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海大早就來到了公廨。


    林山海是皇祐年間蔭官,花了不少錢才上了臨川知縣,他也沒有什麽大誌向,畢竟他身後的大人物這幾年也死掉了,想要再往上走基本是不太可能了。


    不過當一個臨川知縣還是很滋潤的,在縣裏萬人敬仰,這讓他工作熱情很高,所以他每天都是第一個來,最後一個離開,在勤勉上麵,他的確是值得稱道的。


    早上一來,他就習慣性的先看有什麽公文。


    公文簍裏倒是沒有什麽公文,他每天都會積極處理,所以並沒有積貨。


    倒是看到了一份紙卷,林山海隨手拿過來,看了幾眼之後,朝外麵喊道:“老李,幫我泡茶送到裏麵來,有人拜訪就說我今日有事!”


    聲音頗為急切。


    “好嘞,馬上就端過來。”


    外麵有人迴應道。


    林山海匆匆忙忙來到書房,將紙卷攤開,上麵赫然寫著——大宋周報。


    “……嘖嘖,了不得哦,官家親筆所寫加印的名字,文相公、歐陽相公、曾相公、富樞密使、張計相等人的文章,還有諸多青年才俊的文章,這份周報了不得啊!


    ……再看這內容,政治、軍事、經濟金融、交通、農業……諸多行業領域都涉及到了,這一份報紙看下來,頓時覺得對天下大事了然於心了,果真是秀才不出門,通曉天下事啊!”


    林山海看得津津有味,他感覺自己的目光越過江西的山林,投向整個大宋帝國,整個大宋帝國在他的腦中逐漸形成一個比較清晰的畫麵。


    “咦……?”


    林山海在一個名字上停住了目光。


    臨川有一位失意人。


    他的名字叫鄧考甫。


    鄧考甫在嘉佑二年中了進士,之後做了幾年官,然而因為提點的河渠出了事故,因此被撤職,這幾年幹脆就不再走仕途,一心一意在臨川家中寫書。


    因為是坐事丟官,所以父老鄉親並沒有給與足夠的尊重。


    尤其是當地的官員,更沒有一個人去噓寒問暖的。


    林山海與鄧考甫算是同鄉,對鄧考甫雖然沒有太多的照顧,但偶爾也會登門拜訪一下,關係其實也還算是不錯的。


    而現在,鄧考甫的名字竟然在這大宋周報上!


    在大宋周報上意味著什麽?


    一是意味著,鄧考甫的名字會被天下的讀書人看到,說是名聞天下並不誇張;


    二是意味著,鄧考甫的名字也會進入朝中相公的眼中,甚至會進入陛下的眼中。


    無論是哪一種,都意味著鄧考甫不再是默默無聞了。


    林山海的眼睛滑到邀稿啟事裏,裏麵的編輯名稱映入眼簾,看到主編的名字的時候,林山海眼睛微微一咪——曾鞏!


    林山海翻到前麵翻看著作者的名字。


    “……蘇軾、蘇轍、王韶、歐陽辯、章衡、程頤……嘉佑二年!”


    林山海的眼睛發亮。


    “……老鄧也是嘉佑二年榜進士,所以這是老同年在發力了,嘉佑二年的進士們一個個都要上高位了!


    有曾鞏在大宋周報,嘉佑二年的進士就不愁沒有發聲的渠道,就不愁沒有被朝中諸公看到的機會……鄧考甫,要發達了!”


    “來人,備轎!”


    林山海大聲喊道。


    ……


    嗅覺敏銳的人不僅僅隻有一個林山海。


    鄧考甫的隱居之處的竹林外,已經停了不少的轎子,林山海來的時候,竟然擠不過去。


    林山海看著轎子的樣式。


    “……嗬嗬,都是伶俐人啊,徐家、王家、孫家、杜家……都是本地的大家族,怪不得呢,老鄧這迴是真的要發咯!”


    林山海嗬嗬冷笑。


    林山海頗有耐心,等來訪的人都散去之後,他才去拜訪鄧考甫。


    鄧考甫雖然疲倦,但滿麵紅光,見到林山海的時候哈哈一笑:“林兄來了!”


    林山海不是生人,所以並沒有局促,笑道:“鄧兄終於時來運轉了。”


    鄧考甫苦笑了一下:“百無一用是書生啊,蹉跎了這麽些年,突然的聲名鵲起,我真的有些不太習慣呢,本想著青燈筆墨一生,可現在看來,這個名利場又要踏進去了。”


    林山海仔細地觀察鄧考甫的神色,苦笑之中帶著誌得意滿,不由得心中暗暗笑了起來,但臉上卻很誠懇:“鄧兄,天降大任,您終究是逃脫不了的,我想沒有多久,鄧兄就要被重新重用了。”


    鄧考甫謙虛道:“什麽重用不重用的,予自謂山中宰相,虛有其才也;


    自謂文昌先生,虛有其詞也。


    不得大用於盛世,亦無憾焉,蓋有天命爾。”


    林山海笑道:“鄧兄要做也是做朝中宰相,做什麽山中宰相嘛,你的老同年都在等著你呢。”


    鄧考甫不知道是心機不多,還是想要展露自己的實力,聞言有些羞愧道:“曾子固給我寫信邀稿,說歐陽季默自己沒時間,所以請他寫了這麽一封信,也有這樣的意思,唉,季默老同年,還沒有忘記我呢,而我這些年自暴自棄,也不曾給他寫信,真是慚愧。”


    “季默……”林山海咀嚼了一下,“還是姓歐陽的……嘉佑二年的同年,嘶,難道是那位的兒子!”


    林山海小心翼翼道:“鄧兄,您說的歐陽季默,可是歐陽相公的兒子歐陽辯?”


    鄧考甫笑道:“嘉佑二年進士榜歐陽辯榜,天下聞名,林兄不會不知道吧?”


    林山海哈哈一笑:“對對,狀元郎歐陽辯……我記得狀元郎如今似乎是知製誥?”


    鄧考甫笑著點頭:“聽子固兄說確實是這樣,哎呀,我這位老同年,驚才絕豔不說,關鍵是特別講情誼。


    嘉佑二年榜進士才華橫溢的同年大把,我這麽一個不起眼的,我這位老同年還能夠記得我,真的是……”


    說到這裏,鄧考甫還鞠了一把眼淚。


    林山海也跟著濕潤了眼睛,為了鄧考甫的同年感情感覺到感動。


    奶奶的,為什麽我就沒有這樣的同年呢!


    哦,不對,我根本考不上進士,我特麽連同進士都不是,我隻是個蔭官的垃圾!


    這下子,林山海眼中的熱淚滾滾而下。


    我隻是個垃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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