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暮色都已經過去了一大片,朦朧的藍與黯淡的金黃逐漸被吞沒,留下滿天的繁星從不知名的角落裏探出腦袋。


    一切都消失的很快,白金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躺在這裏的,也不記得自己為什麽躺在這裏。他嚐試著挪動自己的手指,指尖有微妙的酥麻感,這種感覺很快遍及全身,好像身體覆蓋了一層薄紗。


    他平躺著感受周圍的環境,他能感覺到自己已經不在最初的那片森林裏了,而是來到了更加幹燥的地方。裸露的後背墊上了濕潤的流水草和常春藤組搭的地毯,空氣中散發著苦蟲的氣味,也是從自己燒傷的背部傳來的。


    “你醒了。”


    這是冉月的聲音。


    “我們幹掉那家夥了?”


    “是你幹掉了那家夥。”


    一個用黑布包裹的半球形物體被拋到白金的胸口上,這玩意兒真他媽大!即便看不見它,也能想象到它鋒利的喙和通紅的眼。


    “真是廢了好大一番功夫啊,你說是吧冉月。”


    “……”


    “冉月?”


    白金緩緩的轉過頭去,然而看到冉月的一瞬間,他卻嚇得從地上驚坐而起。紅色的、所有都是紅色的,冉月濃密的長發被包裹在血漿之中,腹部的傷口正向外滲血。


    他的手腳都已經呈現出死灰般的顏色,就像剛剛經曆一場大雨,血液肆無忌憚的從她皮膚上滾落,疲憊與困倦正將她一步步拽入沉睡。


    出血性猛毒。


    冉月沒有足夠的時間清理自己的傷口,她優先處理了白金的燒傷,導致自己始終保持大量的流血。加上脫水的影響,她的意識和軀體都已經瀕臨崩潰,直到夜晚來臨,她負重白金超過八個小時。


    “你究竟在幹什麽啊!”


    白金趕忙從地上爬起來,將快要摔倒的冉月一把抱住,用膝蓋抵住她的後背使血液循環的速度盡可能減緩,但傷口的惡化程度仍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劇。


    “我本來……打算帶你隻會迴去村莊的……沒想到居然迷路了。”


    “我真是有夠笨的……”


    冉月的眼皮微微一沉,手臂無力的下垂。


    “喂!冉月!”


    大事不妙!


    當人體失血量一次性到達1200ml以上,即人體總量的百分之二十,就會引發失血性休克,一旦身體的各項器官因供血不足而持續衰退,冉月就難逃一死!


    白金讓冉月平躺在地上,用最快的速度將流水草卷曲成團狀,然後將冉月穿戴在外部的甲胄脫離下來。甲胄與皮膚之間產生了很嚴重的勒痕,過度壓迫的地方出現了不同麵積的積淤和組織損傷,但卻有效控製住了流血速度,看來冉月對自己做的唯一處理就是讓身體盡可能縮緊。


    他將冉月受傷的部分用流水草的汁液輕輕擦拭過,這一定很疼!雖然陷入昏迷,冉月的身體仍然會對外界因素做出反應。


    白金盡可能不碰到已經潰爛的皮膚角質以及傷口的碎肉,但最後這一步是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的——他必須將藥草抽作絲狀,用它們填充冉月滲血的傷口,因為古代森林的藥草屬於寒性植物,它們的奇特之處在於根莖觸碰到其他物體的時候,會產生較低的溫度,在沒有冰塊的情況下,這對於止血大有幫助。


    現在還剩下一個問題,冉月的身體很幹燥,且有服用鬼人藥的跡象,嚴重的脫水使得冉月的身體短時間內不可能好轉。但是,以白金現在的身體狀況,也幾乎不可能帶著冉月四處尋找水源,更不可能把她留在這裏。


    以白金的判斷,他們現在的位置應該是位於第三層地勢較高的地方,周圍的樹枝方向朝北,且聽不到昆蟲和鳥鳴,特別是在晚上,這裏的溫度卻很舒適,而且也沒有夜行性動物出沒的樣子。


    那麽要想迴到第二層村落所在的位置,必須要穿過冠突龍群遊蕩的蔓藤林,繞過賊龍巢穴,且其中隻有一條河流,冉月可撐不到那個時候。


    “這種時候,你該怎麽辦?白金?”


    白金的耳邊突然迴響其某個聲音,這聲音似乎是從自己的記憶深處傳來的。


    “當你急需水源,卻連一丁點都找不到的時候,你要怎麽做?”


    “我不是教過你嗎?”


    【父親】


    “尿液能夠在危急關頭救你一命,如果你獨自一人,不妨試試看這個辦法,或者利用細紗布在夜間收集空氣裏的水分,如果時間充裕的話。”


    “當然,如果兩種辦法都行不通,或者你必須要救助性命危在旦夕的人,那你還有最後一條路可以走......”


    白金迅速掏出匕首,將自己的手掌劃破,將溫熱的血液滴進冉月的口中,血液中含有足夠的營養元素,能夠略微緩解冉月身體的負擔。脫水的人不能一次攝入太多的水分,否則會造成內髒收縮等一係列破壞,因此白金將多餘的血液收集起來,等待它們靜置形成血漿。


    一切準備妥當後,白金抱起冉月開始往淺處的森林走去,他拋棄了不必要的行囊,包括便於攜帶的食物,隻留下必要的藥品和黑狼鳥的頭顱。


    古代森林並不像其他的小樹林一樣擁有固定的辨識點,在這片森林中形成或存活的一切事物無時無刻不在發生改變。


    白金的腳步很遲緩,冉月的體重很輕,但必須時刻注意傷口的滲血量。


    森林以南的方向開始曝露出群星閃爍的光芒,這些光斑透過婆娑的樹梢和樹葉,將七零八落的星屑灑落在附近的草地上,每一株嫩草都像粘帶了晶瑩剔透的露珠在隨風起舞,風很暖,也很涼,捎帶幾分潤氣撲麵而來,在獵人臉上是一層隔著一層的悶熱。


    靴子摩擦草皮發出的沙沙聲掩蓋了昆蟲的低鳴,從最初的悄然無聲,到群舌亂噪,白金也不過走出了十幾步的距離,他突然迴想起自己在沙漠裏的場景,河田拖著自己虛弱的身體尋找綠洲,自己也有一天做到與他相同的事情。


    “撐住啊,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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