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這匆匆一句。


    光團之中,何其下定決心,用神識對臭寶交待。


    ——“來吧!我們自爆!”


    因為那據說是何其的紫河車太強,臭寶也帶不走何其。就像母親要留著孩子,旁人也不能生搶,何況還是一個“剛生產的母親”。


    沒辦法,何其隻能繼續騷操作,想到了一開始來唐國打工,臭寶說過的——她死也不會真的死。


    死一次,總能迴去了吧?!


    何其的眼睛暫不得視物,但其他識感還在,能聽到殷野被好幾次甩出去,摔砸在地上的聲音。


    何況,還有外邊。她留在殷野同行軍中將士們身上的太上驅邪符籙,在這短短片刻內,已經失去了好幾個保護目標。


    外麵定然也是出事了!


    因為如今識感強悍,何其也聽見了,殷野進去送桃後,那些將士小聲議論的聲音,在何其聽來,都是些頗為好笑可愛的話;還有三丫跟她舅舅,三丫活潑可愛,一口一個糖人娘娘,待她萬般信任,貢獻了許多信仰,她舅舅還是跟山妹一起“欺負”猛虎的壯士……


    再有殷野,何其想著這些人,就一點都不怕臭寶說的代價和痛苦。


    臭寶卻遲疑地問:“肯定會傷元氣,你想好了嗎?你在現代社會的時候,整個人可能會特別痛苦難受。”


    這是基於何其對著家人特別慫的前提,不放心的確認。


    何其最怕讓家人擔心。在臭寶看來,何其過分害怕和忌憚這點,都不像對著家人,反倒像是個欠債的。


    但何其已下定決心,點頭。


    ——“走。”


    下一瞬,洞中突然瘋長的碧綠草木之上,光團綻放出刺眼的無邊綠意。


    似乎有桃花的香氣,飄蕩在空氣中,伴著草木的清新氣息,遮掩掉原本的血腥味。


    但綠意也隨之消失,隻餘下泛著刺目金光的金網,跌落進鬱鬱蔥蔥的草木叢最中心處。


    支子勇本來還在看著笑話,他在麵前殷長兵的兒子——所謂的小侯爺,天雷咒成的前一瞬,一掌拍出,毀滅殷野的努力和期待。


    臨到咒成,反被打斷。


    反噬的天地之氣倒灌進殷野身體,將他身上氣機攪亂。


    喉中一甜,殷野身子也踉蹌,單膝跪在地上,隻能憑借瘋刀支撐身體。


    鮮血從少年唇間噴出,灑在麵前的草木上。


    可此時此刻,兩人都隻抬起頭,望向草木中心處。


    光團墜落了!


    支子勇今天幾乎去了大半條命,當下焦急無比,就要拔步往中心處有人那麽高的草木從走去。


    越往外,草木吸收的生氣少,也沒生長得那麽茂密,隻是淺淺的一層,若隱若現地吞沒了他的靴子。


    殷野心急如焚,但他咽下鮮血,飛撲出去。


    他要阻止對方先靠近光團!絕不能讓對方再掌握主動。


    哪怕是他沒辦法,哪怕是……隻能挨揍。


    殷野像瘋狗一樣,撲出去,拉住支子勇的靴子。


    又在低矮處,被支子勇如鋼鐵的手捶打,被打倒撲地,再繼續掙紮,阻擋住男人想要往前邁的腳步。


    手中瘋刀更是卑劣得直往上,不顧任何麵子與羞恥。


    像是被瘋狗纏上,本就讓支子勇不耐其煩。


    又險些被傷到命|根|子,徹底挑起支子勇的怒氣。


    支子勇額頭上的第三隻眼,幾乎紅得能夠滴出血,邪氣地眨動起來。


    銅化的手成為他最靈活的兵器,破開被反噬受傷的殷野的攻擊,然後憑借巨力,捏斷少年握刀的手臂骨。


    冷汗從額上流下,殷野的目光卻落在草木中心處,在痛苦的麵上擠出一個笑。


    草木蔥鬱,極似春天了。


    夏有明珠秋有桃,冬河不涼,夢裏有花。


    若再有個春天,一年四季便都齊全。


    長刀從殘手脫落,刀尖劈開草木,可沒落地。


    殷野不甘心,伸出另一隻手,抓住瘋刀刀柄。


    見過她翻山倒河,嚐過幼時貪饞的糖人,似神仙飛躍城牆,點燃土堡策馬揚長而去,大軍萬人前相擁共慶……


    他們怎麽會倒在這?!他不相信。


    他的小神仙,都是神仙了,怎麽可能會死呢?


    心念通達,殷野身上的痛意被意識摒棄,隻餘下他清醒無比的理智。


    而支子勇則是在瞥見殷野先前擠出來的笑,也發現殷野在故意拖延時間。


    暴怒之下,支子勇拖起殷野,往後方扔了出去。


    殷野唿出一口氣,在空中挪轉身體,調整方向,讓自己身體砸向殷長兵所在的方位。


    他還記得何其的叮囑,最後無力這一刻,還是聽了話。


    被砸到牆上,身體跟粗糙牆麵撞擊,痛得像是被碾了一遍。少年露出來的皮膚,甚至腦後,也被粗糲石尖戳破,流出鮮血。


    下一瞬,殷野跌落到地上,無力地趴在地麵。


    殷野費力卻飛快地抬起頭,看向殷長兵。


    他貪婪地看著殷長兵身周金色的金芒,目中露出渴求:“我求你,幫幫我!”


    殷長兵的屍身被掛在牆邊,繩子綁著他屍身的肢體。頭顱早已無力地低垂下去,也就是殷野看得見他的魂魄,方才能與之對話。


    曾經殷野也很不喜自己的眼睛,給他帶來許多麻煩。但他如今早已慶幸無比,上天給了他如此一雙眼睛,能夠得見——神與鬼。


    殷長兵很是無奈,因為縱是支子勇去了金索,他的魂魄也被一種古怪的釘子釘在了身體中。這也使得乍一看,他就像還活著一樣,殷長兵也會有,自己是不是還活著的錯覺。


    可看見殷野的那瞬間,殷長兵就肯定了……他是個死人。


    如此一來,或許不用麵對最尷尬的事。


    他那番話,肯定被兒子聽見了。


    他說的不是違心話,就像他曾經做過的一樁樁事,都是他真實的選擇。


    他想要在這邊疆做出一番大事業,他想要讓異族永遠安定,他想要這一地百姓再也不受戰亂之苦。


    所以他犧牲了很多,他的妻子,他的仇恨,他的脾氣,無數的無數,殷長兵自己都細想不全,其中也包括他唯一的孩子——殷野。


    心底裏,他最為歉疚的便是他的妻子和這個孩子。


    妻子已逝,再沒有辦法,殷長兵為了大誌忍下仇恨,給殷家做臉,不讓他庶子的身份成為阻礙。他果然爬得更高更快,固有說他蠢的,但同樣無數人誇他“孝順”、“知禮”。


    後麵他坐穩了位置,想過要不要將兒子接到身邊,但兒子極度排斥他,京城亦有太夫人跟聖上護著,那般繁華地和邊疆一比,殷長兵熄了心思。


    方才看殷野那般拚命,殷長兵也猜測到一些事。


    那個小姑娘,是不是他兒子的心上人?簡直都快瘋了。


    待聽到殷野開口相求,殷長兵更為肯定。因為這是殷野第一次求他,也是父子兩不知道多少年後,殷野第一次主動開口。


    殷長兵心中酸澀難言,他垂下眼,開口道:“我、我動不了。”


    殷長兵不想承認,但如今的他就是這般無用。


    聽到殷長兵這句話,原本臉上滿是怒色的支子勇哼笑出聲:“哈哈哈,動不了。堂堂戰神,這滋味痛快吧。你兒子可是叫我好不痛快!”


    舍下臉求殷長兵,可對方說他動不了,想來也根本不知道如何用那一身功德。


    隻能自保,和保護身邊的人?殷野想著小神仙最後一句話,心中不免頹然。


    渾身的痛,被捏碎的手臂都沒叫他喊痛一聲,但此時的少年眼中一熱,紅了眼眶。


    支子勇不再管這父子二人,痛快地轉身,走向草木中心。


    因為中間草木過高,他還得伸手撥開草木。


    但就在此時,異變又起。


    一支箭矢從一旁破空射來,讓躲避的支子勇後退一步。且箭矢之上,縈繞著淡淡的鬼氣。


    支子勇偏頭看去,赫然是他先前鉤下來的女鬼朝他射來的箭。


    這會,支子勇才注意到女鬼身上也穿著輕便的軍服,胸口還掛著一麵護心鏡。


    但女鬼分明一雙紅眸依舊!是神誌不清的煞鬼狀態。


    咻——


    又是破空聲,又一支箭矢破空朝支子勇射來。


    女鬼隻管射箭,倒是那青年男鬼拿著把紅纓長木|倉,靠近殷野,伸出一隻手,目光呆呆地道:“要桃,郡主喜歡,給我!”


    殷野哪裏來的桃。


    但他知道男鬼不太聰明,而且女鬼大郡主也不吭聲,不認識殷長兵,想來也不清醒。


    他幹脆昧著良心,一根顫抖的手指抬起,指向被箭矢逼得後退的支子勇:“殺了他,很多桃,吃不完。”


    青年男鬼顯然沒想到還有打欠條這種做法。


    他癟了癟嘴,想著被度化時很舒服的感覺,選擇相信殷野。操起手中長木倉,迴頭飛身向支子勇刺去。


    男鬼是真的想要桃!剛剛其他人在打架,他和郡主都不舒服,兩人分著吃了桃,才舒服了很多。


    他讓郡主把桃全吃完,可郡主不聽他的。


    最好能再給郡主弄些桃吧?


    單純的男鬼被騙了過去,兩隻鬼圍堵上支子勇。


    下一瞬,何其從殷野掉在地上的包袱裏爬出來。


    她高興道:“我迴來了! ”


    那金網被她的自爆廢了,還有什麽能迫害她何六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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