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十二點,聚會才結束。


    “明天如果起不來,請假一天也沒關係。”兩位太太囑咐自己的女兒。


    目送長輩走後,三人鑽進寬敞到可以充當小型會議室的後座。


    汽車緩緩駛出,往「四穀站」方向去,橙色的東京塔被留在身後的夜色中。


    送清野凜到公寓後,兩人迴到「神保町」。


    洗漱完,九條美姬以令人心醉神迷的姿勢半躺在床上,對渡邊徹說:


    “變貓的道具,快拿出來吧。”


    “稍等...好了。”


    兩人一個在床上,一個在床下,互相對視。


    三秒之後,渡邊徹說:“你想象一下:靈魂離開身體,任意出現在五十米內任意一個地方。”


    “靈魂?”


    渡邊徹爬上床,睡在左邊,給自己蓋上被子。


    下一刻,一隻眼睛翠綠如寶石的白貓,出現在‘渡邊徹’肚子上。


    “如果可以身體直接變成貓,我早就當做逃生手段給你了。”渡邊貓用他漂亮三角嘴解釋。


    九條美姬看了睡著了似的‘渡邊徹’一眼,又看了貓一眼。


    她在白色柔軟大床的右邊躺下,蓋上被子,閉上眼睛。


    過了一小會兒,‘九條美姬’身體放鬆,仿佛沉沉睡去,於此同時,一隻布偶貓憑空出現在‘九條美姬’的腹部被子上。


    貓是寵物,可以用萌、可愛等詞形容,但眼前的這隻毛茸茸的布偶貓,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美麗’這個詞。


    勾人的眼線、圓溜溜的眼睛、曲線美到極限的脊背、天鵝絨似的毛發、長短恰到好處的尾巴、優雅的坐姿,簡直是貓中尤物。


    九條貓抬起軟乎乎的前爪,看了看,又瞅了瞅自己身體。


    “還算可愛。”她說。


    “其實這個能力很一般,”渡邊貓說,“隻能靈魂變成貓,不能離開身體五十米。”


    九條貓放下前爪,看向渡邊貓。


    兩貓靜靜凝視對方一會人,同時笑起來,隨後渡邊貓撲了上去。


    九太貓輕輕一躍,優雅美麗的身體避開渡邊貓的襲擊。


    兩隻貓在床上、床下、椅子、化妝台、飄窗,你追我趕,打鬧了好一會兒。


    一直到淩晨三點,兩隻貓才停下來。


    他們盤在兩個人類身體中間,貓臉貼在一起。


    “有貓的夜視和靈巧,如果能變成鳥,可以飛到天上?”九條貓晃著尾巴,心情極好。


    “或許。”渡邊貓輕聲說,“到時候我們一起去雲層上去看雲海。”


    “好。”


    兩人靜靜地待了一會兒,感受彼此溫暖的身體。


    “姐·姐~”夜色中,渡邊貓害怕吵醒月亮似的說。


    “幹·嘛?”九條貓也用說悄悄話的小女孩口吻問。


    “可·以·迴·去·了·嗎?”


    “迴·去·做·什·麽?”


    兩人就像不肯睡覺的小孩,躲在被子裏偷偷聊天。


    “我·想·和·姐·姐·睡·覺。”


    “色·貓...姐·姐·要·好·好·教·訓·你。”


    “嗯。”


    貓消失,人開始動起來。


    ◇


    渡邊徹一夜未睡,五點直接起床晨練。


    跑步真是最簡單的運動方式——有一雙鞋,一條可以跑的路,就可以隨心所欲地跑下去。


    周一至周五跑步,雙休日會去附近的遊泳館,在50米的泳池裏遊上數十個來迴。


    從「神保町」開始慢跑,路邊的風景逐漸熟悉,跑到了「四穀站」。


    再從「四穀站」往西南方向跑,經過曾經和老太婆們吵架的須賀神社,迴到「信濃町」。


    在附近一家隻有窗口的早餐店,給三位老師和學姐買了早飯。


    清晨這個時間,街上空蕩蕩沒有人影,隻有烏鴉勤勞地蹲在屋頂,黑溜溜的眼珠子巡視四萬。


    渡邊徹站在仿佛廢墟般的街道。


    街道上空的風景被電線分割,隨著秋意的加深,天空愈加寂寥。


    有一架飛機,由東向西筆直地在天空中畫了條白線。


    渡邊徹抬起左手看了下表盤,5:46。


    “客人,您的牛奶,還有芝士煎火腿麵包......”


    “謝謝。”


    “多謝惠顧!輕慢走!”


    渡邊徹拎著五人份的早餐走進公寓,思念故鄉的情緒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期待她們見麵的愉悅心情。


    ◇


    九月十日,九條美姬沒來上學。


    “服裝設計進度怎麽樣了?”早班會開始前,清野凜問渡邊徹。


    “你的那套在收尾了,對了,你自己看看吧。”


    清野凜拿過渡邊徹的手機,點開他和小川清美的聊天記錄,放大那種最新的設計草圖。


    她手抵下巴,秋日晴空般澄澈的雙眸看著圖片,惹人喜愛的臉蛋露出沉吟的神色。


    “這裏再改一下,領口......”


    “稍等。”渡邊徹拿過那本有「女聲優一番腳」投票的筆記本,記下她說的話。


    不僅僅兩人在忙碌,整個四班都在為文化祭努力。


    他們般決定開炒麵店,順便賣炒飯和烤腸。


    晚班會上,在班長的主持下,決定各個位置的人選、安排輪班、討論穿什麽衣服接待客人。


    “首先是最重要的是廚師。”


    “惠美和千惠子吧!那兩個人家庭課非常厲害,直接去做新娘完全沒問題!”女班長直接說。


    教室響起一片笑聲。


    “惠美同學、千惠子隻同學,可以嗎?”小泉青奈帶著溫柔地笑容問。


    惠美沒問題,直接點點頭,千惠子高高地舉起挽起襯衫袖子的手:“真琴必須也來!”


    “誒——我?”女班長指著自己。


    “千惠子,你讓真琴這家夥負責料理,客人會全部被毒死的!”國井修哈哈大笑道。


    “國井!你是想死吧!”真琴班長拿起粉筆,作勢要丟過去。


    “老師,班長要殺我!”國井修翹起腳,雙手擋住臉。


    教室鬧騰起來。


    最後,男班長推推眼鏡:“距離文化祭還有兩周時間,真琴同學可以借用家庭教室,隻是炒麵的話,很快就能學會。”


    “好吧。”女班長在炒麵後麵寫上自己的名字,“三個人,還缺兩名,對了,還有輪班的五個人,料理組一共十個人。”


    “讓清野同學去吧。”有女生提議,“如果是她做的炒麵,肯定會有很多男生排隊。”


    “對啊,別說男生了,我也好想嚐嚐清野同學的料理!”


    “太棒了!”


    “我負責宣傳文案,或者食品采購。”清野凜平靜的聲音,就像往教室裏灌滿水,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


    “......哦哦,好的。”女班長迴過神,“那文案就拜托清野同學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校園上層人物,個人意誌淩駕班級之上。


    所謂班長,也隻是中間管理層而已。


    “那渡邊同學呢?”另外一位女生提議,“隻要是渡邊君親手做出來的食物,就算是毒藥,很多女孩心也會甘情願地吃下去!”


    “那是你吧?”


    “才不是!”那個女生立馬否認,轉而又說,“如果是毒藥的話,除非渡邊君求我,我才會吃下去!”


    “隻需要求,連毒藥都吃啊?”


    “你呢?!”


    “我才不想你那麽沒出息呢!不過渡邊君非要我吃的話,那就是隻能吃了!”


    “什麽嘛!你還不是和她一樣!”


    “渡邊君?”女班長看向渡邊徹,“炒麵已經有三個人了,還剩一位炒飯,一位負責烤香腸,你想選哪一個?”


    “已經確定我負責料理了嗎?”渡邊徹問。


    “那當然咯。”女班長笑著說,“推薦渡邊君應該負責料理的人請舉手!”


    下麵唰唰舉起一大片。


    “好吧。”渡邊徹屈服於皿煮的包裏,“炒飯吧,中華蛋炒飯我可正經有一手。”


    “居然還會中華料理,太了不起了!”


    “好像嚐嚐看!好期待啊!”


    “有沒有內部員工餐啊?免費、悠閑吃渡邊君的料理?”


    “這次文化祭班級活動第一名肯定是我們了!”


    “停停停!”女班長高聲喊,“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清野同學,宣傳語上,請一定要寫上‘渡邊君的炒飯’。”


    “炒飯後麵再加一個愛心?”


    “九條同學知道,絕對會把你殺掉的。”


    光是料理組的十名人選,就討論了一節晚班會課,剩下的工作隻能明天繼續。


    放學後,小泉青奈找到渡邊徹和清野凜。


    “話劇什麽時候開始排練呢?”她問,“隻剩兩周時間,想要達到完美的演出效果,而且還有各種各樣的事,必須抓緊時間了。”


    “今天九條同學請假,主要演員不再,隻能明天了。不過請老師做好準備,提前背好台詞。”清野凜說。


    “演話劇還是第一次,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小泉青奈有些踟躇。


    “放心,在正式演出前,我會指導你到合格為止。”清野凜毫不客氣地說。


    “那就拜托你了。”小泉青奈一點不介意她的語氣。


    隻要不提十六歲那年她喊“姐姐大人”這件事,怎麽都可以。


    這天渡邊徹和清野凜兩個人,為了攝影、配樂、服裝等等忙碌。


    第二天,九月十一日,正式開始排練。


    “各位拿到劇本了吧?”圍坐在櫸木桌邊,清野凜發號施令。


    “嗯!”來兼職打工的一木葵點頭。


    渡邊徹翻開劇本,這和他交給清野凜的又不一樣,有了封麵,封麵上寫著「人類觀察部第二次文化祭·話劇劇本《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翻開封麵,是職位表。


    劇本:渡邊徹


    監督:清野凜


    少女:九條美姬


    仙女:清野凜


    惡魔:渡邊徹


    路人一:小泉青奈


    路人二:明日麻衣


    路人三:一木葵


    “初次練習,大家先熟悉台詞,下周拿到體育館的使用權,開始正式彩排。”


    “是!”一木葵迴答。


    “嗯。”小泉青奈點頭。


    至於其他三個人,明日麻衣雙眼看著劇本,腿在桌底下蹭著渡邊徹。


    渡邊徹拚盡全力假裝鎮定,為了不被清野神看出問題。


    九條美姬左手撐著腦袋,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劇本。


    “開始吧。”


    隨著清野凜一聲話落,渡邊徹念出劇本的開篇第一句:


    “少女,早上好。”


    “早上好,惡魔先生。”九條美姬語氣輕快,帶著一絲興奮與期待。


    “你在收拾行李?你要去哪?”


    “去沒有惡魔的地方。”九條美姬稍稍停頓,這裏劇本上寫的是背上行李,“再見啦,惡魔先生。”


    “人類存在的地方,惡魔就永遠存在,”渡邊徹說,“你能去哪?”


    少女沒有迴答,關上木門,把惡魔留在屋裏。


    少女起得非常早,天還蒙蒙亮,這所偏僻的郊外小鎮隻有她一個人——這是惡魔最虛弱的時候,不具備快速移動的能力。


    少女長途跋涉,避開人群,獨自形成在荒野。


    每天,隻要睜開眼,惡魔就在身邊。


    但她不在乎,她手裏有流傳下來的地圖,準確地說尋找三個人的辦法。


    隻要找到這三個人,就能前往世界盡頭,那是惡魔抵達不了的地方。


    少女經曆風吹雨打,找到了第一個人。


    “您好,請問您知道世界盡頭在哪嗎?”


    小泉青奈拿著劇本,讀道:“為什麽要去世界盡頭呢?”


    她試著融入感情,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像九條美姬那麽自然。


    “抱歉,我演得不好。”她道歉道。


    “沒關係。”清野凜不在意地說,“前幾次以走流程為主,感情的事,能有當然好,沒有也不用急。”


    “我知道了。”


    另外一邊,一木葵跟著鬆了一口氣。


    九條美姬簡直是天生的演員,隻是坐在那裏,念幾句台詞,給她的感覺就仿佛看到正式的演出。


    “大家在彩排的時候,認為劇本哪裏需要修改,或者有更好的台詞,請盡管提出來。”清野凜再次說。


    “好的。”眾人或點頭,或開口應答。


    “繼續吧。從少女的「您好,請問您知道世界盡頭在哪嗎?」這句開始。”


    “您好,請問您知道世界盡頭在哪嗎?”九條美姬左手撐著腦袋,漫不經心地拿著劇本,從嘴裏說來的台詞語氣,卻完美再現了劇本裏少女。


    “為什麽要去世界盡頭呢?”


    “傳說那裏沒有惡魔,我想去一個沒有惡魔的地方。”


    “我知道三分之一的路,如果你能完成我的任務,我可以告訴你。”


    少女完成了任務。


    臨走之後前,第一個人對她說:“如果你最後大找到世界盡頭,請迴來告訴我。”


    “如果找到了,一定會告訴您。感謝您的消息,再見。”


    少女一一通過三個人的考驗,最後來到仙女居住的仙境,在這裏沒有惡魔。


    少女和仙女度過一段快樂的時候,某一天,她想起自己的承諾,準備迴去找第一個人。


    臨走之前,仙女告訴她:“惡魔已經注意到你消失在人間,你這次出去,不能讓任何人看見你交流,傳遞消息也隻能通過留言。”


    一旦惡魔找到少女,他會跟著少女一起來到仙境,那世界上再也不存在沒有惡魔的地方。


    少女答應了,但因為各種原因,最後還是被惡魔找到了。


    惡魔跟著她進入了仙境,仙女對少女訓斥一番,毫不留情將其逐出了仙境,並且帶著仙境離開了人間。


    從此人類世界再也沒有世界盡頭,哪裏都是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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