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妃隻是想騎馬,她帶著薑寧下馬到溪邊坐著,也讓狂奔了一路的馬兒歇歇氣、喝喝水。


    她頗為自豪的拍拍這馬,語氣中滿是得意:“這是從小就和我一起長大的馬,我叫它阿吉,在我們那裏是朝聖者的意思。”


    這馬是艾沙千裏迢迢從西域給她帶來的,他們已經快五六年沒見過了。


    阿吉在溪邊噸噸噸猛喝了幾口,像是終於緩過來了一般圍著秦湘妃轉了一圈。


    薑寧看到後忍不住笑了:“是不是動物都愛這樣,津津也喜歡繞著人飛。”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雖然它做那些是為了嘲笑我。”


    秦湘妃看著薑寧,她的眸色比雍朝人要淺,鼻梁優越,眼睛大而嫵媚,就這麽看著一個人時很容易讓人臉紅。


    就在薑寧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的時候,她突然開了口。


    “津津以前在宮裏和姬恪是一樣的地位,沒人敢動它,它也從不會親近誰,沒想到你們關係這麽好。”


    秦湘妃還是問出口了:“你和姬大人是不是……”


    “是。”薑寧知道她想問什麽,便直接迴答了。


    “果然如此。”


    秦湘妃拍拍阿吉,讓它去找點嫩草吃。


    她笑著坐到一塊平滑的大石上,長長鬆了口氣:“這樣我就放心了,不然還以為過兩年就得給他送葬呢。”


    秦湘妃當年沒選擇出宮是為了姬恪,她很關心他,但見他日漸消沉,人也病懨懨的,生怕他去了之後宮裏沒人給他送行。


    薑寧坐到她身邊,有些好奇:“以前姬恪是什麽樣子的人?”


    一說到這個,秦湘妃立刻來了精神,她頗為懷念地迴想著以前,語氣感概:“是天底下最聰慧、最厲害的人。”


    薑寧也慢慢揚起了唇角,跟著秦湘妃一起傻笑,她共情能力太強,已經聯想到秦湘妃腦中的畫麵了。


    如果非要論對姬恪濾鏡的厚度,這兩個人都不遑多讓,不過因為癡漢的性質,薑寧還是要略勝一籌。


    “但其實我以前是個很傻的人。”


    秦湘妃隨意撿起一塊石子扔進溪中,咚的一聲,驚散了不少前來覓食的鬆鼠。


    “真的?”薑寧有些驚訝,因為她看起來就是一副很精明的樣子。


    “不然你以為被送來和親的為何是我?”她又扔了一顆石子,那張明豔的臉在溪水的波光中顯得有些模糊。


    阿娜爾古麗,也就是秦湘妃的名字,寓意是沙漠裏的石榴花,豔麗如火,是西域這一代最美的公主,卻也是最傻的那一位。


    這不是自嘲也不是在罵人,這隻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在來雍朝之前,她醉心於遊山玩水和馬術,整日隻愛在外麵跑,後宮的各位娘娘對她極好,父王也寵她,她一度以為自己是整個西域最幸福的人。


    可她那早逝的阿娘沒有告訴她,皇家一切的偏愛都在暗中標上了價格,這樣的地方沒有無緣無故的寵愛,一切的美好都隻會被異化為利益。


    她被寵愛的籌碼就是她的容貌。


    她被這麽寵大,不過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讓她心甘情願為了大家去和親而已。


    西域地勢偏僻,環境也不好,很容易發生戰亂被北邊的韃子入侵,而他們的兵力也不足,為了安穩,他們隻能不斷的送出美人去和親。


    這樣的人數不勝數,她的小姑姑就是這樣去了北邊,再也沒迴來,而她們被如此養育長大的目的她還是前兩年才想明白的。


    每一代都是如此,隻是恰好到她這裏“生不逢時”,剛剛到雍朝和親沒幾日皇帝就駕崩了,宮裏正處於一片內亂中,沒人管她,她也就此被擱置在了秀女宮,整日和侍女一同吃住。


    但僅僅如此還不算完,不知是誰把皇帝駕崩的原因挪到她頭上,她就此成了大家口中人人喊打的妖妃。


    “你不知道那時候的皇宮有多亂,有時候午夜夢迴我都會驚出一身冷汗。”


    秦湘妃眼神落在不遠處,像是在發呆。


    那時皇帝駕崩,太子年幼,皇後雖是鄭家人,卻也隻能保住自己,朝堂上黨派林立,宮裏皇子蠢蠢欲動,誰都想到這東宮來走一走。


    而輔政大臣姬恪不知所蹤,稍微有些手段的太監總管都到太子身邊保駕護航去了,沒人有閑心管那些低位份娘娘的死活,後宮早已經混亂一片。


    那時的皇宮就是一座最高大的圍城,外麵的人想方設法要進來,裏麵的人想方設法地要逃出去。


    美貌是罪,她被送出和親那日就明白了這個道理,但在皇宮內亂的那兩個多月中,她更加清楚。


    她不太會說中原話,這還是和親前兩月現學的,到這裏時交流都有些困難,好在那些宮女人不錯,都比較照顧她。


    一開始隻是來秀女宮的太監見到她,時不時以言語調戲一番,後來就是漸漸上手碰她,其他宮女會攔住阻止斥責幾句,但也僅此而已,那些宮女和她一樣,也是這混亂中的弱者罷了。


    她隻能假裝自己完全聽不懂中原話,委曲求全,能拖一日是一日。


    但不知是什麽時候起,宮裏似乎開始風平浪靜了,再沒有以往那種戰戰兢兢的日子。


    但也是那一天,一個早早就打擾過她的禁衛軍將她拖到了冷宮欲行不軌,她掙紮、叫喊,但一切的慌亂和恐懼都被掩埋在雨聲中,沒人會來救她。


    身上的衣襟被撕開大半,本以為這就是她的結局,但這人突然停了下來,冷宮的門被打開了。


    他咒罵一聲,轉頭去看誰敢來壞他大事,在那雨幕中,兩人都看到了撐著傘的姬恪,他身後還跟著不少禁衛軍。


    “閉眼。”


    他出口的聲音不大,卻沒有被這雨聲蓋過,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他身後的禁衛軍立刻閉上了眼,他沒看秦湘妃,隻是略顯輕巧地拔出一把寶劍,劍上落著雨滴,他抬手一彈就震落了不少水珠。


    “我不會武,也不太會用劍。”


    他開口說著,那隨意持劍的模樣就像一個把玩寶物的清冷貴公子。


    他拿著劍走進了冷宮,似是被這秋風吹到了,不禁掩唇輕咳幾聲,明明是一個看起來沒什麽危險的人,可按著她的這個禁衛軍卻不敢動一下。


    他走到兩人身前,那角度恰好看不到秦湘妃的模樣,秦湘妃自然也看不見他,隻能聽到他接著開口的聲音有些啞。


    “……所以,待會兒若是未能手起刀落給你個痛快,我在此先向你道歉。”


    一道寒光閃過,她身上這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下一刻一件玄色披風便迎頭而來,將她完全遮蓋其中。


    她這才完完全全看到這人的模樣。


    蒼白、病弱,偏偏他的長發和眼眸都黑如曜石,唇色紅得像點了口脂,說不出的冷,也有說不出的雅。


    兩人對視隻一瞬,他就移開視線向她行禮。


    “奴才姬恪來遲,還請娘娘恕罪。”


    從頭到尾,他似乎半點沒有看到她的狼狽,沒有看到她現在有多糟糕,眼裏也沒有半點輕浮。


    她緊緊裹著身上的披風,渾身顫抖,嘴裏隻會嘀咕西域的語言,看起來怕極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倒下的那人,頸間一道利落的劃痕正滲著血色,他確實不會用劍,可這不代表他不會殺人。


    “從那以後我就被移到了宮殿裏,做起了湘妃,還忍不住時時去打聽他的消息。”


    她從姬恪身上學到不少,比如一位的退讓不會帶來好結果,她隻有自己先強起來才能保護自己。


    如果說宮中有誰是真心實意支持姬恪的,她一定是第一名。


    “哇。”薑寧聽完她的描述後驚歎一聲:“我更饞了。你竟然隻覺得他是人生好導師,難道不會有心癢難耐,想上去猛親一口的衝動嗎?”


    薑寧聽到姬恪殺人沒有半點害怕,反而有些心猿意馬……麵對姬恪,她可能真的有些地方不對勁。


    秦湘妃聞言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說姬大人不好,但我更喜歡有肌肉、粗獷一點的男人,能和我一起騎馬縱橫,大人有點太過溫柔心細……”


    說完這個,她突然想起薑寧和姬恪的關係,生怕薑寧把這話告訴他,於是開始找補。


    “當然,姬大人的為人品行和聰明才智都是我很敬佩的。”


    薑寧點點頭:“我懂的,大家愛好不同。”


    但在她心裏姬恪就是天下第一好的。


    阿吉吃好草後噠噠跑過來,秦湘妃笑著站起身摸摸它的頭。


    “現在看到大人的情況比以往要好很多,我也放心了。”


    她對薑寧招招手:“你坐上去試試,它很乖的。”


    既然之前答應了要教薑寧騎馬,她現在也不會食言,薑寧也不是個扭捏的人,她摩拳擦掌一番,按她教的方法正要上馬,一道清亮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阿姐!”


    這聲音一聽就是艾沙。


    他騎著馬過來,像是才找到她們在哪裏,剛一靠近他就躍下馬兒,一陣小跑到二人身前。


    “阿姐,你跑得太快了,我都跟不上你。”


    秦湘妃撇撇嘴:“是你技術太差。不是有事要說嗎?”


    艾沙點點頭,他也不再執著於用中原話,反而說起了西域語,流利地說著自己家鄉的話,他看起來倒是多了一分聰明。


    他看起來有些著急,可秦湘妃卻好像不怎麽在意的樣子,一下理理頭發,一下看看手上的丹蔻,等到他說完後她才迴了兩個字。


    “不迴。”


    “為什麽?我們這次來中原就是特意來接你的,父王還準許我跟著一起來,若是你這次不和我們迴去,以後就迴不了了。”


    艾沙看起來有些著急。


    秦湘妃長歎口氣,頗有感悟:“人還是得多和聰明人待一待,你長大了怎麽比我以前還傻。”


    艾沙:?


    “阿姐!我不傻!”


    秦湘妃摸摸他的頭:“好,你不傻。信不信我今年不迴去,父王明年還會讓人來。”


    “為何。”艾沙皺起了眉:“難道他是騙我的?”


    “他讓你來也隻是想讓我心軟罷了,你年紀小可能不記得,但在小姑姑去和親之前,她可是想過要去刺殺父王的。西域的威嚴一代又一代,隻靠和親得來,從未有誰想過靠自己撐起來。”


    艾沙瞪大眼睛,牽馬的韁繩都從手中落下去了。


    秦湘妃很有耐心:“最近邊境不穩,北方氏族又想南下,你說他為何想讓我今年就迴去?”


    “你是說,他還想讓你再去和親?”艾沙有些不可思議。


    秦湘妃點頭:“看來還是比我當初好一些。”


    艾沙受到了重創,陷入了沉思,他一向不得父王喜歡,但是他也不在意,畢竟他對西域王的印象也一般,但沒想到他會這麽不要臉。


    “就讓我留在中原,我已經不想迴去了。艾沙,過不久我可能要出宮了,如果你想,可以和我一起留在這裏。”


    艾沙看起來好像有些恍惚,他今天受到的衝擊實在太大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靠美食治愈病弱督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欠金三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欠金三兩並收藏靠美食治愈病弱督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