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哪裏?”


    銀發的修女愣愣地看著陌生的景色。


    這裏不是冬木市,她很快下了這個結論。


    白天剛剛和自己的master一起完成“冬木市一日遊”,以她的完全記憶能力來說,絕對不會忘記這一天裏所見到的任何景色。


    眼前的景色顯然是不能和白天記憶裏的冬木市對上。


    這裏應該是個林子,滿是霧氣。時間是晚上,因為她可以透過樹枝間的空隙看到天上清冷的銀月和寥寥幾粒星子,


    皎潔的月光下,這片林子顯得異常詭異。


    因為林中有霧氣。


    山林之間多有霧,稱之為嵐。


    但眼前的霧氣,卻是詭異得讓看到的人止步。


    血紅,絳紫,桃粉,雪白……


    那霧氣在月光下翻騰,隨之變化著各種顏色,更深處的霧氣,更是變化成了黑色。


    完全……沒有來過的地方。


    小修女迷茫地左看右看,然後她聽到了鈴聲。


    從材質判斷,似乎是銀鈴?


    緊接著,小修女看到一個人,穿過那詭異的霧氣,走了過來。


    深紫色的異族衣袍,看著就感覺分量十足的銀飾綴連在她長長的觸及腳腕的發辮上,雙足□,手腕和腳腕上都戴著數對銀鐲子,修女聽到的鈴聲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年幼的孩子,不管怎麽看,都隻有六七歲的樣子。


    陌生的模樣,但不知道為什麽,修女有種感覺,這個人……就是她的master。


    幼年時的……master?


    這個孩子的模樣和她記憶裏的master並不相像,唯一能讓人產生聯想的,大概隻有那雙眼睛,沉靜得如同深夜山澗裏的溪水,微微泛著光,卻黑沉沉的無法看到底也不能辨別深淺。


    但是和自己的master藏著豐富情緒的眉眼比起來,眼前的人容顏卻像是極地雪峰上永不融化的冰雪,凍結了一切表情。


    她的master似乎看不到她,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小修女愣了愣,連忙跟上去。


    沒走多少步,眼前的霧氣忽然自動散開,一個黑黑的山洞露了出來。


    裏麵,隱隱約約傳出悉悉索索聲。


    混著嘶嘶聲、嚓嚓聲,偶爾還能聽見一兩聲蛙叫。


    這些本來平常的聲音,在山洞的迴音中,扭曲成了某種充滿惡意的東西,讓人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拒絕這些聲音的入侵。


    非常不詳……


    她的master沒有任何猶豫,走了進去。


    小修女猶豫了一下,也跟著進去了。


    雖然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但、但是,跟著master總是沒錯的!


    努力壓下對這黑沉沉的地方的恐懼,小修女跟上了自己的master的步伐。


    而這個時候,她發現,自己的master的速度在放慢。


    是的,雖然非常細微,細微得幾乎感覺不到,但是她的master,前進的步伐……確實在變慢。


    她在遲疑,或者說……害怕。


    直到似乎看到來自山洞深處的光時,她的master忽然就停下了腳步。


    凝然不動的神態似乎有了變化,她注視著遠處幽暗卻實質存在的光,忽然抿嘴笑了一下:


    “……算了,遲早是要去的,早死早超生唄。”


    那個笑容裏,修女看不到任何愉快,隻有……平靜。


    然後,她醒了。


    盯著酒店裝潢精美的天花板好半天,修女才迷迷糊糊地清醒過來:“原來,是夢啊……”


    據說,master和servant之間,因為魔術迴路的緣故,有時候會夢見對方的過去。


    那個夢,是臨溪的過去嗎?


    總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揉了揉眼睛,修女發現身邊的床鋪已經整理幹淨,皺褶都拉平了,似乎那半邊床的主人早已離開。


    肚子……好餓。


    客廳方向隱隱約約傳來交談聲。


    “雖然說聖杯戰爭隻需要遵守最基本的隱蔽原則,其他任何行動都可以采用……但是我覺得有那位衛宮切嗣先生參與在內的話,還是不要把魔術工房建設在這種人群密集的地方吧?總覺得是那一位的話,丟個核彈下來都不奇怪呢……如果他能把核彈弄到手的話。”


    這個聲音……是臨溪!


    小修女高高興興地拉開門,目標明確地朝正坐在沙發上的master撲去:“臨溪!早上好!”


    她的master歎著氣接住了她:“早上好,caster……我說,你不會是餓醒了吧?”


    迴答她的是小修女特別閃亮的綠色眼睛。


    “……唿,那麽,肯尼斯先生,你確定要把這隻吃貨帶在身邊找合適的地方構築魔術工房,而讓我陪ncer去找其他的master組合嗎?”


    “……”肯尼斯看著那個有吃萬事足的caster,忽然之間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米黃色的貓咪行走在圍牆上,在一家寫著“澤成”牌子的日式房子前停下。


    它在圍牆上坐下,長長的尾巴在身後一甩一甩:“喵。”


    這家正要出門的女主人看到了這邊的貓,露出一個笑臉:“哎呀,哪裏來的貓,好漂亮啊!”


    女主人正要出門買菜,看到貓也隻是這麽說了一句,就走了。


    小黃貓幽幽的大眼睛盯著這棟二層日式小洋房,尾巴一甩一甩,鼻子一動一動的,好像在嗅著空氣裏的味道。像是確定了什麽,它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毛,然後沿著一邊的大樹的枝椏,蹦躂著跳了上去,最後落在二樓的陽台上。


    陽台的玻璃門沒有關緊,小黃貓把爪子搭在玻璃門上,門上印出了它歪著頭好奇的模樣。


    “喵嗚。”


    它又叫了一聲,這次的聲調拉長了許多,小爪子一扒拉,玻璃門被推開。


    小黃貓踩著優雅的貓步,登堂入室。


    這是一個孩子的房間,牆壁上掛著大大的飛機模型,桌上有台電腦,一邊的書架上擺著幾本參考書,但是最引人注意的卻還是上麵占了大半空間的醫學類書籍和探索奧秘類雜誌。


    或許這個房間的主人未來的夢想是當個醫生或者探險家?


    小黃貓不費吹灰之力就借著椅子跳上了書桌,桌麵上放著一本合上的病曆,從上麵的字跡來看,這是一個叫做“澤成太郎”的孩子的。


    小貓甩著尾巴,從書桌上跳到了床上,那張單人床上,被繃帶包紮得嚴嚴實實好像木乃伊的人正在沉睡。


    哪怕是睡夢中,他的眉頭依然緊皺,帶著不符合年齡的痛苦和絕望。


    陽台上無聲無息地多了一個人。


    穿著紅格子棉襯衫的小女孩伸手把玻璃門推開了點,走了進來。


    “就是這裏了……哇哦,好兇的家夥,看樣子至少存活了四百年啊……”還在外麵就感覺到了這棟房子裏散發出來的兇氣,薑臨溪能夠判斷出裏麵必定棲伏著某個窮兇極惡的厄命,但還不知道厄命的實際名稱。


    “喵。”


    警長端坐少年的枕邊,長長的尾巴盤在身邊,大大的貓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的主人。


    “……唔,老實說我不是很擅長掐算啊……”薑臨溪看了一眼還在昏睡中的少年,這少年的麵容稚嫩,看著似乎還沒成年。


    她拿起書桌上的病曆,翻看起來。


    拖係統萬能翻譯的福,本來隻學了基礎的日語看在眼裏就和母語一樣易懂,薑臨溪很快意識到遇到了什麽。


    澤成太郎,男性,十五歲。自從五年前的大雨中遭遇雷擊之後,他的命運就走上了一條岔道。每次遇到大雨,如果出門,不管多麽小心,都會毫無懸念地被雷擊中。三年前的一個下著小雨的夜晚,父母在外加班,餓得受不了了的澤成太郎想去離他家五十米的奶奶家裏吃晚飯,結果就是這麽短短的五十米路程,他遭遇了第二次雷擊,足足在醫院躺了三個月才被醫生批準出院。


    哪怕是專家,也無法解釋為什麽一場小小的春雨裏會忽然閃電雷鳴。


    之後的日子裏,他的厄運似乎越發強大,以前還隻是在下雨的時候引發天雷。但在那一次雷擊之後,哪怕是無風無雨的日子裏,他隻要走到空曠一點的地方,都會遭到天雷襲擊,把他送進醫院。


    但讓人驚訝的是,不管是多麽嚴重的雷擊,澤成太郎都以頑強的生命力活了下來。


    醫生和父母都為他慶幸,這個孩子如是被雷擊所鍾愛著,卻也是堅強地活了下來,不是嗎?


    但澤成太郎自己卻不會這麽覺得,小小年紀就受著這樣的痛苦,不知道有多少次,他想一死百了。


    然後,更加古怪的事來了。


    一次,在母親離家,父親還在房裏休息的時候,小小的澤成太郎拿起廚房的菜刀,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然後再樓上的父親就聽到了兒子淒慘的叫聲,他連忙出來,發現自己的兒子竟然全身著火,正在地上痛苦不堪地打滾。


    驚恐的父親連忙將兒子送到了醫院。可怕的是,盡管皮膚都爛掉了,但命運之神卻始終選擇讓燒成焦炭的他活了下來,躺在病床上那幾天,他的肌肉組織增生的速度竟是一般值的五倍,原本幹涸萎縮的脂肪也膨脹起來。


    後來警方到他家取證,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他起火的原因,詢問事故發生人,卻隻得到了一個不知道的迴答。最後,警方隻能草草定性為小澤成太郎想要自己開火燒東西,結果不小心把自己給點燃了的意外事故。


    然而,厄運還沒有結束。


    在這之後,澤成太郎又遭遇了至少四次無名怪火的焚燒,其中一次還是在便利店眾目睽睽之下。後來警方調出便利店的監控記錄,看到監控裏精神近乎崩潰的少年抽出貨架上的菜刀就想往自己肚子裏捅,但在旁人阻止之前,無名的怪火從他的指縫裏鑽出來,將他全身都包裹在了火裏!


    尚未成年的澤成太郎,連同他的家人都是從不抽煙的,所以身上也從來沒有帶打火機之類的東西。


    最後,這神秘的自燃事件,隻能是當成是無法解釋的人體自燃。


    澤成太郎再也不敢自殺了,因為醫生發現,每次怪火出現,都是他試圖自殺的時候。


    那怪火仿佛是在保護著澤成太郎的生命,絕對不讓他死去——盡管這會讓他遭遇更大的痛苦。


    得到了教訓的澤成太郎隻能繼續生不如死地活著:求死,隻會招來更大的痛苦。


    “還真是……兇啊!”薑臨溪合上病曆,忽然發現,身邊原本還在沉睡中的人已經醒了。


    那個才十五歲的少年眼裏沒有驚訝也沒有試圖放聲大喊,好像根本沒看到這個忽然出現在他房間裏的陌生人一樣。


    他的眼裏,是近乎死寂的空無一物。


    薑臨溪放下病曆,伸手撫上了澤成太郎的額頭:“抱歉,我來遲了,讓你遭遇了那麽痛苦的事。”


    他的眼睛動了動,似乎是她話語中的痛苦觸動了將要封閉的心靈。


    “沒關係,以後,不會再有那麽可怕的事了……我保證。”


    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頂,薑臨溪以一種異常溫和的語調說道。


    她撫摸的力道非常輕,頭部都包滿了繃帶的少年根本無法感受到她的力度。


    然後,少年覺得自己的頭腦有些昏沉,再次沉入睡夢前,他似乎聽到那個忽然出現的小女孩說了什麽。


    “乖乖睡一覺吧,醒來之後,就沒事了。”


    點了澤成太郎的睡穴,讓對方陷入沉睡,薑臨溪解開了身上的血咒,先將心有靈犀送迴了警長體內。


    警長有點擔憂的目光,換來主人的微笑愛撫:


    “別擔心,四百年的老家夥而已,我一個人能搞定。”


    她隨即將手放在了澤成太郎頭上,另一隻手,卻在半空中以超高速劃動。


    氣流被攪動得嗡嗡作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古老符咒在半空中被急速畫出,薑臨溪閉上眼睛,短短數秒,她光潔的額頭上就布滿了汗水。


    按在澤成太郎額頭上的手不複開始的白皙纖弱,青色的經脈清晰顯現,五指抽搐,似乎在盡力捕捉著什麽超過她能力之外的東西。


    昏迷中的澤成太郎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有種一直潛伏在他體內的東西,正在以他的身體為戰場,逃避著來自天敵的威脅。


    高速畫符的手猛地畫下最後一筆,薑臨溪五指收緊,一股強烈的兇氣在她和澤成太郎之間猛地爆開:“別想逃!”


    她緊接著就把手放在警長額頭上,那股氣流被哀嚎著鎖進了警長體內。


    “唿……”做完這一切的薑臨溪頓時癱軟在地上,“差點就被它逃了……”


    端坐在澤成太郎枕邊的警長從床上跳了下來,落在小女孩的肩頭,舔了舔她帶汗的臉頰,輕輕地喵了一聲。


    “嗯,別擔心,我沒事。”薑臨溪笑笑,安慰自己的靈貓,然後扶著床沿站起來,“還不能休息啊,我得先把他的記憶消除才行……不然抱著那樣慘痛的雷擊火燒的記憶,哪怕我拿走了‘不知火’,他的生命也無法迴歸正道吧。”


    她看著已經陷入沉睡的少年,輕聲道:


    “抱歉,過去的傷痕已經無法消除了,我隻能保證你的未來裏,不會再有那樣的絕望。”


    一筆勾消,消除了十五歲的孩子記憶裏關於雷擊自燃的悲哀和絕望,隻餘下了模糊的記憶。


    “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小黃貓看著已經不自覺鬆開了眉頭的男孩,眼露擔憂:“喵。”


    一筆勾消畢竟隻是消除了那些直接的雷擊火燒記憶,之後的住院診療記憶卻沒有消失,隻是模糊掉了具體印象,如果他不能振作的話,恐怕……


    它的主人摸了摸它的腦袋:“別擔心。”


    “他的爸爸媽媽很愛他。”


    臨離開前,薑臨溪最後迴首看了看這個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的地麵,牆上價值不菲的飛機模型,高檔木料製的書桌,掛在衣櫥前的短袖上綴著知名品牌的商標。


    處處體現著父母對這個房間主人的重視。


    ……有那樣疼愛自己的父母在身邊的話,他一定能振作起來的吧。


    牆上的掛曆,一個數字被紅筆標了出來,下麵寫著一串小字:太郎的生日。


    筆記纖秀,應該是媽媽的字跡,看時間,是明天呢。


    “提前祝你十五歲生日快樂,澤成太郎。”


    穿著紅衣的小女孩最後對著曾經的厄運“不知火”的宿主道別,帶著自己的貓,去奔赴另一個戰場。


    不知火


    命格:天命格


    存活:五百年


    征兆:屢屢被火焰燒傷,進而不斷被閃電擊中,甚至產生無法解釋的人體自燃。


    特質:吸引火焰上身毀滅宿主又重生,過程中吞噬宿主的恐懼成長,力量越強大吸引到的火焰越是兇猛。


    進化:千裏火


    作者有話要說:我需要好好想想怎麽對付英靈們的寶具……


    ps:改下前文肯尼斯教授的名字,我的搜狗輸入法錯誤,結果我寫了好幾章的“艾爾梅洛奇·阿奇波盧德”,但是人家教授其實是“艾爾梅洛伊·阿其波盧德”啊!


    居然沒人發現,果然是主任你的名字太長所以大家都沒記住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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