點快,但後來她躺在床上認真地想了想,又覺得他們這速度其實也還好。


    相親不都是這樣的嗎,見麵合不來就散,要是合得來約會兩三次,就差不多能把事情定下來。遠的不說,就說上次聯誼會上,好幾對都開始著手定親事宜了,最遲年底就能結婚。


    她和紀明鈞也是在聯誼會上認識的,雖然當時沒處對象,到第二迴 見麵才定下,但大差不差,論起來他們跟其他人比還慢了半拍。


    而且,如果婚後紀明鈞也像他表現出來的這樣可靠,那早結婚晚結婚也沒什麽差別。如果他是個表裏不一的人,以他的演技,婚前她可能也很難發現端倪。


    說白了,結婚就是一場豪賭,賭贏了,夫妻和睦,賭輸了,一地雞毛。


    如果是以前的林靜,她可能會猶豫,甚至選擇退縮。但現在林靜不想再躊躇不前,她想賭一次。


    哪怕最後賭輸了,她也隻會覺得自己眼瞎,而不至於將自己全盤否定。


    想到這裏,林靜堅定點頭:“嗯,他說上午來。”


    張秀梅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麽,但看著閨女的表情,她最終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迴去,打起精神問:“那他說沒說請誰來提親?”她知道紀明鈞父母都去世了,姑姑姑父也都在首都。


    “他說請黃主任來,黃主任就是之前給我們說親的人,也是駐地家屬院的婦聯主任,”林靜想了想,又補充說,“她丈夫是軍分區司令,明鈞的領導。”


    張秀梅之前就聽林靜說起過黃月琴,但她沒想到對方來頭這麽大,頓時嚇了一跳:“他們司令媳婦來幫他提親?”


    “嗯,黃主任好像認識他姑姑。”林靜說。


    行吧,想想紀明鈞自己都是副團職,能請動司令媳婦給他提親也正常。就是吧她活了這麽多年,還沒見過什麽大人物,心裏有點緊張。


    但再緊張她也隻能硬著頭皮上,可不能唯唯諾諾讓人看輕她閨女!


    打定主意,張秀梅就忙碌了起來,她這段時間都沒好好搞衛生,家裏到處亂糟糟的,得收拾。還有人來說親,中午說不定還要在家吃飯,唔,家裏地方窄架不開桌子,要不還是去國營飯店吃。


    還好這才月初,錢票都有剩的,夠請人去下頓館子。但家裏沒白糖了,茶葉也隻剩罐底一點沫,得去供銷社買點,不然人來了連口水都沒法倒。


    張秀梅正想著,就看到林靜拿了抹布在那擦桌子,連忙說:“這活我來幹,你坐著,別弄髒衣服。誒?你身上這條布拉吉就是上迴明鈞買的吧?怎麽昨天沒穿?”


    中蘇關係惡化帶來的影響是方方麵麵的,要是落實到服裝方麵,那就是列寧裝不流行了,布拉吉改成連衣裙了。不過張秀梅習慣了,看到林靜身上的連衣裙,第一反應還是喊的布拉吉。


    林靜含糊說:“想留到下次穿。”


    張秀梅沒問她下次是什麽時候,隻說:“這條布拉吉好看,你挑還是明鈞挑的?”


    “逛百貨大樓的時候我多看了兩眼,他說要買的。”林靜說。


    “這孩子是個有心人。”張秀梅感慨,見林靜又開始擦起桌子,從她手裏奪過抹布說,“你別動,今天這麽重要的場合,衣服弄髒可怎麽好,又忘了聯誼會那次的教訓了?”


    “那次我也不是幹活弄髒的衣服啊,”林靜笑,“而且那天晚上我衣服要是沒弄髒,我也不一定能遇到他。”


    張秀梅打趣問:“那你是不是還得感謝感謝人方亞蘭?”


    話音剛落張秀梅眼睛一亮:“下迴再碰上馬小蓮,我就這麽感謝她,讓她成天跟我炫耀閨女處了個營長對象,我氣死她!”


    林靜倒是沒想到這一層,不過聽她媽這麽說,她也沒反對:“成,您也氣氣她。”


    “坐著坐著,”張秀梅看林靜又拿起掃把,說,“你要實在坐不住,去一趟供銷社給我買包白糖迴來,茶葉也買點,不然待會人來了不好招唿。”


    張秀梅說著從衣櫃裏拿出一張糖票和兩塊錢,但要轉身時她想了想,又從裏頭翻出三塊錢和兩張工業券,遞給林靜說:“別買茶葉沫,挑好點的茶葉買。”


    茶葉沫其實有點誇張,裏頭也是完整的茶葉,隻是不是什麽好品種,有些還是清明節後采摘的。因為味道一般,賣的就便宜些,而且不要票,製衣廠好些職工家裏喝的就是這種茶。


    但張秀梅覺得紀明鈞重視她閨女,那她也得擺出態度來,頂好的茶葉買不起,但茶餅還是能買兩塊的。


    林靜接了糖票和工業券,卻沒拿錢,說了句“我手裏有錢”就跑了。


    上星期發工資的時候,林靜和以往一樣準備把工資上交,但張秀梅直接問“你把工資上交了,以後是打算喝西北風”,把錢原樣塞進了她手裏。


    張秀梅看著手裏剩的五塊錢,笑著搖了搖頭:“這丫頭。”沒追上去,隻把錢塞迴了口袋。


    ……


    為了上林家提親這事,黃月琴一早就忙活起來了。


    說起這事她就忍不住樂嗬,上個月她男人問起紀明鈞對婚姻大事的想法,他還不鹹不淡說還年輕,沒想法。


    昨晚上他火急火燎來敲門,她還當他有什麽大事要說呢,結果就為了讓她上門提親。


    這要不是怕他再變卦,黃月琴真想問一句“打臉不”。


    不過心裏吐槽歸吐槽,辦事的時候黃月琴也沒含糊,在跟紀明鈞姑姑聯係過後,她火速列出了一張彩禮清單,又趁紀明鈞來接她的功夫,把清單給他過了一遍。


    清單沒什麽大問題,紀明鈞他姑盼這個侄子結婚盼了好些年,給他添彩禮的物件準備了一份又一份,隻有多的沒有少的。


    物件齊了,現金就更好說了,紀明鈞每月工資近兩百,吃團裏住團裏沒什麽開銷,存款可不少。當然,黃月琴也沒瞎往上填,林家那邊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要是疼閨女的給多少彩禮他們出多少嫁妝還好,要是想拿閨女親事換錢的,這錢丟出去一聲響都不會有,因此她隨大流填了個數字。


    不多,但要加上紀明鈞他姑給的東西就很豐厚了。


    黃月琴自覺這清單做得不錯,紀明鈞應該挑不出毛病,誰想他嘩啦啦劃了一大片,說:“三大件我自己買,不用我姑出,收音機的票您拿迴去……”


    黃月琴阻攔說:“就一張票,也不是多貴重的東西,就當恭賀你新婚,你劃掉幹什麽啊?”


    “團裏有收音機,這張票給我我也不一定用得上。”


    “怎麽就用不上了,你不聽還有你媳婦呢。”黃月琴說,“這是你們首長給的,你有意見,找他去。”


    “那行吧。”紀明鈞無奈說,目光掃過彩禮,說,“您覺得我彩禮給六百六十六怎麽樣?”


    彩禮給也是紀明鈞自己出錢,黃月琴沒太大意見,隻問:“會不會太打眼?”


    “就是要打眼。”想到最近發生在林靜身上的事,紀明鈞劃掉黃月琴之前寫下的數。


    商量好彩禮,兩人收拾收拾就出發了。


    等出了家門,看到停在門口的軍用吉普,黃月琴忍不住掃了紀明鈞一眼,他向來低調,不是任務在身,出門從來都是坐公交的。雖說提親對紀明鈞來說是大事,但……這麽高調可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再聯想他劃掉彩禮時說的那句話,黃月琴若有所思。


    ……


    彩禮列了一大堆,實際上紀明鈞現在能拿出來的隻有錢和票,三大件得花點時間準備。


    今天也不是給彩禮的時候,按照湖陽的習俗,結婚前還有定親。雖然紀明鈞很想省掉這一環節,但他也知道真省了外人肯定會說他慢待林靜,隻能寄希望於黃月琴,把定親到結婚的時間縮短再縮短。


    黃月琴聽後都無語了:“這是不是太急了點?”


    照黃月琴的想法,一般人聽到這話都會鬆口把時間往後放一放,可紀明鈞倒好,臉色不變說:“我都快三十了,您心疼心疼我。”


    黃月琴:“……”她以前怎麽沒看出來紀明鈞這麽沒臉沒皮呢?


    黃月琴不說話,紀明鈞就當她是答應了,眼睛往外掃到供銷社,想到自己上林家提親不好什麽都不拿,便踩下刹車對黃月琴說:“我去買點東西,您再琢磨琢磨到林家該怎麽說。”


    黃月琴想像他這麽死催活催要結婚,怎麽琢磨話術都沒用!


    她今天算是上賊船了!


    那頭紀明鈞已經繞過軍用吉普走到了供銷社外麵,他抬腳正要跨過供銷社高高的門檻,就看到從裏麵出來個姑娘。


    對方紮著兩條粗黑光亮的麻花辮,身上穿的是咖色連衣裙,款式收腰,裙擺飄逸,越發顯得她身材纖細。


    紀明鈞往右走了兩步,抱著東西低著頭走路的沒注意,直直撞到他身上,然後抬頭,露出一張白嫩的臉蛋。


    等看清楚撞的是誰,她便笑開了,眉眼彎彎的,聲音清脆:“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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