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緩緩說道,“我雖然從未見過仙人,但也可以想象的出來。尤其是像您這樣的仙人,自然應該是高高在上、且無欲無求的。”


    她如此言之鑿鑿,反倒讓謝懷衣有些訝然。


    謝懷衣溫和的笑了笑,對於宋煙說的話並未反駁,隻是不緊不慢的解釋道,“誰說仙人一定是無欲無求的,高高在上的不是仙人,隻是修為強大的修仙者罷了。”


    見她略微奇怪的眼神看過來,他輕笑了下,又繼續說道,“修真界的仙者和人世間的凡人並無區別,人有善惡之分,仙亦如此。有貪婪、也有善良,茫茫眾生、萬象紛繁,我不過隻是其中之一。”


    謝懷衣輕輕撩開宋煙腕上的袖子,慢慢結痂的傷口同衣服粘在了一起,他瞧了她一眼,動作小心的清理著。


    “煙煙說的話確實符合世人對修真界仙人的描述,但仙人也是人,是人就會有煩惱、有貪戀、還有七情六欲。”


    他把自己說的太過平常,這讓宋煙有些驚訝,似乎在他眼裏,修真界的仙人和凡人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


    她偏了一下頭,忽然想到了什麽,眼睛注視著謝懷衣,“那麽大人你呢?也會和凡人一樣……有七情六欲嗎?”


    她本來想問的是情/欲,不過以自己如今的性格,光明正大問出這種問題,未免有些不太合適。


    那雙眸眼清潤,眸光幹淨分明,不帶任何旖旎心思,仿佛隻是因為好奇隨口問了一句而已。


    謝懷衣動作微頓,被這樣的眼神看著,一時間有些出神,停頓了片刻,他才迴過神來,神色溫和如常的道,“我和凡人本質上並無區別。”


    那便是默認了。


    在他看來,情/欲並非惡事,並不需要排斥,男歡女愛是人類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修真界亦存在不少道侶雙修的事跡,因此他對於情/欲一事並不覺得排斥或是避諱。


    隻是情愛一事講究的是你情我願,一廂情願的感情,在他看來,隻會讓人徒增煩惱而已。


    他厭煩極了如自己徒兒那般的糾纏不休,即便他拒絕數次,她也依舊冥頑不靈,一心一意認為自己可以打動他。


    他不知道她是哪來的自信篤定自己會愛上她,但他可以確信的是,他不喜歡被人糾纏不休。


    宋煙的手指細微的蜷縮了下,目光又落到那處傷口上。她的手腕被他平放在案桌上,寬鬆的袖子被撩到了肘部,露出一截白皙柔軟的小臂。


    也不知道他從哪兒掏出來一個瑩白色的小藥瓶,輕輕倒在受傷的地方,微涼的藥膏塗抹在傷處,她其實並沒有多少感覺的。


    但宋煙卻微微垂了眸,眼底神色莫明,所謂心機女配,自然是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婊演的機會。


    於是那雙眼睫如同蝶翼般輕輕顫了下,臉上雖然極力忍耐,但手臂上傳來的刺痛還是讓她忍受不住,下意識地想要將手往後縮迴去。


    謝懷衣按住她往後縮的手指,細軟的指尖被他聚攏在手心,力道不重,但卻讓她掙脫不開。


    “別亂動,很快就好了。”


    他語氣裏下意識地就帶了一點安撫的意思。


    然而那語氣太過溫柔,以至於讓宋煙有些停頓了下。


    過了一會兒,她才緩緩笑道,“大人對每一個女子都這樣溫柔嗎?”


    “溫柔?”


    謝懷衣聲音不解,他抬頭看她,見她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的手,於是目光頓了頓,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看到自己的手掌覆在對方的手指上。


    謝懷衣微怔,手指不自覺地蜷縮了下。


    他將人放開,還沒來得及解釋一句,便聽到對方輕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大人有沒有想過,孟姑娘對您情根深重,甚至以下犯上,這其中的原因,興許在大人您自己的身上呢?”


    謝懷衣停了動作,眼眸裏的不解似乎更深了,“我自己的原因?”


    宋煙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抿唇輕笑道,“是大人自己太過溫柔了啊,我雖然和大人相處的時間不算很長,但也能看的出來大人是個性情極溫和的人。而女子心思又較為細膩,興許在大人看來最平常不過的舉動,在別人眼裏,就成了有意親近呢。”


    謝懷衣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她說的可能性,難不成真的是他給了徒弟這種錯覺,讓她誤以為,自己對她有意?


    作為一個師長,他對待徒弟並不算嚴格。基本上屬於放養的狀態,畢竟修真界講究機緣巧合、因果造化,他並不會過多幹預他人的修煉和境遇。


    何況他接觸的女子並不多,對於眼前的女子,他總有種微妙的感覺,他下意識地把這種感覺當做是歉意,因此態度不自覺地就溫柔了些。


    他沉默了一瞬,才開口道,“抱歉,是我的行為讓你產生誤會了嗎?”


    宋煙輕輕搖頭,隨即溫柔一笑道,“自然不會,我知曉大人是個什麽樣的人。大人是正人君子,且把我當作是朋友,我自然也能理解大人的舉止言行,不會胡思亂想的。”


    謝懷衣手指頓了下。


    他嗯了一聲就沒有再開口了,隻是動作卻漸漸慢了下來,替她塗完藥之後便收了手,低聲說了句,“好了。”


    宋煙望向傷口的地方,忽然想到了什麽,眼裏帶了幾分好奇的神色,“大人是仙人的話,為何沒有那種吃一顆就能治愈百病的仙丹呢?”


    謝懷衣看著那雙因為好奇而微微上翹的眼尾,不由得輕笑了一下,“仙丹自然是有的,隻不過你還是凡人,體質尚未經過淬煉,丹藥藥性太強,而且丹毒會殘留體內,對你並無好處。”


    宋煙點點頭,心中有些了然,“原來是這樣,那麽我手上塗的也是仙藥嗎?”


    “嗯,藥力不算強勁,明日之後就能愈合了。” 謝懷衣想到了什麽,又側頭對她說道,“也不會留疤的。”


    第8章 不願意修仙


    ◎晉江文學城◎


    傷口處理好之後,房間裏變得安靜下來了。


    二人相顧無言,謝懷衣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當中。


    宋煙抬頭看了一眼窗外,一彎窄窄的月牙掛在樹梢,渲染著清冷的夜色。


    她起身走到謝懷衣的身旁,溫聲提醒道,“大人,天色已經不早了,我也該出去了,不打擾你休息了。”


    謝懷衣頓了下,瞬間迴神,他其實並不需要休息,修仙之人隨處打坐片刻便能恢複元氣了,他抬頭看著宋煙。


    煙煙正側身站著,搖晃的燭火映在那張秀美的容顏上,顯露出她眉眼間的幾分倦意。


    謝懷衣移開目光,便對她說道,“你不用出去了,就在此處休息吧。”


    宋煙眼裏微微愣住,“那麽大人你呢?”


    這裏原本是倆人的婚房,隻不過二人都心知肚明,婚事是假的,兩人自然也不可能睡在一個房間。


    謝懷衣輕聲笑了下,“不用擔心,修煉之人隨地靜坐片刻便能恢複精神了,你就在這裏休息吧。”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便推門出去了。宋煙還站在原地,臉上似乎有些無奈的表情,不過最終也沒反駁,而是順著他的意思留在了屋內。


    謝懷衣順手替她將門扣上,屋內燭光搖曳晃動,他能清楚的瞧見窗紙上映出的少女身影,腰肢纖細,身形綽約。


    她將頭上的珠釵全都拆卸下來了,然後起身,輕手解開了纏在腰間的束封,慢條斯理地將外罩的輕薄羅裙脫了下來。


    謝懷衣陡然瞧見這一幕,目光瞬間有些微頓,修仙之人本就五感敏銳,而且他神識未封,眼前這門於他形同無物,並不能阻擋他的五感,他幾乎可以聽見屋內她手指勾住腰帶,衣物輕輕摩擦的聲音。


    指尖倏地有些發熱,他有些不自在的移開視線,順手一揮,在房屋四周加設了一道頻障。


    等到謝懷衣真的離開之後,宋煙才慢慢走進裏屋,她坐在銅鏡前,腦海裏迴想著接下來的劇情。


    原文中女主傷心欲絕離開之後,男主則受人委托前去隴安城降妖,雖然過程複雜曲折,但主線沒有變動過,男女主在隴安城重新相遇了。


    這次相遇,謝懷衣發現小徒弟不像以前那樣黏著自己了。而且她身邊還出現了一個從未見過的白麵書生,書生很明顯對小徒弟有意,男主麵上從容,心底卻漸漸生出不滿,也由此開始了自己的漫漫追妻路。


    宋煙輕輕梳弄著胸前的長發。


    不知道接下來的劇情還會不會順著主線發展,她微抬起頭,看向鏡子裏的少女。


    案桌前的銅鏡映出她昳麗的眉眼,她淨了手,又褪下豔妝,明明是極清雅的容貌,卻無端有些撩人。


    到了第二日。


    宋煙的房門被人敲響,她打開門,看到門外站著的謝懷衣,不由得訝然,“大人,你這麽早來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謝懷衣看著宋煙,稍微點了一下頭,輕笑道,“是有一事,想要問問你的想法?”


    宋煙對上他的視線,“是什麽重要的事嗎?”


    謝懷衣輕輕搖頭,溫聲說道,“並非很重要的事情,隻是想問問你,等此番事情了結了,煙煙姑娘可願隨我迴修真界,我會助你成為修真之人。”


    成為修真之人?


    宋煙似乎愣住了。


    她沒想到自己也可以成為修真之人。


    過了半晌,她才輕笑著搖了搖頭,而後對著謝懷衣歉意地道,“多謝大人的好意,但是我並不想離開這裏。”


    這迴輪到謝懷衣怔住了,他忍住心裏的不解,目光訝然的看向她,“為何?”


    宋煙安靜了一會兒,過了片刻,她才輕聲開口道,“我知曉大人心裏對我有些歉疚,所以才想著要補償的。但大人其實不必在意的,若不是大人從妖怪手中將我救下,我很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因此大人不必覺得有愧於我。”


    謝懷衣仍舊不解,他心裏閃過一絲怪異,真的有人不願意修仙嗎?他迴想起自己當初救下孟寒雙的時候,那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孩緊緊扒著他的袖子不放,一邊磕頭一邊求他帶她離開的場景。


    他看著宋煙,分明那樣一個柔弱的女子,為何會拒絕自己呢?那一瞬間,謝懷衣隻覺得心裏那種微妙的感覺變得更多了。


    宋煙並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她輕輕唿出一口氣,溫柔淡然的說著,“是大人告訴我的,仙人和凡人並沒有什麽區別。我作為一個凡人時,尚且有一世的憂愁,倘若真的成了仙人,豈不是要眼睜睜的看著往日的親人朋友全都離開自己嗎。”


    她朝著謝懷衣緩緩一笑,“……煙煙其實是個自私的人,能得大人搭救已是幸運至極了,因此並不想成為修真界的人。”


    她說完最後一句話時便不再開口了,而是安靜的看著他,那雙眼神也是一如往常的平靜淡然,讓人無法拒絕。


    謝懷衣麵色稍緩,慢慢從先前的訝然中恢複了。


    他朝著宋煙略微頷首,而後輕輕嗯了一聲,麵上依舊是溫和的神色,“無妨,你不願意便算了。”


    他並沒有強人所難的愛好,也能理解她的想法,隻是心中怪異的感覺卻並未消失。


    兩人正說著話,卻聽到了院子裏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屋外有人喊著,“請問謝郎君在家嗎?”


    二人抬頭去望,原本要說的話也被打斷了,謝懷衣隻得轉身去開了門。


    看見門口站著幾個男人,為首的是個年紀稍長的中年人,一身灰袍,目光沉穩謙卑,他身後跟著兩個護衛,看著像是練家子。


    這人看到謝懷衣時眼睛頓時一亮,一副分外大喜的模樣,“這位便是村民口中提及謝郎君了吧,果真是不同尋常。”


    謝懷衣瞧了幾人一眼,略微頷首道,“我是謝懷衣,你們來找我有什麽事?”


    年男子躬身行了一禮,語氣聽上去十分殷切誠懇,“小人姓鄭,是隴安城太守府的管家,此番前來,是想請郎君幫忙的。”


    “幫忙?” 謝懷衣抬眼往前看去。


    中年男人立刻上前一步,瞧著謝懷衣的眼神更加和善了,“確實如此,小人前段時間聽一房親戚偶然提起,鄰城來了一位擅除邪祟的神仙郎君,因此特來拜訪,想請公子到隴安城幫忙看下情況?”


    他又解釋道,“郎君有所不知,隴安城近內出現了一所鬼宅,宅內邪祟每到夜裏必會出來傷人。如今城中百姓已有十餘人喪命了,太守實在沒有辦法,這才派了小人前來,想請公子走一趟,替隴安城祛除邪物。”


    管家伸手抹了把腦門上的汗,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出門請術士幫忙了。


    在此之前,太守府已經派人請了好幾波驅除邪祟的大師和道長了,奈何都是些渾水摸魚的假把式,騙吃騙喝還騙銀子,不僅沒揪出作祟的是何妖物,還惹得城內百姓人心惶惶。


    邪物作亂卻不知是何緣由,百姓們被嚇的夠嗆,終日閉門不出,太守公急的嘴角都冒泡了,在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


    他這次前來,也是因為聽了一個遠村村民偶然提及的,說是鄰城來了一位神仙道長,術法不俗且本事了得,有那位大人幫忙肯定能解決此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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