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不敢◎


    唐小棠一隻手支撐著腦袋,大大的杏仁眼裏眸光冷淡,雖然嘴角有淺淺的笑痕,唐展卻能看得出,她並無半點笑意。


    上輩子的唐小棠膽小又自卑,她怕給人添麻煩,但她又是聰明的。


    小姑娘能感受得出唐家對自己的出現並不是全然高興,而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尷尬,仿佛不知該拿她怎麽辦才好。


    那個唐小棠心思敏感,在唐家謹小慎微,生怕說錯一句話,她還怕他們會認為是自己的養父母們沒有教好她。


    所以她即便是麵對莫須有的指責,也極少去辯解,隻縮著自己小小的身軀獨自忍下。


    可如今的唐小棠不是,她受不得半點委屈。


    見唐展被自己的話噎住,唐小棠輕哼了一聲,“你也敢來找我興師問罪?唐展,眼睛用不上可以捐給需要的人,昨日你妹妹見到我大驚失色,你瞧不見?我倒是還想問問,她那麽害怕幹什麽?她在心虛什麽?莫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


    唐小棠聲音清亮,此刻飯堂裏的學子並不多,因此有些安靜,聽到她的話,一雙雙目光帶著好奇全都關注了過來。


    唐展氣的臉都紅了,“你不要信口胡說!”


    “嘖嘖嘖,急了,急了是不是?那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她為什麽有那麽大的反應?你妹妹失了態,你不追問她緣故,反倒跑我這兒來瞎逼逼,聽說你讀了不少年的書?這是何道理你倒是說啊,讓我們大家夥兒也見見世麵。”


    唐小棠語氣陰陽怪氣,口齒清晰,字字悅耳,旁邊還有許嬌幫腔,“棠棠,還有這事兒呢?不能吧?不都說東離都郡的千金小姐十分有教養,輕易不會失態,這麽說定是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內幕。”


    “你們胡說!我妹妹素來溫柔嫻靜,你們竟敢編排她?”


    唐小棠可不吃他這套,“你隻有‘胡說’倆字兒來來迴迴車軲轆?有意思沒意思?還東離都郡來的才子呢,倒是將無理取鬧表現得淋漓盡致,你往後還準備入仕?麵對百姓的質問也用‘胡說’來應對?作為百姓的我可真是怕了!”


    圍觀的人看唐展的目光都不對勁了,唐展更是恨不得今日自己不曾出現過。


    他隻是、隻是覺得倩倩會那樣肯定跟唐小棠脫不了關係,便想來找她問問清楚,誰知她竟這般咄咄逼人,哪裏還像是個女孩子。


    正想著趕緊離開這裏,唐小棠忽然又換了個語氣,“不過你是她哥哥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要真覺得我冤枉了你妹妹,不如領著她來與我當麵對質,不就能問個明白了?……就是不知道她敢不敢。”


    “有什麽不敢的?你等著,我這就去把倩倩接來!”


    唐展被她激的情緒激動,扭頭就走。


    許嬌問,“棠,到底怎麽迴事?他還真要讓人跟你當麵對質?沒事吧?要不要我做點什麽?”


    唐小棠收迴目光,輕輕笑了一下,“沒事,放心吧,他接不來人的。”


    唐倩這會兒怕是正陷入巨大的慌亂中,草木皆兵,若是沒猜錯,她大概會以為自己一定想早點迴去唐家,說不定連自己出現在正德書院都會腦補成有意接近唐展,怎麽可能會來見她?


    可是她若不肯來,不知道唐展又會怎麽想。


    嘻嘻嘻,一定挺好玩兒的。


    ……


    唐展從飯堂離開時怒氣衝衝,唐小棠那些話像是扒開了他的衣服一樣,讓他憤怒得渾身發抖!


    他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把倩倩接來當麵問清楚,倩倩怎麽可能會心虛?必然是唐小棠做了什麽,等到時水落石出,他一定要讓唐小棠給自己道歉!


    唐展飯都沒吃直接去了郡城,見到唐倩之後嚇了一跳,“倩倩,你是不是身子哪裏不舒服?”


    昨日見她的時候眼前一亮,今日就好似換了個人,眼底發青,眼睛裏全是血絲,連皮膚都黯淡無光,怎麽看怎麽憔悴。


    唐展立刻心疼不已,“可要二哥給你請個大夫來瞧瞧?”


    唐倩搖頭,虛弱地坐在椅子上,“許是路上積攢的疲乏一下子發了出來,不礙事,休息幾日就好,我不想給二哥添麻煩。”


    “你說什麽傻話,你是我妹妹,怎麽是麻煩?”


    唐倩的心落了一小半,如此看來,唐小棠並未將自己的身份透露給二哥,或許是她覺得時機未到?不管怎麽說,一切還來得及,隻要自己想個法子將唐展給帶迴去,離唐小棠遠遠的……


    “倩倩,你可能隨二哥去書院一趟?”


    唐倩猛地抬頭,“為何?”


    “昨日你不是見到了唐小棠嗎?後來因為她意識都恍惚了,你雖然不肯跟二哥說,二哥也知道肯定有什麽事情,唐小棠說想見你一麵,當麵說清楚,我覺得這樣也好……”


    “不好!我不去!”


    唐倩聲音尖利,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唐小棠在她心中已是詭計多端,她想見自己?絕對有陰謀!


    唐展:“就隻是見一麵,問問清楚,有二哥在你不用怕。”


    唐展以為唐倩是性子內斂不喜這樣的事,溫言勸著,“二哥都應下了,到時候二哥也會在的。”


    那唐倩就更不可能去了!


    她腦子裏思緒翻滾,唐小棠是不是要當著唐展的麵揭穿她的身份?一定是的!她絕不能去,絕不能讓唐小棠如願。


    唐倩態度十分堅決,就是不肯去書院,唐展頭疼得很,心裏滿是疑問,為什麽?


    又不是什麽困難的事,之前唐倩不還著急著要見唐小棠,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倩倩……”


    “二哥我頭疼……”


    唐倩捂著腦袋,眼睛都紅了,楚楚可憐地望著他,“我身子不舒服,一路上來上陵郡太累了,一直待在馬車裏不敢動彈,路上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隻能靠惦念著二哥堅持下來,我想好好休息幾日。”


    唐倩的話讓唐展立刻心軟下來,是了,妹妹這麽難受都是因為自己,若非來看他,她也不必受那麽多苦。


    “那,那你先好好休息,哥過兩日再來看你。”


    唐展離開客棧,站在街邊,他臉色鬱鬱,腦子裏迴想起唐小棠的聲音,“……就是不知道她敢不敢?”


    唐展捏了捏拳頭,竭力地說服自己,倩倩隻是因為身子不舒服,若她好好的,肯定是會答應的,她肯定不會讓自己成為別人的笑柄。


    那是自己的妹妹,他身為兄長,理應體諒。


    ……


    唐小棠不出所料地沒有等到唐倩,並且發現,連唐展也開始繞著自己走了。


    真有意思,唐展這種高傲隨性慣了的人,也有躲著自己的一日,唐小棠無意間瞥見唐展迅速離開的衣角,都忍不住能笑出聲。


    不過山不來就她,她可以自己找過去。


    唐小棠裝作無意在一個人多的地方與唐展打了個照麵,眼裏滿是驚異,“咦,你怎麽還在書院呀?我以為你已經迴去東離都郡去了。”


    那日飯堂的事不少學子都見到了,唐小棠如今是書院名人,都知曉她是沈睿之的弟子,書畫極有天賦,人又和善脾氣又好,唐展要領著妹妹過來對質的事還有人記得。


    如今聽見唐小棠這麽說,不少人停了腳步,想要知道後續。


    這麽多人看著,唐展不得不拿出氣勢來,“誰告訴你我要迴去?”


    “這幾日沒見著令妹,連你的人影也見不著,我可不就想著你們是怕了,幹脆迴去算了,原來並沒有啊。”


    “誰怕了?我妹妹一路來上陵郡身子不適,這會兒臥床養著,不方便來書院而已。”


    唐小棠也不說信也不說不信,就笑了笑,“那這麽說,你肯定是不會離開正德書院的了?”


    “那是自然。”


    “那成,各位同窗就幫我做個見證,本來嘛,要是真走了,那不就坐實了做賊心虛,肯定背後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才不敢留下,不過你既然說不會,我也不是不明事理,姑且相信你。”


    唐小棠表現得十分大度,不管語氣還是態度都很進退得當,一些學子立刻捧場,“成,我給你做這個見證”,“算我一個”……


    唐小棠看著唐展斬釘截鐵的表情,心裏滿意了。


    覺得很容易吧?怪隻怪你不夠了解你那個好妹妹。


    這會兒唐倩恐怕正想著要怎麽把唐展給帶迴去呢,自己沒有揭穿事實,對唐倩來說便是機會,她不得卯足了勁讓唐展遠離自己?


    這會兒越是應得響,之後臉上的聲音就越是好聽。


    ……


    唐展抽空去看望唐倩,還給她買了些滋補的東西。


    唐倩見到他十分開心的模樣,一直拉著他熱絡地說話,“有二哥的惦念就夠了,怎還破費買這麽許多,我這也不是病,隻是累出來的。”


    唐展越發內疚,“你是為了來看我才會累著,今日可好些了?”


    唐倩輕撫額角,“怕是要養好一陣子,隻是在這裏,一應用度都不比家中,夜裏睡不安穩,實難安心。”


    “那不如你早些返家,路上走慢些,迴到家中好好休養。”


    唐倩正有此意,但她的目的不在這裏,她揚起蒼白的小臉,語氣柔柔婉婉,“二哥,不如你與我一塊兒迴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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