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新帝身邊的人, 以及朝野上下的官員而言,新帝愛憎與喜惡都直接關係到他們的身家性命,與他們家族的興衰榮辱息息相關,當然會讓他們極其重視。


    在京都與朝野之外, 普通百姓的生活好壞, 則是與朝廷下發的政令, 以及地方官員的人品能力直接相聯係。


    不管是玄隱先生的,還是陳鳳琪與李成鋒的榮譽稱號,雖然不能給他們帶去什麽權勢與利益, 卻能讓他們在這高台縣這個小地方上,活得十分瀟灑自在有尊嚴。


    隨著時間推移,書院的先生們不僅被陸續恢複身份與名譽,還相繼被的朝廷重新啟用,有的先生因壯誌未酬, 在與玄隱先生深談過後,選擇重迴朝堂。


    有的先生因為經曆過那些變故, 徹底看透功名利??, 更享受如今的生活,不願再涉足那個名利場, 選擇繼續留在南江書院當先生。


    對他們而言, 能有機會恢複昔日的身份與名譽,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人前以南江書院先生自居,已經再無遺憾。


    有玄隱先生這塊金字招牌在,南江書院雖然相繼離開十來位先生, 也被及時補足空缺,雖然後來者大多都沒有進士功名,卻能保證個個都有真材實學。


    陳鳳琪知道書院裏發生的這些事, 卻從沒有幹涉過,離開的先生來向她辭行,她也都是以禮相待,奉上程敬,感謝他們為南江書院做出的貢獻得同時,表明南江書院的大門將會永遠為他們敞開,真正做到好聚好散。


    對於書院裏發生的各種變化,都在書院中工作的許君程夫妻當然清楚,雖然許君延的恩師袁家還沒有被正式平反,但是像他這樣,因是袁家門下,就被牽連的人,已經被正名,可以被官複原職,重新錄用。


    雖然新帝為彰顯仁慈,也為盡快穩定局勢,並沒有對朝堂上的眾臣大刀闊斧的進行整頓。


    但是被查出確鑿的證據,證明他們確實參與過四王叛亂,是四王忠實擁護者的官員數量不少,京中空中的職位也多。


    若在這時選擇重返朝堂,可以說是將來大有可為,所以對於南江書院的每一位先生而言,這都是一個非常艱難的選擇。


    “夫君想好了嗎?”


    許夫人問出這個問題時,心情十分複雜,在南江書院的兩年,是她這輩子除年少天真的少女時期外,過得最充實,也最開心的時光。


    她現在已經是書院帳房中的二管事,每天的工作並不輕鬆,卻讓她樂在其中,十分享受這種不僅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賺錢,還受人尊敬的生活。


    這種尊敬,與她過去身為官員夫人時,受到的尊敬不同,在這李家莊,大家都知道她是書院中的白管事,而不是許君延的夫人。


    書院裏的師生與工作人員敬她,也不是因為她是書院中某位先生的太太,而是因為她是掌著書院財務支出的管事。


    京中雖然繁華,官員家眷的生活,固然挺安逸,可是比起她現在所享有的生活,她已不再懷念京中的一切。


    可是出嫁從夫的觀念,早就深植於她的觀念中,不管她心中怎麽想,離開與留下的決定,還是要交由她的丈夫決定。


    成親一二十年,許君延對自己的妻子還是比較了解的,看她那明明十分在意他的答案,卻故作無所謂的態度,讓他不禁失笑。


    “想好了,我決定留下,反正就算留在這裏,穩兒他們依舊可以享有最好的教育,將來他們若是進入仕途,也有那些叔伯照料,不會耽誤他們的前程。”


    雖然離開的那些人,隻在南江書院中生活了一兩年的時間,可是大家同為天涯淪落人,說是一見如故也不為過,短短時間內,就能結交下深厚的友情,對書院的感情也很深。


    聽到這話,許夫人先是一喜,接著又忍不住有些擔憂,怕對方是因顧慮到她,才會做出這個決定。


    “可是,你現在還不滿四十歲,就這麽放棄仕途,會不會太可惜了一些?”


    畢竟丈夫寒窗苦讀近二十載,才成功考取進士,並步入仕途。


    對於這個問題,許君延已經認真考慮過。


    “沒有什麽好可惜的,我很喜歡過這種可以教書育人的生活,家裏衣食無憂,與同事也都相處得十分和睦,沒有什麽爭執,也不用勾心鬥角。”


    “東家不是說了,等到將來我們到了退休養老的年齡,還可以領取退休月錢,病了由書院出錢治,死後還會由書院出喪葬費,生老病死都有人負責,多好。”


    許夫人自己就是書院帳房的管事,當然知道這些都是書院已經明文製定的規則。


    “是啊,世人常說養兒為防老,我在此前從未想過,僅靠著一份工作,就能過上這種沒有任何後顧之憂,老有所依的生活。”


    甚至連兒女將來孝不孝順,都變得不那麽重要了,因為心裏踏實。


    此時的許君延不會知道的是,他此刻還在想著,等到他的孩子將來若能進入仕途,可以請那些已經選擇離開書院,重迴仕途的前同事們幫忙照看。


    然而在不久之後的將來,隨著南江書院一躍成為安國最令人矚目與向往的書院,入學名額也變得極為珍貴,競爭極大。


    像許君延這種被書院授予高級教授職稱的先生,每人每年擁有兩個十分珍貴的推薦名額,反倒成為被人爭相求著討好的對象。


    這讓許君延過得遠比他當官時更加受人尊敬,卻又不用疲於應酬那些人際往來,身心舒暢的同時,還能享受育人成材的成就感。


    隨著一批又一批的學生自南江書院畢業後,在各行各業中,陸續取得各種令人驚豔的成就,還能享受到那些學生們的孝敬與愛戴,日子過得無比逍遙自在。


    而南江書院繼那場紅薯采收大會首次揚名之後,再次名揚安國的契機,在於南江書院的首批,近二百名的學生正式畢業後,竟然被朝廷直接征調。


    最優秀的十幾個,選入六部,剩下的一百多人,也都各有歸處,分別被派入各級地方府衙。


    雖然那些學生最多隻是個童生,並沒有正經的功名在身,最多也就是被安排些九品不入流的低等職位,或者隻是胥吏。


    可是這番史無前例之舉,所透露出的一些信號,卻讓許多人都暗自感到心驚,因為那些職位過去都是某些中低級官員的自留地,朝廷根本無暇顧及,看著不起眼,其實牽扯重大。


    有人認為,這可能是康平帝為報答玄隱先生與南江書院當年曾幫過他的義舉,有意抬舉南江書院與南江書院出身的那些資質平庸,與科舉仕途無緣的畢業生。


    康平帝卻認為,邵雲博之所以會建議他頒這個旨意,既是為了幫他對外彰顯自己知恩圖報的形象,也因對方存有一定的私心,有意照拂對方在南江書院當院長時招收的那批學生。


    就算對方存有私心,康平帝也毫不介意,畢竟這次的操作又是對方一貫的作風,建議是對方出的,那批學生的歸去,也是由對方安排的,此舉所產生的功勞與讚譽,卻都被他占去。


    那些真正寒門出身的學生,也隻會感念他這個聖上的仁德,邵雲博固然做了招攬人心的舉動,好處卻是半點不落。


    抽空與邵雲博對弈時,康平帝忍不住對其說道。


    “邵愛卿本就是吏部尚書,給那些學子安排些不入品的位置,完全是你權職之內的小事,朕相信你,你又何必如此避嫌呢?”


    邵雲博卻一本正經的認真迴道。


    “陛下莫要小看這件事,那些基層官吏的位置,老臣過去也不曾上心,可是親自以普通百姓的身份與他們打過交道後,老臣才發現,那些人品性與能力,會直接關係到無數百姓的身家姓命,萬不可疏忽。”


    聽他說得這麽鄭重其事,康平帝不禁也跟著認真起來。


    “真有如此重要?”


    “當然,在我們眼中,一縣之縣令,乃是朝野上下最低級的官員,可是對一縣數萬百姓而言,那縣令就是他們的最高管理者。”


    “且不論縣令本人的人品能力如何,僅他一人,肯定管理不了那數萬人,如此以來,就少不了要由那些胥吏幫忙代施官方職權。”


    “而那些胥吏的品性與能力,往往會直接影響到百姓們的生活,百姓們的生活好壞,則會關係到陛下在百姓們心中的口碑與印象。”


    康平帝在登位途中,算是切身體會過什麽叫做民心之所向的重要性,所以他在登基繼位之後,立誌要做一位名副其實的賢明皇帝,非常珍愛自己的聲譽。


    邵雲博這般為他解釋過後,康平帝立刻高度重視起來。


    “聽愛卿這麽一說,朕就明白了,看來這所謂的吏治清明,不僅指的是朝野內外的這些官員,還包括那些在我們看來位卑權小,不值一提的小官小吏。”


    邵雲博點頭道。


    “正是如此,南江書院之所以不問資質,招收那麽多的學生,本就不是為了培養可以考科舉做官的仕子,而是為了讓那些寒門出身的孩子,學會一技之長,擁有謀生之能。”


    “品性不佳,不夠勤奮,或是資質實在愚鈍的,教他們認識些字,會算些簡單的數,就被淘汰出書院了。”


    “這批能夠完成書院規定的課業,堅持到正式畢業的學生,基本都有他們的可取之處,不僅能寫會算,對農工商等行業,也都有所了解,肯定會遵從南江書院的教導,忠心於聖上,全心全意的為百姓辦事。”


    聽到他的話,康平帝心中不禁一動,若是那南江書院能培養出更多的學生,由他安排人出麵,將他們分別安排到全國各地,再從中挑選出身家清白可信的人,與他手下的暗部保持聯係,那他豈不是多了許多耳目?


    心中火熱的同時,康平帝看向邵雲博的目光,更加充滿欣慰與讚賞,邵卿真不愧是一心為朕的忠臣啊,對方但凡有半點私心,都不會將這大好機會拱手讓給他。


    第四十章 脫手


    當初在決定開設這麽一家書院時, 陳鳳琪是曾想過,希望書院裏的學生們畢業後,就算走不了科舉之途,也能找機會去官方機構謀個職位。


    經書院正經培養過的畢業生, 論起各方麵的綜合素質, 肯定要比那些靠世襲, 或是托關係走門路選聘上的小官小吏強,對普通百姓也更有利。


    卻沒料到,正當玄隱先生打算動用自己的影響力人脈關係, 為首批畢業生安排就業去向時,邵雲博那邊就已提前有了動作,書院的首批畢業生,直接被吏部出麵給安置到官方各級衙門。


    玄隱先生的人脈關係再怎麽強,肯定遠遠無法與朝廷的力量相提並論。


    不管是他, 還是陳鳳琪,都知道這批學生之所以會由康平帝親自頒旨, 督促吏部給安排就業, 肯定是由邵雲博從中促成。


    但是邵雲博離開後,從不曾與南江書院上下再有任何聯係, 就算是給那些先生陸續平冤昭雪一事, 也是通過官方邸報公開消息。


    這次給南江書院的首批畢業生安排就業一事,也是先通過邸報公開聖上的旨意,由南江書院將首批畢業生的個人具體信息提交上去後,吏部直接將任命書發到高台縣衙那邊, 再由柳縣令分發給南江書院的畢業生。


    也就是說,從頭到尾,邵雲博這位吏部尚書, 在人前從不曾曝露他與南江書院有舊,離開後,就不再與南江書院有任何私下聯係,包括與玄隱先生這位故友。


    陳鳳琪和玄隱先生心中都很明白,這正是對方保護南江書院上下的舉措。


    在對方現已身居高位的情況下,公開對方與南江書院的關係,固然能給南江書院帶來一時的榮耀與威望,可是花無百日好,帝心難測,朝堂之上的爭鬥刀不見血,隱瞞與撇清他與南江書院之間的真實關係,才是對南江書院最大的保護。


    “書院得了陛下如此大恩,我們若不能有所表示,恐怕說不過去啊!”


    世事是真的難料,陳鳳琪可以說是出於理想主義,才會在家中財力有限的情況下,堅持開設這麽一家書院。


    可是她怎麽也沒想到,這麽一家開在距離京城千裏之外的書院,竟然能在有朝一日,入了當今皇上的眼,攪進權利的漩渦。


    玄隱先生點頭道。


    “安人有何想法?”


    陳鳳琪說出自己認真考慮過後的想法。


    “將李家的四成拿出三成,書院的四成拿出兩成,湊足五成交上去。”


    以陳鳳琪怕麻煩的想法,很想將四成份額都交上去,可她知道,那是容易落人口實的做法,上麵那位出於麵子考慮,也不會同意收下。


    畢竟南江書院是由李家一手創辦之事,已經隨著紅薯采收大會而傳了出去,就算陳鳳琪願意代表李家,心甘情願的退出南江書院,也容易給人留下話柄。


    即便南江書院本身,目前還沒開始贏利,尚處收支勉強平衡的狀態,那些分成,更多的是代表著南江書院的管理與歸屬權,象征意義大過實質性的利益。


    聽到陳鳳琪的話,玄隱先生不讚成的迴道。


    “安人為書院投入巨大,豈可如此委屈,老夫自加入書院以來,得了諸多好處,為書院做的貢獻卻很有限,還是將院長的一成交出去,東家至少要保留兩成。”


    陳鳳琪搖搖頭道。


    “家裏的情況,先生應該知道,不管是我,還是我那兒、兒媳,都是不擅經營之人,何況還是這麽一間關係到千百人身家前途的書院,要不是不方便,我連那一成都不想要,反正家裏的營生多,又不指望書院賺吃喝。”


    玄隱先生知道對說的是心裏話,對東家而言,書院此前一直是個需要東家不斷投入的負擔。


    可是眼看書院即將要開始贏利不說,還因上層的關注,變得意義非凡,未來潛力無窮,東家卻在此時放棄,玄隱先生實在為其感到有些遺憾。


    不過玄隱先生也很清楚,對方不僅不是沒有看出書院未來的前程,反而是因看得太過透徹,才會想著要與書院交割清楚,所以他也不必再勸什麽。


    兩人商定好後,將書院的所有資料都整理出一份,由玄隱先生直接上書,以感激聖上對南江書院的照拂的名義,將書院的五成份額上交。


    誰都知道,關鍵並不在於那五成份額本身的價值,而是其所代表的意義,以及南江書院上下的態度。


    幾乎是在玄隱先生的上書抵達宮內,被內閣呈給康平帝的同時,李家莊這邊也再次迎來一場大封賞。


    玄隱先生再次被加封為正二品特進右光祿大夫,陳鳳琪被誥封為五品宜人,江燕娘為敕封為六品安人,除此之外,就是以嘉獎之名,分別賞給書院與李家的大筆金銀,以及康平帝親自提寫的匾額。


    送走前來送賞並宣讀聖旨的禮官與內侍後,看著周圍那些讓人感到琳琅滿目的賞賜,陳鳳琪與玄隱先生的心情都有些複雜。


    同時也在心中暗自慶幸,還好他們舍得,趕在這些封賞抵達之前,已經主動向對方投誠,讓對方得了麵子與裏子的同時,也更能突顯他們南江書院的一片忠心。


    事實也正是如此,康平帝在下旨幫南江書院安置畢業生就業後,緊接著就再次大手筆封賞南江書院的行為,哪怕賞的金銀都是出自皇上的私庫,也為他引來一些阻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農家老太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黃柏山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黃柏山人並收藏穿成農家老太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