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倒也順順當當。


    進了十一月,太陽高照的天少,總是狂風乍起,吹的枯葉嘩嘩作響,現下出門的也少,顧筠想著過兩天就收攤不幹了,省著出去受凍,就每天賣菜賺錢,菜可以多賣一點。


    顧筠現在也能種菜了,她按照從前裴殊那樣,每天半夜起來給菜澆水,有時會想起裴殊,想他在外頭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到西北。


    裴殊過得並不好,虎子也一臉菜色。


    車上鋪著褥子和墊子,但是馬車四壁漏風,就算有碳爐也太冷了,越往西北天氣越冷,外頭一片蒼無,路邊景色是灰蒙蒙的,隻能聽見天上盤旋的幾聲鴉叫。


    裴殊是跟著第二波菜走的,沒第一波菜多,隻有九十萬斤,運菜的官員走的極快,日夜兼程,裴殊有苦難言。


    跟著的兩個下屬在另一輛馬車,裴殊同他們說話不多,停車休息時見著,也就簡單點個頭,他們不說話裴殊也不想說,等到了西北各安其命,各司其職。


    離家六天,裴殊每日就在車上,裹著棉襖和被子,顧筠給他帶了幹糧,有蔥油餅,有肉幹,有煮雞蛋,但是裴殊舍不得吃,吃完就沒了,冬天什麽都放的住,他也不怕放壞了。


    就是有點想顧筠。


    擔心顧筠一個人在家,晚上黑,家裏人還少,那麽個大院子,她指定害怕。


    還有家裏都是事,全落在她一人肩上,誰家新媳婦都是享福的,隻有顧筠吃苦受累。


    虎子也冷,看外頭的士兵,走在冷天雪地裏,比馬車都不慢,心裏不由著敬佩幾分,“公子,啥時候才能到啊。”


    裴殊:“你家公子也不知道啊,我還想著把夫人帶來,這麽冷的天,可別讓她受罪了。”


    帶顧筠,除非她能變大變小,裝進口袋裏,否則路上就得受罪,她還怕冷,到時候不得凍得鼻尖通紅,還好沒跟來。


    等到了西北就寫信,讓顧筠好好在家裏待著。


    虎子揉揉鼻子,“那倒是,說西北苦寒之地,可不是說著玩玩的,公子,我這還沒到就想迴去了,咱們啥時候能迴去?”


    裴殊:“想想得了,怎麽也得年後。”


    到西北就得十一月中了,再蓋棚子種菜,啥都弄好都過年了,路上耽誤十幾天,迴來得正月。


    都是冷時候,裴殊揉揉手,他咋覺著手指癢呢,看著還紅通通的,有點腫。


    腳也是。


    虎子道:“公子,不會生凍瘡了吧,這凍瘡生了不愛好,還沒到呢……”


    裴殊忍住抓撓的衝動,他的手本來又細又長,骨節分明,牽顧筠的手最好,現在腫了,尤其是小拇指,癢的撓心撓肺,“沒事兒,夫人給我帶了藥,塗塗就好了,我現在可不是孤身一人,我這個人也不止是我自己的,得好好護著,不然迴去了沒法和夫人交代……阿嚏!”


    裴殊揉揉鼻子,“多喝熱水,多喝點。”


    周長生和李昱霖坐在後頭的車上,一人隻帶了一個小廝。


    四人臉凍得青白,他們兩個自幼習武強身健體,看不慣裴殊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一個大男人,穿那麽厚,瑟瑟縮縮像什麽樣子。


    但是,人是真的不禁凍,他們穿的少,帶的衣服也不夠厚,手腳冰涼,又不好意思去找裴殊借,“什麽時候才能到,這一路太受罪了。”周長生打了兩個噴嚏。


    李昱霖眉間一股子戾氣,他道:“也不知到了以後做什麽,裴殊能有什麽本事,咱們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第三十五章 西北晉江文學城獨發……


    李昱霖皺著眉,心裏無端起了一陣火,語氣也抱怨起來,“裴殊是什麽樣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麽聖上也跟著……他要有本事早就有了,何必等到現在。”


    周長生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他收心也是情有可緣,他如今是你我二人的上峰,無論他做的如何,我們都得聽命於他,此次前往西北,路途遙遠,這一路上的貨物也不知是什麽。”


    幾百輛車都蒙了氈布,根本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東西,那些護衛嘴又嚴,對裴殊禮遇有加,對他們……


    士農司,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東西。


    李昱霖道:“我隻是氣罷了,受苦受罪,還討不著好,我父親說的倒是好,什麽五品官職,建功立業,跟著裴殊能有什麽出息。”


    這話周長生沒接,隻是一個勁兒寬慰他,兩個隨侍凍得臉色青白,一句話都不說。


    周長生拍了拍李昱霖的肩膀,“皇上器重裴公子,想想他也是有本事的,你我二人為難不了他,若迴京之後他在皇上身前說些什麽,於你我無益。李兄,我知你心裏不爽快,想來是路上太冷的緣故,到了西北就好了。”


    李昱霖也不想鬧,周長生說的沒錯,他討不著好,就算為難了裴殊又如何,迴京之後隨便說幾句,他就得受罰。


    他歎了口氣,隻盼著路上的日子再短一點,快些到吧。


    都是沒吃過苦的公子哥,周長生兩人常年習武,人結實,不過也沒來過這麽冷的地方。


    裴殊雖然這幾個月搬東西,力氣大了,可是他估摸著這邊得有零下二三十度,原身就是個愛飲酒作樂的公子哥,哪兒受過這種苦。


    每日在車裏抱著暖手爐,腦子裏想著燙鍋子,烤紅薯,閉眼假寐,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挨過去了。


    車馬到了豫州城門,前頭的運糧官到裴殊馬車前,“裴大人,已經到豫州了,護衛會護送您去莊子,我等押送糧草前往徐城。”


    豫州前兩日下了雪,再加上以前的雪沒化,入目一片銀白,城門,房屋,還有道路全是雪。


    徐城在豫州北麵,也是禦朝的邊城,北鄰北鏡,徐城有十萬大軍。


    裴殊掀開車簾,從車上下來,看著運糧官臉凍得通紅,裴殊點了點頭,“路上小心。”


    運糧官道:“裴大人也小心。”


    他一說話就唿出一口白氣,對裴殊,他難免心生好感,什麽都沒糧食重要,裴大人不遠千裏,來豫州城,是為了節省運糧的人力物力,此等義舉,值得欽佩。


    裴殊看著車隊走遠,剩下不過五六十人,“走吧,早點過去,早點安置。”


    李昱霖眉頭緊鎖,這一路他都沒和裴殊說幾句話,如今到了豫州,他對以後幹啥還一知半解呢,“裴大人,我們究竟要做什麽?”


    裴殊道:“邊關十萬將士,終日勞苦,我們種菜,讓他們吃好一點。”


    李昱霖眼睛滿是不可思議,在西北種菜,還是數九寒天,怎麽可能種出菜來。“裴大人,你就是這麽在皇上麵前說的?你可知欺君是殺頭的罪,你……”


    你想死,幹嘛還拉上我啊!


    周長生抿了下唇,“裴大人,李昱霖他一時性急,才出言不遜……”


    裴殊笑著看向兩人,他穿得多,裹了兩身棉衣,身上還披了一件厚實的大氅,臉色凍得泛白,皮相卻極好,眼尾微微上挑,有一股傲氣在其中,看著的確不像來幹正經事的。


    裴殊:“很多事,你不懂,並不代表沒有,不然你以為隨行的數百輛運糧車裏裝的是什麽。”


    李昱霖還是不信,怎麽可能,難道那些氈布下麵全是菜,裴殊想在冬日種菜,可沒有暖棚,西北一帶土地都不肥,現在土都凍上了,怎麽種。


    周長生卻是信了幾分,皇上任命,必然有皇上的緣由。


    周長生道:“大人,事不宜遲,我們趕快過去把。”


    裴殊搓了搓手,他手不像剛來那陣那麽腫了,腳上的凍瘡也消下去了,顧筠給他的藥很好用。


    今兒是臘月十三,過兩天就是顧筠的生辰,不能跟她一起,裴殊心裏也不高興。


    當他就心甘情願來嗎,他難道不想和顧筠在熱熱乎乎的炕頭說話吃鬆子,誰想廢這個力。


    裴殊麵上一寒,轉身上了馬車。


    虎子趕緊鑽了進去。


    李昱霖站在原地,周長生看他沒有動的意思,道:“李兄若是想抗旨不尊,可以駕馬迴去。”


    李昱霖怎麽會抗旨不尊。


    周長生:“若是沒有,就快點上車,別再耽誤。”


    ……


    車夫趕著車去了城郊的莊子,說是莊子,其實是一片荒地,地裏全是草根碎石,用刀插進去,發出叮的響聲,隻入地一寸,更別說鋤地耕地了。


    李昱霖沉不住氣,眼睛一直盯著裴殊,這邊有安王打過招唿,莊子上數百人。


    裴殊見了莊子管事,自然也帶了周長生二人。


    漏風的小屋裏,一群人擠著說話,裴殊問道:“莊子總共多少地?”


    管事道:“迴大人,總共四百三十畝。”


    裴殊:“一畝地蓋五個棚子,坐北朝南,這是圖紙,棚子要高,一定要密不透風,四邊留凹槽燒炭。”


    管事看了圖紙,點了點頭,這倒不難,土雖然凍了,但也能動工,莊子人多,幾天就能蓋好。


    “裴大人可還有其他吩咐?”


    裴殊:“這樣的木箱子,找工人做,越多越好,時間緊急,還望諸位快些。”


    李昱霖道:“裴大人,那我們呢,我們做什麽?”


    他一路上雖然抱怨,那也是怕來西北之後庸碌無為,無事可做。周長生說的沒錯,既然來了,就聽話,就算裴殊是裝的,做不好事,皇上也會責罰他,沒必要他強出頭。


    裴殊:“你們一個去看著棚子,一個看著箱子,虎子,你去跟我看看種子。”


    菜種都在庫房裏,有十三袋,這麽多菜種委實不少。


    棚子一邊蓋,木箱也一邊做著,他得先育苗育肥,所以來莊子之後,裴殊歇都沒歇,就在屋裏育苗,每日和種子同吃同睡,不過這裏也暖和,相比其他人,少受兩份罪罷了。


    李昱霖跟著蓋棚子,他沒幹過這種活,也不必跟著莊戶的人真的動手蓋房,他看這樣子,是要蓋暖棚的。


    胡來,暖棚得用琉璃,琉璃多貴,還密不透風,連個照太陽的窗子都沒有,怎麽長莊稼,再看這地,也是,全是荒地。


    且看裴殊有幾個腦袋胡作非為吧。


    周長生隻管弄木箱,這和筐子差不多,筐子有凹槽,下頭是布條,做起來還挺容易的,等筐子做好,就立刻送的莊子。


    過了五天,第一批棚子已經蓋好了,李昱霖和周長生才知道,菜是怎麽種出來的。


    不用土,隻用水,菜苗就長很高,棚子裏擺著一筐一筐的菜苗,這些全是邊關將士的糧食。


    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裴殊話很少,除了交代事情,幾乎不與他們說話。


    裴殊說這些菜每日中午搬出來,曬一個多時辰,再搬迴去。


    天太冷,不能按照在盛京的法子,隻能少曬,不然下頭的水就會凍上,可能葉子會黃,但沒別的辦法。


    菜苗一天一天長大,棚子裏溫暖如春,李昱霖不再說別的,就守著這些菜。


    周長生記得祖母說,要是能跟裴殊學點,能受用終身,但他不好意思問。


    裴殊是士農司司命,既管農桑之事,又有軍事息息相關,惠利百代。


    裴殊這次真的起來了。


    裴殊沒日沒夜地幹活,在莊子,隻有兩個廚子,倒是有肉有菜,可味道不敢恭維,裴殊也沒心思自己煮飯,忙還不夠忙的呢,哪兒有那個閑心。


    李昱霖二人吃的也不好,卻不敢說什麽。


    飯菜是果腹的東西,他們嫌吃的不好,可好歹有肉有菜,能吃白米飯和蒸饅頭,比幹活的人吃的好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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