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就是知道了陳淮是周桐真正的長子之後,才用這種站不住腳的理由來試探。


    陳淮冷哼一聲:“我第一天去國子監的時候,他就在有意無意的注視著我了,就是不知道是他自己要這麽幹的,還是周桐叫他這麽幹的,反正不論如何,這個虧不能白吃,遲早要在他身上找迴來。”


    ……


    沈驚春本來以為,周渭川即使把沈驚春就是徐長淑的事情捅出來,徐家崔氏那邊可能私下裏會有什麽針對她的小動作,但應該不會明著幹什麽,卻不想第二天一大早,她鋪子的門還沒開呢,大門就被人給拍響了。


    沈家人多,方氏為了省錢更是選擇每天自家燒飯,很少會出去買早點,門響的時候,一大家子正在吃早飯。


    響的是後麵巷子裏這道門,小滿放下碗筷就麻溜的跑過去開了門。


    這門開在一邊,並不正對堂屋,坐在裏麵隻聞其聲不見其人:“請問小哥,這可是祁縣來的沈家?”


    問話的丫鬟也是穿金戴銀,衣著打扮比小戶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麽,小滿往外麵馬車看了一眼,才道:“正是沈家,你找誰?”


    沈驚春已經端著飯碗走出了堂屋的門,往大門口一瞧,就瞧見了那問話的丫鬟一張正臉,可不就是徐長寧身邊的大丫鬟玉竹麽。


    方氏揚聲道:“小滿是誰啊?”


    門口玉竹已經自報了家門,但隻說她家小姐是宣平侯府的大小姐,卻不說是曾經的沈家養女。


    若是往日裏,小滿說不得聽的侯府的名頭,就直接將人請進來了,但京城這邊人多眼雜,若是隻有小偷小摸的倒也算了,關鍵家裏還有兩個孩子在,因此在一天到京城時,沈驚春就給全家上下都打了招唿,不認識的人不要放進院子來。


    此時聽到方氏詢問,小滿便高聲道:“說是宣平侯府的小姐。”


    方氏臉色登時就變了。


    單看她的神色,沈驚春倒不知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大門口小滿好半晌也沒等到迴答,又問了一聲:“娘子,要請進來嗎?”


    沈驚春道:“請進來吧。”


    早飯本就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小滿那邊將人請進了院子,白露幾人已經開始收拾碗筷了,吃飯的桌子很快就被擦拭幹淨。


    崔氏對這個流落在外十幾年才迴到身邊的閨女很是看重,撥到她院子裏伺候的人大大小小加起來有二十多人,這次出門,陪坐在車上的丫鬟和下麵跟著的婆子護院加起來也有七八人,一窩蜂的湧進院中,本就不算大的院子一下就顯得逼仄了起來。


    原主早就跟徐長寧撕破了臉皮,還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趕出侯府,沈驚春自然也不想給徐長寧麵子,等人進了院子,隻看了一眼就沒搭理了,從書房拿了沈明榆兄妹的小書包出來,將學習用品一一裝好,又裝了一包小點心,才叫冬至套了車,將一大兩小往外送。


    一院子的人,除了方氏沉默的站在門邊看著她們,其餘眾人既然沒有一個人搭理她。


    徐長寧的臉色有點不好看。


    從迴到宣平侯府之後,哪怕那些跟徐家有往來的世家千金背地裏說她是泥腿子出身,可當著她的麵,卻沒人敢直接說出來,最多也就是陰陽怪氣幾聲,像這樣被徹底無視更是第一次。


    她看著方氏,臉上全是委屈。


    到底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如今雖然已經迴到了她親生父母身邊,可到底也在她身邊待了十幾年,方氏暗歎一聲開了口:“來屋裏坐吧。”


    說著又叫大雪去上茶。


    沈驚春送了家裏三個讀書人出門,轉身迴來也沒進堂屋,隻倚在門口看著。


    沈家如今用的大部分家具,都是原來的房主留下的,看著有些老舊但都還是好好的,沈驚春最近又缺錢,也就沒有換。


    徐長寧等人進了門,她身邊的丫鬟就拿出帕子擦了擦,又墊了一塊幹淨的帕子,才請徐長寧坐下。


    方氏看在眼中,心中很不舒服。


    她親閨女在侯府金尊玉貴的養了十幾年,迴到平山村後卻是同吃同住,一點也不嫌棄的樣子,可這個養女才迴到侯府不過兩年的時間,就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


    方氏甚至有點不知道,在養女眼裏,髒的到底是這凳子,還是曾經養育過她的沈家。


    第94章


    婢女擦幹淨了椅子後, 徐長寧坐了下來,不等她開始打量四周,方才被方氏叫去上茶的大雪就用托盤端著一盞茶上來了。


    原本夏至被買迴來, 她嫉妒夏至一來就拿的月錢比她高, 心裏有些不舒服,不服她的管教,但妹妹小雪一再的提醒到底還是讓她擺正了自己的位置, 這段時間見天的跟著夏至學規矩, 已經初見成效。


    這倒是讓徐長寧高看了一眼。


    茶杯放在了桌上, 徐長寧端過看了一眼,裏麵衝的是紅糖水。


    她在鄉下也待過十多年,自然知道在平山村那種地方, 用糖水來待客, 已經是很不錯的了,但今時不同往日, 別說如今她不愛喝糖水, 便是連她身邊的婢女也不愛喝這個。


    徐長寧端著茶杯沒喝, 視線在屋裏轉了一圈, 最後落在方氏的臉上。


    屋子不大, 裏麵的陳設一眼就可以掃完,家具都很老舊, 沒有什麽出彩的地方, 倒是方氏跟以前相比, 簡直判若兩人。


    她氣色好了人也顯得年輕了, 原本已經開始變白的頭發又重新黑了迴去, 身上的穿戴自然比不上崔氏那種貴婦人,但也不算差, 起碼現在的方氏看起來,說她是城裏人沒人會懷疑。


    徐長寧有些遲疑,下意識的就想轉頭去看沈驚春。


    沈家是個什麽地方,她再清楚不過,她離開平山村不過兩年,這麽短的時間裏,方氏能有這麽大的變化,隻可能來自這個被侯府趕出家門的養女。


    可惜,她的視線還未落在門口倚靠著的人身上,方氏就開口說話了:“你今天來,是有什麽事嗎?”


    徐長寧定了定神,麵上露出一個淺笑:“我聽他們說您跟大哥來京城了,我就想著說來看看你們。”


    她話音一落,門口就傳來一聲笑:“真搞笑,好歹也養了你十幾年了吧,現在成了徐家的千金了,連聲娘都不願意叫了?叫她一聲娘會髒了你徐大小姐的金口嗎?”


    迴到平山村這一年,方氏雖然表麵上看著沒什麽,但好幾次沈驚春都感覺到她有什麽話想說,最後卻沒說出口。


    後來還是豆芽跟她說,方氏偷偷向她打聽過徐長寧的事情,問她去了宣平侯府過的好不好,豆芽為此還頗為生氣,覺得自家小姐被趕出侯府,全是徐長寧搞的鬼。


    那侯夫人崔氏可是一心向著徐長寧那個才迴到身邊的閨女的,但方氏居然還關心把她親閨女害的那麽慘的人,豆芽很不能理解。


    沈驚春卻覺得很正常。


    就像薑清洲說的,養條狗時間長了還有感情呢,更何況是個養了十幾年的人呢。


    如果原主還在,或許會介意這個事,但沈驚春自己對方氏本來就沒有什麽感情,目前為止對她的好,也幾乎全部都建立在,方氏對她哥好,一直不離不棄的原因上,以己度人,她自己都對方氏沒什麽感情,又怎麽能一上來就要求方氏對她的感情要比對徐長寧的深呢?


    反正隻要方氏能夠拎得清,其他的沈驚春也並不想管。


    她這話一出,徐長寧的臉色就變了變,抿著嘴看看方氏,又看看沈驚春,才輕聲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恨我,覺得是我在娘麵前挑唆,才害你別趕出侯府……”


    “哎,糾正一下啊。”沈驚春站直了身體走進堂屋,坐在了徐長寧對麵繼續道:“不是我覺得你在挑唆,而是你就在挑唆,當然了,還是要感謝你的,如果沒有你一天到晚想著把我趕走,我現在多半還是隻被全京城勳貴嘲笑的山雞呢。”


    自從到了侯府之後,所有人說話都是拐了十八道彎,就是以前的徐長淑,在跟她對上的時候,雖然腦子不好使,也絕不會這麽直白的說話,徐長寧一時間都有些不適應了。


    她看著對麵的人,臉還是那張臉,但人卻仿佛不是那個人了。


    她不說話,一邊站著的小丫鬟卻忍不住了,張嘴就道:“沈娘子自己做了醜事,敢做不敢認嗎?我家小姐隻是說出實情罷了,怎麽能算的上是挑唆,你若是潔身自好不想著走歪路子勾引世子,誰又能抓你……”


    話沒說完,屋裏就響起啪啪兩聲響。


    那說話的小丫鬟雙手捂著臉頰,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沈驚春:“你敢打我?”


    沈驚春吹了吹自己的手,動手有點突然,來不及拖鞋,這次她是用自己的手打的,兩巴掌下來,自己的手也有點痛:“打都打了,還問敢不敢?這裏可不是徐家,我打了你,你就得受著,徐長寧是不會替你出頭。”


    徐長寧本來的確不打算出頭,甚至還打算說自己的丫鬟幾句,可她實在沒想到沈驚春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人,打就打了吧,還敢這麽挑釁。


    她臉色微沉,帶著幾分惱怒:“你……”


    “夠了。”


    徐長寧才開口,方氏就一臉不快的看著她道:“你如今是侯府大小姐了,我們這樣的升鬥小民自然不配跟你來往,你走吧,以後也不要來了。”


    方氏的確記掛著徐長寧這個曾經的閨女,可她並不是拎不清的人。


    雖然每次問到徐長寧的事,豆芽的態度就很不好,但方氏還是問過幾次,後麵又問了些沈驚春在侯府的事情。


    那豆芽是沈驚春的丫鬟,自然說話做事都偏著沈驚春,話裏話外全是自家小姐可憐,徐長寧蛇蠍心腸見不得她家小姐好之類的話。


    方氏當時聽了就不舒服,現在看到連徐長寧身邊的丫鬟都敢這麽跟沈驚春說話,哪裏還能忍,張口就要送客:“以後若是偶然再遇到,咱們也隻當做不認識,你們兩個雖然從小抱錯,但卻不是我們故意調換,從小到大,家裏什麽好吃好玩的都緊著你,我自認為並無對不起你的地方,咱們這十幾年的情分也到此為止了……夏至送客。”


    方氏話音一落,叉著手站在一邊的夏至就帶著大雪小雪還有新來的小寒把徐長寧往外請。


    護衛和粗使婆子都在大門外守著馬車沒進來,跟著徐長寧進來的也不過就是身邊兩個丫鬟,沈家人多又都是幹慣了活的,力氣很大,看似沒用什麽力氣,幾個人卻根本掙脫不了。


    小小的院子短短幾步路,三人被裹挾著推出了門,豆芽也夾在幾人中間,等徐長寧出去的時候,手上還用力推了一把,將人推的一個踉蹌,若非外麵守著的婆子眼尖,隻怕她就要摔個狗吃屎了。


    幾個婆子還沒見過這麽橫的人,敢這樣對侯府千金,抬腳就要去教訓院子裏幾個丫頭片子。


    豆芽叉著腰,一臉得意的看著幾人吩咐大雪幾人道:“等會去找點桃木柳木什麽的燒個火盆去去晦氣。”


    幾個丫鬟氣的一臉鐵青。


    太過分了。


    她們是什麽洪荒猛獸嗎?還去去晦氣?


    可那丫鬟被打的臉到現在還隱隱作痛,她被這兩巴掌給打怕了,到底不敢再胡來,丫鬟扭頭看了眼自家小姐,卻見徐長寧已經黑著臉上車了。


    這態度就很明顯了,就是不想再繼續糾纏下去的意思。


    當主子的都決定不計較了,丫鬟自然不能自作主張。


    一行人很快就離開了這條街道。


    等人一走,沈驚春就叫了冬至過來:“你去打聽打聽周渭川的事,每天什麽時候從周府出來去國子監,走的是哪條路,身邊有多少人,除了國子監和周府外,他最常去的地方有哪些,這個事情不著急,你慢慢找人打聽,不要露了蹤跡就行。”


    沈驚春本人雖然第一次跟徐長寧見麵,但原主的記憶裏可跟徐長寧交手過很多次了,從原主留下來的記憶不難發現,徐長寧根本就不是個多念舊情的人。


    她還說什麽知道了方氏和沈驚秋來了京城,所以才來看看,要真這麽關心養母和大哥,她來到京城兩年了,怎麽從未托人帶過信給遠在祁縣的方氏?


    事出反常必有妖,徐長寧肯定心裏憋著什麽壞點子。


    本來周渭川在國子監針對陳淮,她還猶豫過要不要去教育教育這個弟弟,但是現在……


    冬至應了一聲,想了想又猶豫道:“這是要不要跟二爺說?”


    自從來到京城,沈驚春就叫家裏人都改了稱唿,總不能一直姑爺姑爺的叫陳淮,搞的好像他是個外人一樣。


    “如果他問起來你就說一下,但不用刻意去說。”


    夫妻二人現在沒什麽秘密,沈驚春要做的事情也不想瞞著陳淮,她想了想,就拿了五兩銀子出來給冬至:“外麵打聽事情需要錢,該花就花不用省著,隻一條千萬要穩,不要被周家人看出來什麽。”


    ……


    除了方氏連著兩天心情都不大好,徐長寧來沈家的事情並未對家裏有任何影響。


    沒幾天那套黃花梨的桌子就做好了,沈驚春不太喜歡古代的家具,過於笨重,她是按照以前她老爸家具廠裏的樣式來做的。


    最後一遍漆刷完就叫夏至帶著人,將一套桌椅裝車送到了文宣侯府。


    文宣侯果然如同薑瑩瑩說的一般,不肯白拿沈驚春的東西,第二天就叫身邊的小廝送了銀子過來。


    沈驚春也沒客氣,直接就收了。


    家具店開門至今一單生意都沒接到,如今資金到位,雖還不到移栽茶樹和果樹的時候,但茶山卻可以先整治起來了,沈驚春幹脆先放了手上的活,隻留了三個學徒看店,自己又跑去爵田那邊開始找人整理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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