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頽月榭經兵火,草沒詩碑覆劫塵。


    英招索性化為人身,一襲青色道袍配鶴氅,外袍紋路是清新淡雅的暗金竹葉紋,超塵脫俗中,又憑添了一分貴氣。


    他手指頎長,指向了不遠的拾蒼山,說道:“拾蒼山本不應皇家祭祀之地,為何突然選在此山祭天,想必其間定有秘密。”


    阿蠻皺了一下眉頭:“晉元生性狡猾多端,我的確不知其用意。”


    英招忙道:“無妨。你我二人,前去一探便知。”


    說完,他的背上忽生出一對羽翅,阿蠻亦與其一道向拾蒼山飛去。


    到了拾蒼山,隻見烏雲壓頂,氣流暗湧匯聚於一處。


    阿蠻按下雲頭一看,是白玉祭台!


    祭台上躺著一人,在痛苦的呻吟。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方才趁亂逃掉的赤月!


    赤月的裙裾已經被鮮血染紅,血漫在皎潔的白玉台上,泅成一朵鮮豔詭異的花。


    阿蠻凝眉道:“怕是要生了。”


    英招卻發覺此事並不簡單,他顰眉道:“你仔細看她身下,她的血……像是一朵……曼陀羅!”


    阿蠻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這狐媚子並不是逃跑,是以身獻祭!曼陀羅……此乃惡神降生之兆!”


    阿蠻殺意漸起,如此看來,赤月孕育禍胎,是非死不可了。


    她手持玄玉劍,運氣劈向正在咬牙生產的赤月,英招正想阻攔,卻是遲了一步!


    誰知,一道血紅之光射來,硬生生的擋住了玄玉劍氣勢如虹的劍氣!


    這道血紅之光正是來自於赤月的小腹!


    赤月因過於用力,額頭青筋凸起,麵目呈奇異的紫茄色,卻在桀桀怪笑,唱道:“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哈哈哈哈哈……昆山阿蠻……就算你今日有通天的本領……都難……”


    隨後她欲言又止,又怨毒的看了阿蠻一眼。


    這是,虞姬自刎前,寫給項羽的詩。


    英招連忙大叫一聲“不好,她要自盡!她不能死,我且有話要問她!”


    此時,赤月已經自袖中滑出一炳尖刀,向自己胸口猛地插了進去!


    與此同時,英招展翅掠過赤月的頭頂,一記掌風擊開了她手中的尖刀,叮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阿蠻正要鬆一口氣,卻見赤月並不甘心,一心求死,竟拔出發簪刺向自己喉嚨,英招見她仍舊冥頑不靈,隻是微微皺眉,一彈指,發簪即化為了齏粉!


    赤月怒罵道:“好個昆山阿蠻!你既是與人下了毒手,害我夫君,便不得好死罷!我赤月,亦絕不苟活!”


    阿蠻冷笑道:“你是死是活與我何幹!倒是英招大人有話相問,你答了再死也不遲。”


    赤月突然齜牙咧嘴笑了,這個笑愈發顯得猙獰:“你們怕了……你們怕了……哈哈哈哈……”


    突然,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赤月的喉嚨咕嚕了一下,冒出一團黑血,眼睛瞪得大大的,如同死魚一般。


    原來,方才掉落地上的尖刀猶如被磁石吸起般,正巧刺入了赤月的喉嚨之中,使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阿蠻與英招亦是吃驚,因為自赤月喉頭湧出的黑血全都匯聚在她身下,一朵盛開的曼陀羅,淒美又詭異。


    英招略微有些懊惱,本想問她腹中胎兒是如何懷上的,按理來說,修蛇與九尾狐,絕對也無法孕育出惡神,這二人究竟是使了甚麽妖法,如今也不得而知了。


    既是不知,那也無甚破解之法,著實令人頭疼不已呐。


    阿蠻環顧四周,說道:“血祭。”


    四周的空氣彌漫著一股甜腥的味道。


    英招一看,祭台四周,一株株紅色曼陀羅破土而出,花瓣紅得妖嬈刺眼。


    這是象征的血腥,流血與紛爭不休的花朵。


    惡神降世之兆。


    阿蠻難掩心中悲憤咬牙切齒道:“用活人祭天,慘無人道!”


    她腳踏的祭壇,泥土之下,屍骨不計其數,以血灌溉了曼陀羅,與惡神締結契約,殘殺了數萬百姓的性命。


    正是白骨與血肉,堆砌鑄就了這座祭壇啊。


    英招沉聲道:“最後的祭者即是赤月自己。事不宜遲,趕緊動手罷!”


    阿蠻點頭,持劍剜向赤月的小腹!


    隻聽見嗤啦一聲,一隻血淋淋的手撕破赤月的肚皮,伸了出來,抓住了阿蠻的劍。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從赤月的腹部傳來:“就這麽著急置我於死地麽?”


    阿蠻想抽迴劍,卻使不上勁,原來,腹中的胎兒竟通過劍身吸收了阿蠻的神力,頓時令她失力!


    英招見狀,急忙飛身過來相助,他提了一杆長槍,槍纓一抖一甩間,瞬時將阿蠻的劍挑出,阿蠻一躍接住了玄玉劍,於是一槍一劍立即刺向了赤月腹中之胎!


    隻聽“砰”的一聲巨響,赤月的屍體連同祭台一起被炸得粉碎!


    阿蠻與英招也被一股強大的氣流掀得幾欲倒地!


    一團粉色的肉球滴溜溜在半空轉著,散發出血紅的光芒!


    阿蠻大叫道:“糟糕,還是讓他出世了!”


    英招也隻能無可奈何的歎氣了。


    雖然頗為棘手,但此惡神,不可不誅,否則,天下將永無安寧之日。


    隻見這顆粉紅肉球轉著轉著,便冒出了粉嫩如蓮藕般的手腳來,不一會兒,一個嬰兒的頭也冒了出來。


    這嬰兒赤裸裸的跳到了地上,見風就長,唿啦啦就長成了一個大人模樣。


    阿蠻這會兒砸吧著嘴說道:“這孩子,長得也忒寒磣了點……”


    這惡神生得是方臉闊嘴,粗眉大眼,一點兒都沒遺傳到赤月的美貌。


    他對著英招咧嘴一笑:“英招大人,別來無恙啊。”


    英招皺了皺眉:“我們……之間認識?”


    惡神詭異的一笑,晃了晃腦袋,脖子慢慢鑽出了第二個腦袋,緊接著,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天呐,足足九個腦袋!


    阿蠻見過九個腦袋的巨獸,隻有九嬰小九了,那這位九隻腦袋,便是……


    阿蠻腦中靈光忽現:“相柳!”


    英招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震。


    當初相柳乃水神共工之臣,因身形龐大,且有九隻腦袋,能同時吃掉九座大山。


    大禹治水得罪了共工,因此共工派相柳下凡,吃掉了河壩上的泥土,令得洪水決堤泛濫,淹死了不少百姓和莊稼。


    相柳吐出的唾液既是惡臭,又劇毒無比,形成巨大的沼澤,凡飛鳥百獸路過聞其味,皆不可活也。


    不得已,大禹隻好設計誅殺相柳,相柳死後,血液腥臭,流過的土地寸草不生。


    大禹後又請來英招諸神,英招將相柳之屍以霜雪冰凍起來,令其不腐,以厚土葬之,又親設高台,分別是帝嚳之台,丹朱之台、帝舜之台等高台祭壇鎮壓。


    阿蠻與英招都意想不到的是,本已身首異處的兇神相柳,此時此刻,不知何故,竟又再橫空出世!


    英招冷峻的臉上,也不由露出一絲苦笑。


    相柳的九隻頭顱,同時張開巨口一吸,赤月的屍體,祭台,以及土下埋藏的屍骨統統被他吸了進去!


    英招挽住阿蠻的胳膊,展翅急速飛升,才得以避開。


    吸入白骨、血肉、花草樹木與泥土的相柳,身形漸漸龐大起來,化為黑色蛇身,整座拾蒼山被他瞬間吸空了,轟然一聲,幾乎被夷為平地。


    相柳猶記恨英招當年參與了圍剿,可謂是對其恨之入骨,他晃著九顆腦袋冷笑道:“怕是兩位大人,做夢也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在下吧。”


    英招傲然道:“本尊當年既然能誅你於雍州以西,今日取你性命亦非難事!”


    相柳聞言哈哈大笑:“我如今已有九尾狐族諸法加持,恐怕今日孰生孰死,尚難預料罷!”


    阿蠻情知他所言不虛,恐怕不僅僅是赤月以身獻祭,應當還有九尾狐族的諸多死士。


    他們的法力皆被相柳所吞噬殆盡,相柳又不知比上一世兇猛多少倍。


    縱使她二人聯手,恐怕也得是以命相搏的打法。


    且說此戰,隻許勝不許敗,京都全城百姓的性命都在他們手上。


    如若戰敗,而相柳,則如衝進羊圈的餓狼,京都百姓就是那待宰的羔羊。


    浩劫將至,縱使有天神英招前來相助,阿蠻也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付。


    阿蠻首先發難,祭出水麒麟,瓢潑大水劈頭蓋臉澆了下來,遮住相柳視線,而英招長槍飛刺而出,破水直擊相柳的腦袋!


    相柳的八顆頭顱皆張開巨口接水,剩下一顆頭,敏捷的銜住了飛射而來的長槍,利齒一口將長槍咬斷!


    英招一揮手,斷成兩截的長槍又迴到了他的手上,且又自動合二為一。


    阿蠻的玄玉劍隨後立即殺到,斬向相柳長那細長的蛇頸!


    相柳知曉玄玉劍厲害,也不敢以肉身硬敵,隻是將方才吸入的水嘩啦啦的噴向阿蠻!


    九股濁水帶著相柳天生惡臭的口涎噴射過來,阻住了玄玉劍的進攻,且將劍身腐蝕得焦黑斑駁。


    阿蠻忙收劍迴鞘,抽出烏號弓,搭了九隻羽箭“嘡”地幾聲,射向了相柳!


    與此同時,英招的長槍一抖,槍頭立刻像梅花一樣綻放出五柄冰刃,紮向相柳的腹部!


    相柳身軀龐大,難以躲閃,隻得硬著頭皮吃了這一槍。


    誰料想,槍頭噗地一聲紮入他的腹部,待英招再抽時,竟攪了一圈才連著他的腸子一塊抽出來。


    相柳隻是皺眉,硬生生的拔出自己的腸子扔在了地上!


    簡直是臭氣熏天,活生生將阿蠻眼睛都熏紅了。


    阿蠻踩在雲頭上,忍不住怒罵道:“你這廝渾身臭不可聞,又是吐唾沫又是扔腸子,真真是個混不吝!”


    相柳聽她在損自己,變得益發狂暴起來。


    九個頭顱幾乎同時噴出毒液,散發著強烈惡臭,射向阿蠻與英招!


    英招以槍在空中一劃,即刻利用結界將毒液擋在外頭,但毒液卻漸漸混合著方才水麒麟澆下的水,形成了水澤,蔓延出去。


    阿蠻這下後悔不迭,祭出水麒麟,無異於給他人做了嫁衣。


    假使不加阻攔,勢必波及京都百姓,屆時京都將寸草不生!


    英招又舉起長槍,灌輸神力至槍尖上,往地麵輕輕一點,劇毒水澤立即被冰凍住,不再流動。


    阿蠻心內直唿好險!


    但是,這相柳也不是吃素的,英招凍上一層,它便又源源不斷的吐出毒水覆蓋地麵,一時之間,二人僵持不下。


    阿蠻看了甚為著急,卻苦於無破解之法。


    突然,她急中生智,竟獨自一人衝出了結界!


    英招這頭正與相柳鬥法,見她如此冒險,心中也是焦急,連忙喚她:“阿蠻,快迴來!”


    阿蠻卻是不聽,手持玄玉劍,向相柳飛了過去,大聲叫罵:“你罔為昔日神祗,居然也就這點本事,難怪在大禹那處吃盡了苦頭!依我看,你也不過是個膿包廢物罷了!”


    相柳聽了勃然大怒,伸手去抓阿蠻,卻未逮到,於是它的九隻腦袋也在伺機銜住阿蠻。


    阿蠻仗劍在它脖頸處穿梭飛來飛去,每次都險險避開它的攻擊,更教相柳抓狂不已。


    不一會,相柳就發現自己無法動彈了。


    原來,它的脖頸太長,稀裏糊塗的竟把自己的脖頸纏在一起了!


    阿蠻趁機揮劍斬去,齊刷刷的斬下了相柳兩隻頭顱!


    頓時,血噴如柱,又腥臭難聞,令人作嘔。


    阿蠻早有準備,身形極快的避開了!


    相柳痛得嗥叫一聲,又強忍劇痛掙脫出來,潛入了水澤之中。


    英招忙凍住了水澤,又連施了數道封印。


    他此刻已是大汗淋漓,握住右拳,跌坐於雲頭上。


    阿蠻才發現,他的右手,已經變得焦黑可怖。


    原來,正是方才相柳咬斷他的長槍,他取迴時沾染上了相柳有毒的唾沫,手心被腐蝕所致。


    英招當機立斷,馬上自行斷腕,以免劇毒蔓延至全身。


    阿蠻亦運氣替他封住全身各大血脈,姑且不會有毒發身亡的危險。


    英招苦笑道:“此乃緩兵之計,它隻要還活著,便封印不了它太久。當年是連同大禹、開明獸、霜神、雪神等神祗相助,才勉強將它殺死。但如今,它複活後,法力尚未到巔峰至極,時辰拖得愈久,愈對我們不利。”


    阿蠻也是心急如焚,不得不苦覓良策。


    《山海經.大荒北經》:“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自環,食於九土。其所歍所尼,即為源澤,不辛乃苦,百獸莫能處。禹湮洪水,殺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穀。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為池,群帝因是以為台,在昆侖之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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