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論聲此起彼伏。


    歐陽辯抬頭看了看一臉欣慰的梅堯臣,笑了笑,低下了頭,手上的筆遊動,第三首詞出現。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迴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嘶!好才情,這首詞應該是歐陽學弟在表明心跡。


    他的意思是說,人生遭受誹謗也無所謂,但求內心平靜,隻管自己吟嘯徐行,即便平生風雨肆虐,也沒有什麽可怕的,隻要走過去了,就有斜陽相迎,再迴過頭看經曆的一切,其實也沒有什麽,都是小事而已。


    歐陽學弟好豁達的心境,好驚人的才情,我平生不太服人,但我今天算是服氣了。”


    有人讚歎不已。


    劉幾麵如死灰。


    梅堯臣都有些同情這個劉幾了。


    這又是何必呢,惹誰不好,非得去惹歐陽家的人。


    你不知道歐陽家的都是嘴炮王者麽?


    你惹了他,他是會寫文章罵你的!


    老歐陽如此,沒想到小歐陽也是如此。


    惹不起的!


    歐陽辯抬起頭,看見麵如土色的劉幾,心下有些不落忍了。


    這個可憐的家夥,其實也不是壞人,就是心高氣傲了一些,雖然走錯了路,但被糾正之後,還是頗為正直的。


    劉幾被歐陽修所棄,名落孫山,但毫不氣餒。


    迴到鉛山,在清峰峽繼續苦讀精研,還在崖石上大書“魁星狀元”四字,以激勵自己。


    他關切國事,體察人民疾苦,一改以往舍近求遠、高談闊論不務實際的毛病,學業大進。


    寫出《登龍山賦》等一批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現實生活的詩文。


    嘉祐四年春,宋仁宗在崇政殿以《堯舜性仁論》為題試禮部貢士。


    歐陽修受命任禦試考官。


    他在試前聲言:“除惡務本,今必痛斥輕薄子,以除文章之害。”


    讀卷時,歐陽修看見一篇文章中有“靜而延年,獨高五帝之壽;動而有勇,形為四兇之誅”的句子,大加稱賞,擢為第一,並向仁宗推薦。


    仁宗看後,也連連點頭稱善。啟封後,見作者署名為劉輝。


    有人告訴歐陽修,“劉輝者,劉幾之易名也。”


    歐陽修愕然良久,轉而讚許說:“此文辭善道明,實為難得。”


    劉輝不僅才華出眾,而且很有政治抱負。


    他曾與幾位文友同遊石井庵,作五言《石井聯句》。


    詩中對朝廷腐敗現象和那些身居高位的“背廉輩”極為憤恨。


    他在《序》中痛斥道:“今之處高位者……持祿養高,不興毫利,不去民瘼……居官宇,食月粟,費廩錢,役公隸,慊然尚以為不足也。


    乃魚獵財賂,蟊蠹脂血,皇皇然惟義是棄。……”


    他以為“柄政而不惠”,“蒞民而不廉”,就是罪人。


    這人不是壞人,隻是跑偏了,而且真要找人背鍋,還得是始作俑者石介的鍋。


    太學體是石介對西昆體矯枉過正的產物,還真的怪不得這個劉幾。


    歐陽辯微微歎息,輕輕落筆。


    劉幾心中一酸。


    ——這還不夠?


    ——還要繼續罵?


    這是要殺人誅心麽?


    要知道,每多一首詩詞,影響力就大一份,傳播的範圍就更廣,很可能他劉幾之名會成為千古罵名了,別說以後做不做官的問題了,傳揚到家鄉去,他有可能天下之大,都無處容身了!


    何至於此!


    歐陽家的人果真惹不得啊!


    劉幾腸子都要悔青了!


    有人輕輕念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欸?


    劉幾驀然抬頭,不可置信的看向歐陽辯,卻見到歐陽辯笑吟吟的看著他。


    梅堯臣微笑捋須。


    太學生們麵麵相覷。


    這是……這是告訴劉幾,相逢一笑泯恩仇?


    劉幾的眼淚滾滾而下。


    歐陽辯輕輕走到劉幾的麵前,他的身量不高,所以隻能伸出手夠了夠劉幾的肩膀,笑道:“之道兄,我尚有事情,先迴去處理了,我找時間請你吃飯了,對了,大家都去,去澄園,我請客!”


    說著轉身就走,眾人給他讓出一條道來。


    “歐陽學弟,請止步!”


    劉幾大聲道。


    歐陽辯迴頭看向劉幾,劉幾眼淚滾滾而下,還有兩掛清涕掛在嘴唇上,頗為滑稽,但無人嘲笑與他。


    “歐陽學弟,今日是我錯了,是我小人之心了,我一定擇日登門拜訪請罪,向您,以及您的父親磕頭認錯!”


    歐陽辯倒是有些詫異,不過笑著搖搖頭:“之道兄來我家我萬分歡迎,就不要說什麽請罪不請罪的,我的家曆來隻有朋友登門,從無仇人登門,若要負荊請罪,之道兄就沒有必要來了。”


    歐陽辯說完離去。


    劉幾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太學生們紛紛讚歎道:“這也算是一段佳話了,古今多少事,盡付笑談中,之道兄,今日之事,必然流傳千古,你劉幾千年之後,依然會有人記得你,不過不再是反派人物,反而是和歐陽學弟不打不相識的朋友了!”


    劉幾大力的點點頭,用袖子抹去眼淚鼻涕,大聲道:“住手,別動我歐陽賢弟的墨寶,那是我歐陽學弟留給我的!”


    眾人轉頭看向劉幾所指方向,一個太學生訕訕的收迴手:“嗨,我是怕這些墨寶被損壞了,所以打算收起來罷了……不過,這應該不是你的吧?”


    劉幾振振有詞道:“這是不是歐陽賢弟因我而寫,你看,兩首論詩是批評我,而這首《定風波》是向我傾訴心跡,而這首《臨江仙》則是與我和解,四首詩詞都是因我而寫,自然都是我的,你們誰也不能動!”


    眾人麵麵相覷。


    這歐陽賢弟是認真的嗎?


    你之前可都是叫他歐陽小兒的,你如此的善變是認真的嗎?


    眾人的神情激怒了劉幾:“怎麽的,迷途知返、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道理你們是不懂麽,我以前沒得選,現在的我隻想做一個好人不可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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