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氤氳的熱氣從小鍋裏飄出,蕭屹手裏拿著一個大木勺在攪拌糖漿。


    關鶴謠笑著打招唿,“大王來啦?我們熬糖做糖葫蘆呢。”


    趙錦:“……”


    對不起,是我的心太髒了。


    他正這樣反省著,誰知蕭屹抬起眼簾冷冷瞄他一下,在兩位小娘子熱情的打招唿聲中,兀自來了一句“確實受傷了也不耽誤”。


    趙錦又抽一口氣。


    就知道你這個禽獸還是做了什麽!


    蕭屹懶得理他,隻繼續翻攪糖漿。


    小鍋裏晶亮的液體愈趨粘稠,滾出細密的泡沫,也帶出他一些旖旎的聯想。


    他相信,這樣的糖漿一定能甜得把人整顆心都膩住。


    可是再甜,也沒有他身邊的人甜。


    又軟又乖,宜嗔宜嬌,被他用蓄意的示弱榨取出全部的柔情。就算知他的居心叵測,還是用溫存的縱容迴應。


    明明自己都要被揉碎了,卻仿佛他才是薄瓷做成的一尊脆弱。漸漸舒展也好,猛然蜷縮也好,都怕碰到他的傷處而極力壓著動作,盈著淚光搖搖顫顫,像是月下的一簇白梨花,簌簌滴落花瓣。


    真的是太甜了。


    趙錦方才聽到的那幾句話,關鶴謠昨夜確實對他說過。


    隻不過……不是這般順暢的、從容的,而是破碎的、難耐的。


    他用實力證明,對待趙錦,一句話就可以擺平。


    而對待另一個人,一隻手也是夠的。


    嚐過那樣的甜,蕭屹倒是覺得再吃什麽甜食都索然無味了。


    隻是今日關鶴謠心血來潮要做糖葫蘆,他自然配合,又不舍得讓她親自動手。他剩下的這隻手功能繁多,多學一樣熬糖漿也沒什麽。


    “喂喂,拉絲了。我不是說糖漿啊,我說你的眼神。”沒好氣地,趙錦打斷蕭屹對關鶴謠的凝視。


    虧他每天還挺擔心他們倆,結果人家恩恩愛愛燕居之樂,而他隻是一隻自動上門尋食的狗子。


    “殿下為何事而來?難不成就是為了蹭吃的?”蕭屹迴。


    還要被人嘲諷。


    關鶴謠可沒空管這對鬥嘴的幼稚表兄弟,糖漿確實拉絲了,正是關鍵時刻。


    “糖漿變色了,看見了嗎?從透明開始變成琥珀色。”


    她聚精會神地指點著掬月看著,“現在下水果。”


    掬月便從果盤裏挑出一串山楂,快速在糖漿裏滾了一遭。


    山楂霎時穿上一層的水晶衣,閃閃發亮,就像是明豔的美人隻需淡淡上妝,美貌程度便翻了倍。


    掬月小手飛快,煙紫的葡萄、烏黑的蜜棗、雪白的山藥、橙黃的橘子瓣……無一不裹上均勻晶瑩的糖漿,排在那裏,就像是一盒名貴的珠寶被打翻,露出無數燦爛。


    上糖漿這樣一個令人極度舒適的料理過程,不知不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直到掬月做好了一大盤要端到室外放涼,趙錦才趕緊趁機撚起一串橘子的,後知後覺地迴答蕭屹剛才的話。


    “怎會是來蹭吃的呢?”他說著,咬了一口糖葫蘆。


    糖衣還沒完全冷卻,但已經足夠脆,像是一層冰麵,磕在牙齒上便碎開,被酸甜的汁水衝入口中。


    “我當然是為了正事來的。”


    如同喝了一口帶冰碴的果汁一般愜意,趙錦懶洋洋地宣布——


    “就是來通知你們一下,本王準備奪嫡啦。”


    第155章 臘八吃食、腐乳雞   “想好了,我已經想……


    “什麽叫奪嫡呀?”


    “你聽錯了, 大王說他要‘拖地’。”


    關鶴謠拽著掬月走到門口,“我們幫他拖。你去把糖葫蘆送給太夫人和阿秦嚐嚐。”


    她把小丫頭往外一推,關上了門, 扭頭指著趙錦柳眉倒豎。


    “能不能謹慎點?能不能謹慎點?我看你這個樣子奪嫡肯定要失敗的, 不要連累我家小掬月!”


    “……對我有點信心好嗎?!”


    兩人嘰嘰喳喳地吵起來。


    蕭屹倒是平靜,隻問一句“殿下終於想好了?”


    包括蕭屹在內,信國公府的人一直不明白趙錦為何對那個位置興趣缺缺。


    深宮吃人,他們已經折了一個女兒進去,趙錦若是不願自然不會強逼, 可他未免太沒有幹勁。整日嘻嘻哈哈,凡事不爭不搶,仿佛隻是平安過活就已足夠。


    如今蕭屹剛剛理解了趙錦這種作風, 後者又畫風巨變。


    “想好了,我已經想的太久了。”


    趙錦吃完那串糖葫蘆, 擦了擦嘴。


    趙勵並不是暴君,甚至不是昏君,他在有些時候有著近乎天真的心軟,比如不論出身擢用寒門士子, 比如對鰥寡孤獨多有撫恤,比如以低稅扶持小商小賈。


    可到頭來, 都是為了他自己。


    “今年災禍連連, 民生多艱, 官家擢升你到殿前司不止是為了保護自己,也是在安撫人心。”


    趙錦嘖嘖搖頭,“你們最近沒出門,不知道現在大街小巷是怎麽傳頌你們的關輝事跡啊。情比金堅,生死與共, 簡直太感人了。”


    關鶴謠正指揮蕭屹給剩下的水果串兒裹糖漿,聞言莞爾,“這些傳頌,難道沒有大王的推波助瀾?”


    “知我者姐妹也。”


    趙錦也笑,奸詐地磨牙,“怎麽能不善用輿論的力量?”


    無論是國公府家的郎君為了救一個孤兒身陷火海,還是一對定下婚約的有情人生死不離,都是社會頭條熱度預定。


    而他隻負責煽風點火,為友人們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價值。


    蕭屹的虞侯一職就是個很好的開始。


    禁軍分為殿前司和侍衛司,兩司看似平起平坐,實則前者要壓過後者。


    這五品虞侯雖然不高,可放眼整個殿前司,位於其上的隻有正、副指揮使,以及主管公事三階官職,可謂前途無量。


    如今,信國公府有了直降天子近側的虞侯,有了這些年的韜光養晦,有了趙錦的配合。不如就以河北水患一事為切入口,拔除穆郡王爪牙,使其失信於臣於民。


    而趙錦,靠著外祖家的支持,靠著數位老臣的忠誠,靠著門客們的獻計獻策,換取有朝一日厚積厚發,絕非難事。


    兄弟倆剛說了幾句,陪母親用完晝食的關潛也過來了。


    於是關鶴謠就在一旁,見證了三位各有千秋、風采斐然的郎君,一邊啃著糖葫蘆,一邊做出了影響接下來百年國運的種種決定。


    她想,若是史書由她執筆,她絕對要將今日之事濃墨重彩地記上,史稱“糖葫蘆會議”。


    *——*——*


    去找那位神秘的明悟大師問個清楚,一直是橫亙在關鶴謠和蕭屹心頭的一等一大事。


    當兩人覺得身體能撐得住一趟外出,便說要去大報恩寺拜佛。


    關潛差點被這兩個非要到處跑的熊孩子氣死,說什麽也不同意。


    可架不住關鶴謠直接使出殺手鐧,說是魏娘子入夢,指點她去大報恩寺找一位法號“明悟”的大師。


    大報恩寺方丈以及多位高僧,與府中也算熟識,關潛從未聽過這一位人物。


    但一句“魏娘子托夢”屬實把他拿捏住了,最後還是答應了。


    “馬上就是臘八,當日城內外寶刹都辦佛會施粥,想來會很熱鬧。”


    關潛這般說道:“正好也帶你們去透透氣。”


    關鶴謠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臘八。


    晝食時分,她吃到了新啟壇的腐乳做的腐乳雞。


    隻取最肥嫩的雞腿斬塊,拌上腐乳汁醃製。大膳房做得紅上加紅,用來添味的酒還是紅曲釀造的赤酒。


    這一味酒名喚“雞冠紅”,說是數年前的春天買來窖藏至今。沉醞多年,厚重的酒液已經赤中帶黑。


    小槽春酒滴珠紅,莫匆匆,滿金鍾。


    這般佳釀,直接喝來也必然是絕品的美味。


    而一旦做成了這道菜,酒精便被蒸散,隻餘醇美的紅曲酒香。


    這對於仍不能喝酒的關鶴謠和蕭屹來說,倒也解了饞。


    腐乳雞每塊如荔枝大小,裹著的細膩醬汁卻比滴露的荔枝皮還濃豔。那大概不亞於是丹頂鶴冠子的紅,又因為溫熱著緩緩流動更顯昳麗。


    有了這樣一層醬汁包裹,雞肉完美地保持住滑嫩多汁,鮮掉人舌頭。


    腐乳雞如此美味,關鶴謠卻越吃越沉痛。


    “臘腸臘肉!還有臘魚!臘八蒜!”


    她朝蕭屹晃著自己已去了繃帶的手,滿臉寫著“刻意”。


    “我可是現在什麽都做不了!做人還有什麽意思?!”


    臘八又被稱作“臘日”,據說此日製成的吃食能放得長久,民間便多在這一天做各種醃漬食物。


    醃魚醃肉、還有許多鹽醬蜜漬的小吃……


    關鶴謠早就定下的雄心勃勃的臘八計劃,被這些燙傷全部打亂。


    “還有腐乳我也想自己做的。你吃過臘八豆腐嗎?要曬好些天的,再不做來不及——”


    蕭屹舀一勺七寶五味粥塞她嘴裏,勸道:“今年不做就不做了,明年我陪你做。”


    五味粥不負其名,小小一勺就是無比豐富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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