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們可是四對一啊……]


    腹部喪失知覺,腦子裏有的沒的混淆了一大堆,然而雙眼昏暗辨不清方向,白山似乎是摸到了莫桑的手腕,但對方沒有迴應。他一動也不能動的躺在地上,臉頰鋪滿厚重的冰霜,瞳孔忽而消散,忽而凝聚,卻透露著陰霾濃霧一般的死氣沉沉。


    兩隻艾露被撞飛到哪裏去了?破碎的甲胄,被當做寒冷雪壤上的墊腳石,裸露的皮膚,每一寸每一厘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發紫。即便白山站在這裏,他的內心也在拖拽著瀕臨死亡的身體下墜,一時間天旋地轉,再也管不了更多,腦子裏隻迴蕩著最初的問題。


    [我們……有四個人]


    沒錯,將兩隻艾露算作一名獵人的話,狩獵小隊一共四名獵人,在十分鍾以前,以為勝券在握的白山號召所有人發起了最後突襲,十分鍾後,卻是這樣一個下場。


    他太衝動了。


    所謂的慢性消耗性疾病,並不會在第一時間內殺死它的宿主,它會在剝奪宿主的思考能力以及對痛覺、饑餓、疲勞等多種感官後,“變相加強”宿主的部分能力。


    白山的的確確考慮到了這一點,他采用爆炸箭矢與合圍戰術迅速壓製對手,而不是拉長戰線消磨一個根本不考慮體力的對手的體能,這一戰術的考慮本並無問題。


    但他卻忘記了,被病毒侵蝕的猛牛龍本身仍然是生物。它並不是一具屍體,即便它與屍體相當接近,可它仍然具備一個生物所具備的本能,例如——極端環境。


    人們常說,死亡是一個逐漸的過程。


    極端環境就是指生物機能所察覺到的最能威脅自身生命安全的環境,而一旦處於這一環境下,就代表著自己已經處於瀕死期。


    在這一時期,生物對外界刺激的反應會變得遲鈍,俗稱“腦內靜像”,即所看到的事物運動速度會逐漸減慢,而且自身的唿吸會突然急促,血液循環減速。按理而言,這個時候是擊破對方的最好時機。


    但是,這對於患有慢性消耗性疾病的猛牛龍而言,不受影響!


    因為病毒已經完全取代了怪物體內正常的新陳代謝。當獵人將猛牛龍逼入絕境的時候,它同樣進入了“極端環境”。於是怪物體內的腎上腺素開始飆升,血管收縮、興奮心髒,同時升高血壓,本該徹底倒下的猛牛龍,在一瞬間,成為了“山神”!


    也就是在那一瞬間,出乎所有人預料的猛烈衝擊伴隨著唿嘯的寒風猶如加農炮一般在眾人麵前炸裂。因為獵人“以最短時間造成最多傷害”的戰術基礎,導致獵人與艾露貓同時處於正麵進攻狀態,完全來不及防禦。


    冰層破碎,血液紛飛。


    被撞至變形的獵具砸向地麵,七零八落的鐵器破碎在眼前,唯有跌跌撞撞的猛牛龍重新站穩腳跟,再一次猶如雄山屹立在獵人眼前。


    唯一還沒有失去意識的人,就隻有白山,但他目前的狀態甚至稱不上勉強,簡直吹彈可破。就在剛剛,倒地不起的白山重新測估了一下自己的傷勢。


    他的三角肌嚴重損壞,小圓肌腫脹,手臂處橈側腕屈肌受損,由於是在拉弓時受到衝擊,他的魚際肌與旋前方肌都受到了不小的傷害,如果不是自己本能的縮迴了右手,恐怕現在他們已經被猛牛龍團滅了也說不定。


    更別說自己胸口先前被捅開的窟窿和大大小小的劃痕,在寒風中仍然流血不止。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白山抬起飄如白紙的右臂,瞄準,拉弓,當準信對準猛牛龍的時候,白山看到那發狂的怪物再一次向自己襲來,他的身體忍不住往下沉,步伐頓時後撤了一步。


    [奇怪]


    當白山預先做出閃避動作後,猛牛龍卻沒有像預期一樣從他腰旁掠過,並不是因為白山成功脫逃,而是因為它仍在奔跑。怪物不停的奔跑,在皚皚白雪上奔跑,在獵人瞳孔中奔跑,逐漸靠近,卻慢得醉人。


    [為什麽]


    白山不由自主的將目光移向別處,他看清了雪原上耐寒草搖曳的身姿,他看清了溫泉向上不斷蒸騰的氣泡,以及氣泡破碎在寒冷空氣中飛濺的水花。一切盡收眼底,就仿佛慢動作一般或進或退。


    “啊……我懂了。”


    “我也在……極端環境中了,是吧……原來是這樣啊,我快要死了啊……”


    “這樣緩慢的動作……呐,既然是極端環境,那也就是說……”


    就在猛牛龍衝出風暴的一刹那,白山突然以疾風般的速度縱躍至怪物一側,三隻蓄勢待發的箭矢頓時擊中怪物的左肋。還沒等猛牛龍調轉方向,白山一個滑步溜到了怪物右側,同時拋出鉤爪抓住怪物的犄角,一舉將自己送至半空,迴旋一轉,兩把剖刀插進了怪物的鼻孔,同時後接一隻爆炸箭矢直接命中怪物的麵門,產生了好大的爆炸。


    [要是我現在能反敗為勝的話!!第五期團那些老家夥,肯定會大吃一驚的吧!!!]


    猛牛龍掃尾接續白山的逃竄,然而白山的步伐在後退的一瞬間突然向前衝刺,他的目標不是猛牛龍,而是猛牛龍腳下莫桑的獵錘。


    白山將鋼琴線綁在箭末,在躲過怪物三次追擊後射中了獵錘。他迅速收攏鋼琴線,獵錘掠過猛牛龍的底盤抵達白山麵前。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白山並沒有將它撿起來,而是將另一頭綁在弓合上,像揮動鐵鏈一般將大錘揮舞出去一擊命中猛牛龍的太陽穴。


    這一擊的威力大得驚人,比起握在手中,甩出去的大錘由於距離更遠,施力空間更廣,破壞力也就比前者更強。即便猛牛龍不知道疼痛,它仍然不可避免的昏迷了0.2秒,當它緩過神來,一枚綁有砥石的羽箭近在咫尺,正中紅心。


    這一次,正麵爆炸燒毀了猛牛龍一整張臉皮,濃厚的煙霧令它看不清目標,硝煙的味道也令它喪失了嗅覺。它無法捕捉到白山的行蹤。正當它這樣徘徊時,一股強如頑石的衝擊從天而降,徑直砸中了猛牛龍的犄角,龐大的犄角瞬間分崩離析,碎成無數碎片潰散異地,在猛牛龍撕心裂肺的怒吼中,獵錘轟然砸進地麵。


    這嘶吼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屈辱。


    另一邊,白山居然脫掉了全身防護的衣物,隻留下單薄的汗衫和一條短褲衩飄零在寒風之中。在這樣的情勢下,不穿衣服等於送死,但又因為“極端環境”的原因,導致此時的白山各方麵的知覺都處於半麻痹狀態。他也許很難感受到寒冷,但這並不代表他的體溫不會下降。


    脫掉甲胄,就是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獵錘和自身的速度優勢,但反觀現狀,極速驟降的體溫和血液凝固問題,又會最大限度的限製白山的行動。


    是死是活,就在剩下不到一分鍾的時間裏,決出勝負,被破壞掉犄角的猛牛龍,已經失去了最趁手的武器,究竟是猛牛龍先敗倒在白山的攻勢之下,還是白山先凍死在這冰原之上,全憑天意。


    [上了!!!]


    兩具發了瘋的靈魂驅使這自己的身體衝向對方,他們賭上自己的性命放手一搏,在寒風中撒下了最後一滴熱血。


    風,逐漸小了。


    緩慢的世界再一次開始流動,繽紛的色彩再一次在白山的瞳孔中放大,兩秒後,猛牛龍應聲倒地。


    就在白山與猛牛龍交錯的一瞬間,雙方其實都無法預料對手究竟會使出怎樣的殺招。其實猛牛龍本身能夠使用的靈活的招數寥寥無幾,它認定白山依然會使用獵錘給予它最後一擊,然而它卻忘記了,白山並非死板、一成不變的獵手,他所取得的諸多勝利,恰恰就在於他靈活的技法和隨機應變的能力。


    就在剛才,白山轉變了攻擊方式。


    他於左手邊擲鐵錘,成功引誘了猛牛龍的注意力,猛牛龍的視線隨著獵錘移動,卻怎麽也不會料到它會脫手,真正的危險,藏在右手邊的白山身後。


    他將最後一枚爆炸箭矢插進了怪物的左耳,徒手,沒有片刻猶豫,同時用鞋底摩擦砥石引發爆炸——耳朵一直都是生物構造中最脆弱的部位之一,白山的箭矢直接貫穿了猛牛龍的耳膜,直達腦髓,這足以炸掉獵物大半個腦袋。


    這場戰鬥,是白山贏了。


    虛假的山神,落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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