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羲道:“某忘記任何也不會忘記這段珍貴的歲月,可你們並非是最精銳的偵察兵啊!況且西北饑民遍地,水潑不進,該如何見縫插針,收集軍情呢?”


    關寧軍的榮耀,乃是袁七等人一輩子的驕傲,聞言便大笑道:“我關寧男兒個個精於此道,況且太衝兄你大概還不知曉,斯盛兄在成為一名優秀的炮兵之前,正是一名在遼西平原之上與建奴斥候相互獵殺的偵察兵,而且還是伍長呢。”


    黃宗羲動容道:“斯盛兄竟還有此經曆?”


    周遇吉麵色微黯道:“陳年往事,休要再提了。”


    黃宗羲愣然道:“怎麽了?”


    袁七拍拍懊喪地拍拍額頭道:“怪我怪我,不提了不提了,哎……”


    黃宗羲看看他又看看周遇吉,心中一動,脫口道:“莫非是斯民兄……”


    眼見兩人默然無語,他便也啞口不言了。


    “兩個演員。”重真心中暗笑,給黃曉膩遞了一個眼神。


    黃曉膩會意,當即便拍拍黃宗羲的肩膀,神秘兮兮道:“本家兄長,您在遼東待了那麽長時間,可曾察覺我關寧軍中隱藏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力量?”


    黃宗羲倒吸一口冷氣道:“愚兄確有察覺,然始終未曾一見。”


    黃曉膩傲然說道:“這股力量的名字很是嚇人,當然不可能輕易讓人得知。哪怕是吳三桂想要染指,也要做好被砍斷手指的準備。也就您是我斯民小將軍生前的摯友,否則小弟無論如何都不會坦言相告。”


    “還請小貳兄弟不吝賜教。”黃宗羲內心火熱,還是習慣以原名稱唿這個昔日的重真親隨。


    “草衣衛。”


    “草衣衛?不是錦衣衛嗎?”


    “沒錯,就是草衣衛,而非錦衣衛!”


    黃宗羲默然稍頃,沉聲道:“這名字確實十分嚇人!堂堂緹綺天下之錦衣衛,當真就連半點兒反應都沒有?”


    黃曉膩道:“遼東無錦衣衛之身影已久矣。”


    黃宗羲歎道:“便連卡倫哨探都於斯民兄的手中全軍覆沒,草衣衛的誕生便也順理成章了,如此力量真空,以那隻蝗蟲見縫插針的脾性,斷不會白白錯過。”


    “草衣衛不久便會有消息傳來,現在本王下令!”重真驀然朗聲說道。


    “請殿下吩咐!”


    “原地休息,埋鍋造飯!”


    “諾!”大多數人轟然領命,但卻百思不得其解。


    周遇吉黃曉膩若有所思。


    黃宗羲則脫口便道:“妙計!妙計啊!”


    “妙在何處?”


    “別廢話,煮熟了吃飽了就趕緊換一座山頭,把這裏留給饑民兄弟們!”


    “哦……哦哦!”


    重真又問道:“我們總共有多少支燧發短火銃?”


    主管後勤的黃宗羲道:“一百支!”


    “王虎麾下,可曾學會射擊!”


    “雖不熟練,準心也差一些,但若敵軍密集,攻其不備,當可收到奇效!”


    “都給他們裝備上,這是本王答應過的。”


    “諾!”


    “強弩呢?”


    “一百架!”


    “關寧鐵騎人手一架,其餘的全部配備給銅板麾下!”


    “諾!”


    “甲胄呢?”


    “積攢了一些,但還是不夠!”


    “鐵盾!”


    另一支新編的百人隊中,一個鐵塔般的少年壯漢出列,吼道:“屬下在!”


    “此戰你為先鋒,本王問你,可敢陷陣?”


    “萬死不辭!”


    “好小子!關寧鐵騎必須著甲,其餘的便全部撥付給你部!”


    “殿下!屬下和兄弟們都不需要!”


    “穿上!本王是要你們死戰,但不是一定要你們戰死,懂本王的意思嗎?”


    “信王千歲!”


    “各就各位,備戰!”


    “諾!”


    轟然的應諾之中,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在重真的“引蛇出洞”之計中,明末西北農民的起義星火,即將提前蹦現。


    是星火燎原,還是曇花一現呢?在大局既定之前,一切都是問號。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就連重真這個穿越者都沒有十足把握。


    但他依然堅毅,無悔。


    “唯有奮力拚搏,才算不枉此生,不枉此行。”


    雜糧飯食入胃,這是重真第一次狼吞虎咽。


    因為時間緊迫,必須分秒必爭。


    東南來的微風已讓飯食的香味飄散到了遠處,龐大的饑民隊伍就像一隻因為過度的饑餓,從而嗅覺靈敏,但卻行動遲鈍的老虎,往著此處緩緩地移動過來。


    老虎與黑熊早就吃過了點心,在另一座山頭之上看到這一幕,輕嘯一聲,便再次隱沒到了稀疏枯黃的山林裏。


    夥頭兵在後方不斷地生火造飯,烤番薯烤土豆的香味隨著初春的夜風,香飄十裏。


    饑民們沿著食物的香味,本能地更換著山頭,經常因為爭那一個半個的番薯土豆,從而拳腳相向,乃至頭破血流。


    爭鬥的聲音在靜寂的夜裏同樣傳得很遠,尤其是在最高處安營的重真等人,不但聽得一清二楚,還從那微弱的火光之中,看到了綽綽的醜陋人性。


    “亂世確實能夠造就出一批英雄來,但更多的卻是將人心深處的惡魔,釋放在這個人間。”重真負手歎道,“越是這種時刻,就越是需要引導與秩序啊!”


    周遇吉黃宗羲王虎等機靈的人聞言,盡皆受到了啟發,陷入了對於大明未來的沉思。


    袁七袁十三瘦猴等人似懂非懂,似乎是有點兒開竅了:“原來,仗還可以這樣打!”


    銅板鐵盾等新編的百人隊則一片懵懂:“接下來是殺敵,還是睡覺?”


    “安營休息吧,待金雞唱曉,便是日光生輝之時。”信王重真下達了軍令。


    “諾!”眾皆低聲應諾。


    老虎嘯穀,黑熊怒吼,高處不勝寒。


    這座綏德縣境內的最高峰,始終都無人敢來攀登。


    哪怕是聚眾為王的王嘉胤,在聽到了時時響起的獸王咆哮之後,也打消了這個念頭,原本誌在必得的他,因為饑民的離去而瞠目結舌。


    他將五千人馬,分散駐紮於綏德縣的四座城門之外。


    結拜兄弟吳延貴,同族兄弟王國忠,遠房本家王自用,各領一千。


    他本人則親率兩千,堵在綏德的南城門之外。


    但局勢的瞬息轉變,讓這其餘的三大頭領都亂了方寸,齊聚於他帳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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