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空中花園◎


    管控區入口的安檢非常嚴格,因為內部居住的都是前聯盟的政要,所以除了特定的一批高層人士,其他進入管控區的人,哪怕是亞米珊這樣擁有一定職權的營長,都要停車接受檢查。


    不過麵對長寧拜訪團的到來,這種強製規定暫時失效了。


    倫韋笙親自等在安檢卡口,放行了載著客人的迎賓車輛。


    阿淼皺了皺眉,在距離臨近的時候適當減速,低低嘟囔了一句:“他怎麽來了?”


    歲月飛逝,記憶卻仿佛在這一刻倒帶迴了從前。


    衛兵們分守兩側,猿臂蜂腰的壯年男子健步走來,一如三年前的夏天,攜著通身的高傲氣質,再次出現在了錢蓁蓁和阿淼的麵前。


    不過這一迴,他不再像之前那樣盛氣淩人,而是恭敬地俯低腦袋,言辭謙遜地說:“錢社長,我代表霍爾娜統領,歡迎您來安曦做客,請帶上您的人,隨我前往貴賓住所。”


    倫韋笙老了不少,兩鬢染上斑駁的霜白,為他的臉龐平添了幾分滄桑。不過他的精神依然健朗,說話聲也中氣十足,顯然在安曦基地過得還算順意。


    錢蓁蓁猜測,應該是霍爾娜安排他過來接待的,那位貝茵一族的統領,似乎對自己的到來同樣期待。


    貴賓住所並不算遠,在倫韋笙的安排下,十九名員工成功入住。沒多久,亞米珊也派人送來了行李,在每一位員工的配合下,做了簡單的檢查。


    等到倫韋笙和亞米珊離開,會客大廳裏再無外人,員工們紛紛起身,情緒激動地圍到了阿淼麵前。


    祁瑤第一個哭出聲音:“淼哥,好久不見了,你過得還好嗎……”


    緊隨其後的是昆伲,將近三年的時間,他長成了一米八的年輕小夥,隻比阿淼矮了一點,“大哥,我好想你啊!”


    淚水劃過他麥色的臉龐,他抹著眼睛,孩子氣地環住阿淼的肩膀,結實地擁抱上去,哽咽著說:“對不起大哥,我用石頭砸了你的腦袋,你身體不好,我還要砸你……我、我錯了……”


    其他員工同樣感慨萬千,孟千梁紅著眼睛背轉了身,夏暢和宋子億輕拍阿淼的後背,而景璿、張曉琪和陸琴也都默默流下了眼淚。


    衛煙雨個性堅強,平時嘻嘻哈哈很少有負麵的情緒,可現在她靠在魏茹肩頭,兩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衛霄雷扶著姐姐,臉上也浮現出一抹悲傷。


    所有員工,無論加入旅館的先後順序如何,幾乎都受過阿淼的幫助。


    除了最重要的錢蓁蓁之外,大家多少都對阿淼保留著一份感激,可他離開了長寧,又比大家更快地老去。


    九百多天的空白,久別重逢後,出現在麵前的,卻不再是之前那個青澀懵懂的年輕人了。


    實驗品、假少爺……命運和他也和大家開了個玩笑,誰能想到看似和常人無異的他,竟然注定早衰短壽呢?


    半缺躲在角落裏,夾著卷煙抽了起來。


    萬明雁六人久經陣仗,倒沒有失態流淚,隻是麵麵相覷著,流露出唏噓神色。


    見到大家沉浸在悲傷裏,喬慷抬手抹臉,吸吸鼻子,故作輕鬆地說道:“嗨!別傷心了,不管怎麽樣,大家總算是再見了,都高興點,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對,阿淼,這次社長帶我們過來,就是跟霍爾娜談判的。”


    “淼哥,你別擔心,我們一定會把你救出這裏,用穩妥的方式。”


    “長寧變了好多好多,就等你迴去了,以前那些老居民也都念著你呢!”


    “阿淼……”


    聽著大家情真意切的話語,阿淼也有些動容,他抬頭,直直望向了站在人群外麵的錢蓁蓁,灰金色的眼睛隱隱泛紅。


    “謝謝大家。”他揚起嘴角,對所有人露出微笑,然後伸出戴著白色手套的雙手,或握或拍,與每位員工來了個禮貌性的友好觸碰,“謝謝……謝謝……我也很想長寧,很想大家。”


    傍晚,廳裏舉行了一場接風宴席,管控區負責膳食的大廚們傾力配合,做了三桌美味佳肴,好讓他們的少統領接待客人。


    除了阿淼之外,作陪的還有一些貝茵人,倫韋笙沒來,不過霍爾娜的小助理來了,亞米珊算是長寧的熟人,另外的都是負責行政的人員,陌生麵孔。


    外人在場,隱秘話題就不好談了,大家隻能你來我往,商業互吹,幸好喬慷和景璿都在,他倆是熱場的好手,再加上楚路、包益、溫念、呂星孝四個喝酒猛人,整場宴席的氣氛還算輕鬆。


    因為得到過錢蓁蓁的叮囑,阿淼滴酒未沾,挑著能吃的食物吃了點,然後全程坐在一旁,麵帶微笑,看眾人吹牛拚酒。


    散場的時候,他喊來衛兵,把喝醉的人員送迴了住處。


    等到衛兵迴頭匯報完成,確認大家安置妥當,他才駕駛超跑,載著錢蓁蓁迴到了自己的別墅。


    這一次不必再藏匿身影了,錢蓁蓁大大方方地走進前門,在三位助理的鞠躬迎接中,跟著阿淼上了四樓。


    盡管天氣已經開始升溫,但夜晚依舊寒涼,別墅並沒有停止供暖,仍舊熱得人渾身冒汗。


    洗完澡後,錢蓁蓁盤腿坐在沙發上,給阿淼掛上眷顧之光,又詳細問了他最近的身體情況。


    聽到他說,疼痛的次數越來越少,持續的時間越來越短,她稍稍定心,這才問起了跟霍爾娜見麵的時間。


    “她還沒給我迴複,不過應該快了。”


    阿淼輕柔地擦拭著錢蓁蓁的濕發,又插好吹風機的電源,一邊唿唿吹風,一邊跟她說:“長途跋涉很辛苦,這兩天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去找倫韋笙問問。”


    錢蓁蓁又問起了盛民安一派的情況,“今天我們過來,他們沒有反應嗎?”


    阿淼放下吹風機,拿起梳子給她理發,提醒她:“之前在自由區的集合廣場,我後麵那堆人裏有盛民安一派的秘書,他們還在觀望,應該是想看看你和霍爾娜要做什麽。”


    錢蓁蓁輕嘁一聲,捏了捏自己的拳頭,“隻要他們別來妨礙我就行。”


    說實話,她無意牽扯進安曦的派係之爭,這次拜訪之行,她的目的很明確:


    一,找霍爾娜談判,換迴阿淼。


    二,想辦法反製安曦,確保他們會和長寧友好共存。


    當然了,這是禮貌的談判。


    如果後續發展超出預計,發生難以把控的情況,那就必須采取強硬的手段了,她已經想好最壞的打算。


    ……


    錢蓁蓁並沒有等待太久,第三天的早晨,在阿淼帶領長寧拜訪團參觀煙草園和釀酒廠的時候,倫韋笙親自趕到,邀請她單獨上車,與霍爾娜見麵。


    阿淼擋住錢蓁蓁,冷聲反問:“沒找我?”


    倫韋笙微微俯身,覆在胸前的手腕袖口上,銀質紐扣閃爍發亮,“少統領,請您不要擔心,隻是一次簡單的對話而已。”


    阿淼皺眉,晃了晃掌中的手杖,“我要跟著……”


    “阿淼。”錢蓁蓁拉了下他的手肘,打斷了他後麵的話語,“你待在這裏,我一個人去就好。”


    其他員工緊張起來,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錢蓁蓁環視眾人,滿懷信心地點了點頭。


    不過在離開之前,她站到阿淼身側,雙手勾住他的臂膀,讓拿著相機的伍小照拍下照片,留作紀念。


    後續的見麵,絕不會是簡單的對話了。


    因為錢蓁蓁懶得弄那套來往迂迴的戰術,不論霍爾娜怎麽應付,她都要開門見山,直擊關鍵。


    坐上專車之前,她開啟了所有員工的[旅館庇佑],然後對著戰力最強的萬明雁比了個手勢。


    萬明雁會意,眼神瞥向身邊的同伴,包益、溫念、呂星孝三人悄悄跨前一步,護在了阿淼的周圍。


    釀酒廠門外,花壇裏的雜草無人料理,已經長到了膝蓋的高度。


    外披風衣,一身西裝的男人站在雜草旁邊,戴著手套的雙手握緊了代表少統領職權的家族金杖。


    自從柯羅隱迴來後,阿淼一直在留發,先前短刺似的黑發已經變長了很多,被風吹起來的時候,宛如樹上揚起一片柔軟的絨芽。


    他抿直唇線,眼中閃爍微光,瘦削的臉龐上隱現擔憂。見到錢蓁蓁坐進車裏,他往前微微探出腳步,仿佛隨時都會追來似的,身體緊繃著,蓄勢待發。


    別怕,等我。


    錢蓁蓁湊到窗邊,對他甜甜一笑,雙手比了個愛心。


    車窗緩緩閉合,專車行駛向前,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盡頭的拐角。


    ……


    安曦基地的色調是灰,地麵、建築、裝飾物,都是差不多的顏色。在外巡邏的衛兵,喊號訓練的戰士,仿佛也是這種灰的組成物之一,鮮少微笑、表情嚴肅。


    這裏的空氣非常清新,摻著遠宜嶺原始森林的天然綠氧,可在錢蓁蓁看來,四周似乎飄了一種沉悶粘稠的浮遊生物,無孔不入地鑽進肌膚,令人無端地感到壓抑。


    停車、走進大樓。


    安檢、乘坐電梯。


    在倫韋笙的指引下,錢蓁蓁踏入了最頂層的天台——已經被改造成了一座空中花園。


    一條條大理石板鋪在草坪之間,有些已經碎裂開來,行走的時候需要小心一些。


    錢蓁蓁走過一叢叢尚未冒芽的花木,又轉過幾棵常青的鬆柏,見到了坐落在前方的葡萄藤架。


    現在還是早春,架子上光禿禿的,沒有絲毫綠意,隻覆著一層寒冬留下的殘灰。


    有道白色身影坐在那裏,眺望著更遠處雲霧繚繞的莽莽森林,宛如雕塑紋絲不動。


    錢蓁蓁忽然想起那段影片——坐在紫藤花下的霍祈安,隱約與眼前的場景重合了。


    倫韋笙放輕腳步,仿佛怕驚擾到什麽,用一種輕柔的,呢喃似的語氣說:“統領,錢社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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