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采薇等人因為從各地趕來,時間也並不一致,有的人早到,有些人晚到,因為時間緊迫,歐陽辯也不等所有人都到齊,來一個就給講一個。


    陸采薇就在汴京,來的是最快的。


    守孝期間,女眷是不能在墓園中的,若是被人看見,那是要出大事情的。


    所以陸采薇悄悄到來,保密工作做得相當好。


    陸采薇到來之前,於謀和他倒是說了一些事情,所以倒是沒有誤會歐陽辯找她來是解決某些問題的,所以倒是頗為坦然。


    不過見到歐陽辯的時候,陸采薇的眼眸如絲,唿吸加重。


    歐陽辯也不由得心動。


    不過小不忍則亂大謀,歐陽辯盡快進入正題,將情況給陸采薇介紹了一遍。


    陸采薇快速進入狀態之中,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按照四郎的說法,若是市易法當真執行,那麽首當其衝就是我們了!”


    歐陽辯點點頭:“市易法最終會演變成吞噬一切的怪獸,別信什麽隻在大城市、邊境設置市易司的說法,苦活累活沒人願意幹,但有利可圖的肥差大把人搶著幹,一旦嚐到好處,朝廷肯定會將市易司開遍整個大宋,甚至連農村都不會放過。


    而且涉及的商品不僅僅是大宗貨物,甚至一些日常用品他們也會想方設法納入控製之中。”


    陸采薇震撼地張大了嘴巴:“不至於吧,這樣做朝廷是完全不要臉麵了嗎?”


    歐陽辯隻是嗬嗬一笑,這可不是他的臆測,而是曆史真正發生過的事情。


    從孕育市易法的第一天起,就根本不是為了促進商業貿易的發展,而是為了與商人爭奪利潤,增加國家收入的。


    曆史上的熙寧三年,秦鳳路的王韶在邊境地區了解到,秦鳳一路與西蕃諸國連接,蕃中物貨四流,而歸於我者,歲不知幾百千萬,而商旅之利盡歸民間”。


    這令人眼紅的商業貿易利潤,王韶想從商人手中奪過來。


    他建議政府直接參與並控製邊境貿易,在秦鳳路設立官商機構市易司,“借官錢為本,稍籠商賈之利,即一歲之入,亦不下一二十萬。”


    這個建議,正好與宋神宗“國用不足,留意理財”的想法一致。


    宋神宗也認為“官為出錢市之,複令坐賈量出息,以賒價入官”,而“官又收息”,是一


    條有利可圖的富國之路,同意批準了王韶的建議。


    這便是市易法的起始。


    由此可見,從孕育市易法的第一天起,就根本不是為了促進商業貿易的發展,而是為了與商人爭奪利潤,增加國家收入。


    初衷如此,那麽之後的演變便可以窺見了。


    蘇轍在他自己的文章中說過:“今自置市易,無物不買,無利不籠,命官遣人販賣南北,放債取利,公行不疑。”


    司馬光更說過,市易司“遣使坐列販賣,與細民爭利。”


    雖然蘇轍和司馬光都是反對派,但宋神宗是變法的領導者,總不至於愚蠢到自己攻擊自己吧?


    宋神宗是這麽說的。


    “市易,如米麥類能平價便民,固好;其它細微須害細民,緣市易務既零買,即民間賣買不得。”


    這話意思是,如果米麥之類的能夠平價便民當然最好,如果存在一些損害小老百姓的小細節,就不要在意啦,因為市易司既然在經營了,民間就不要再插手了。


    說明白一點便是,你們要為國家做出貢獻嘛,國家需要,你們就不要爭搶啦的意思。


    這就難怪後來連耕牛、藥材、蘆席、水果、梳樸、冰塊這些小商品都不放過,以至於所有的商人小販叫苦連天,關門失業的現狀。


    在歐陽辯的計劃中,是要培育出一大幫新興資產階級來對抗原有的地主階層,如果任由市易法公布,到時候這些剛剛崛起的商人就得破產大部分,別說什麽資產階級了,乞丐流民倒是到處都是了。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陸采薇想到市易法發布的後果,渾身都開始發抖起來,以她的見識,自然知道市易法若是發布,對於商業來說就是天塌地陷的打擊。


    歐陽辯眯起了眼睛,和陸采薇耳語了一陣,然後才道:“這些你給我記住了,我馬上進京,你在這裏等著楊總、張總他們,等他們到來,你務必和他們說清楚,然後等我消息,若是我那邊事有不諧,便需要發動了!”


    陸采薇大力點頭:“四郎,你放心!不過,你現在還在丁憂期間,就要外出麽?”


    歐陽辯點點頭:“沒辦法,茲事體大,不得不破例了,市易法一出,百業凋零,大好局麵一朝盡喪,離著亡國也就不遠了……這是我十幾年的心血,我不能讓他們破壞掉。”


    歐陽辯這話說出來,頗有些風蕭蕭易水寒之感,不過局麵的確是相當殘酷就是。


    這一次,說不得師徒倆就得撕破臉皮了……


    唉。


    歐陽辯歎息了一聲。


    至和二年。


    “叔父你好,我是父親的幺兒歐陽辯。”


    “原來你就是明月幾時有啊?”


    這是第一次見麵。


    ……


    “叔父,今日我父親聊的事情你不太感興趣吧?”


    “你看出來了?”


    “叔父誌不在此,我是看得出來的。”


    “那你覺得我誌向在哪裏?”


    “祖宗不足法,天命不足畏,叔父想的是文正公幹過的事情吧。”


    “祖宗不足法,天命不足畏?”


    這是第二次見麵。


    ……


    “……我還以為你隻是個胸無大誌的稚童,雖然聰明伶俐,但卻是甘於平庸的庸才……”


    “……沒想到你竟然胸懷如此宏大的誌向,而且這誌向也著實震撼人心,你這四句擴展了古今士大夫的胸懷和誌向……”


    “我不能看著一個良才走上歪門邪路,我決定了,我要收你為徒!”


    “出去,請您出去,我不想讀書,也不想科舉,您以後莫要再說什麽收徒不收徒的!”


    “……收你為徒的事情我已經決定了,我會和你父親說的,他一定會答應的,所以你也別動歪腦筋了,準備好和我好好讀書就好了。”


    這是第三次見麵。


    三次見麵之後,他便與王安石結下了師徒之名分,在那之後,王安石為了歐陽辯的科舉操心出力,歐陽辯則是推動王安石走上更高處,師徒兩個探討變法的種種事宜,一路相互扶持,又聯手推動均輸法、免役法等政策……


    歐陽辯歎息了一聲。


    這便是政治。


    政見不同,師徒也不免反目。


    王安石自有他的堅持,但歐陽辯的目光看透千年,對的便是對的,錯的便是錯的,前麵是深淵,他總不能任由王安石帶著大宋朝一頭紮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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