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男女雙方明顯想得很明白了,把草帖子都過完了,八字也合完了,還合出個“同聲相應,福中有福”的上上吉配。


    男方家尊長和她明說這親他們都商議好了,必定會結,又說一切都以女方要求為準。


    “為婚之法,必有行媒。”


    如今到了她這裏,不過是按部就班循禮推進。


    因為媒婆過了定帖之後要報備府衙,從此這婚約就過了明路。


    薑媒婆能做成頂尖的媒婆,就是因為她擅長審時度勢,嘴皮子和心思一樣靈巧。


    她負責為人牽線搭橋,僅此而已。


    甭管他是皇子要納寡婦,還是鰥夫想續妻妹,各中緣由,可不是她能多問的。


    念及此,她放下茶盞笑道:“多謝款待,老身給各位道喜!今日實是為了信國公府蕭郎君與貴府關小娘子婚事而來。”


    打開一直珍重懷抱的錦盒,她殷勤道:“這是男方的定帖。”


    隻是捧著這份錦帖,她卻一時不知道該呈給誰。


    這小娘子真是孤身伶仃,據說五服之內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聽方才的介紹,在場這幾位不過是她的乳娘,還有幾位相熟的娘子。


    那她這婚事到底誰做主啊?


    她糾結這兩息,關鶴謠已經把定帖接了過去,打開看過,又將自己的那份遞給她。


    薑媒婆:“……”


    原來“以女方要求為準”是指和女方本人親自商議?


    而且這小娘子笑意盈盈,大方得像是和她談論今日的天氣,直接給薑媒婆整不會了。


    可這樁婚約中奇異之事太多,已不差這一項,她很快就反應過來,繼續遊說。


    “關小娘子,三日後是金匱黃道吉日,月仙星和福德星當頭,乃是宜嫁娶諸事的好日子。”


    她小心探查著關鶴謠神色,“那……國公府就來下定禮了?”


    聽了這話,盛玉激動著直絞手帕,呂大娘子也高興得擦了擦眼淚,陪同劉春花來的、那兩位照顧她的大娘子更是從頭驚歎到尾,這時候已經徹底蒙了。


    劉春花也一直看著關鶴謠。


    眾人視線匯聚到關鶴謠身上。


    她點了點頭,“好。”


    輕輕的一個點頭,卻把整個廳堂的氣氛都點燃了,幾位大娘子紛紛連聲恭喜。


    “好好好!”薑媒婆也樂得合不攏嘴,“有小娘子這句話,老身可去複命了!”


    男方安排得妥帖,女方答應得幹脆。


    準備好的那些漂亮話都沒來及說,薑媒婆不費吹灰之力就辦成了事,心中簡直不要太舒暢。


    反正不說白不說,趁著眾人都高興,她便將那些漂亮話的不要錢一樣往外倒。


    “那蕭郎君老身也見過,一表人才,與小娘子真是天作之合。”


    “諸位瞧瞧那定帖上的聘禮單子,嘖嘖,好幾折都折不下。”


    “可見男方多看重小娘子呢,哪裏是娶媳婦?嫁過去肯定像親閨女一般疼的。”


    “對了對了,還有這對大雁。”


    隨著她的話,眾人都去看那彩雕籠子裏的一雙大雁。


    “這可是人家郎君親自去獵捕的。”


    薑媒婆這話說得真心實意,“就這份心意,這份身手,全金陵城裏也找不出幾個!”


    依禮,媒人每迴登門都該執雁,取夫妻如大雁般形影不離、忠貞不渝之意。


    薑媒婆做媒多年,確實少見這些貴家郎君願意親自費心費力去捕雁的。


    就算願意去,也不是誰都能不傷其性命獵得的,時人便常以錦雞一類禽鳥替代。


    關鶴謠扭頭去看那對大雁,薑媒婆看著她的側臉。見她長睫輕顫,柔柔地注視那對大雁,而後斂下眸子,勾唇一笑。


    方才那個與她從容交談的小娘子好似不見了。


    在眾人都圍著大雁,無人注意她的這一瞬,她今日第一次露出了嬌羞而期待的情態。


    薑媒婆又想起昨日那郎君就算受了些傷,仍是神采飛揚地帶著大雁迴來的樣子……


    她忽然覺得,就算這樁婚事著實奇怪,也是奇怪在——明明這麽奇怪,又讓人覺得這麽般配。


    來之前,薑媒婆心裏沒底,不知如何應對,沒想到這麽不一會兒就成了。


    本來,她走這一趟,女方該好好招待她一番,外加禮物賞錢打點。


    可她知道女方家境,自然也不做什麽期待,況且國公府那邊早打了招唿,給了她豐厚的賞錢。


    她寒暄一番就要起身離開這小食肆,卻被關鶴謠攔住。


    “勞您跑一趟。這裏好歹是個食肆,若是大娘子不嫌棄,便留下來吃個飯?”


    關鶴謠笑著與她說話,那邊已經讓盛玉把寫了“全豬宴”的大塊素布掛出去。


    談完終身大事,馬上開工幹活,就是這麽無縫銜接。


    第141章 鳳凰投胎、全豬宴   蕭屹馬上心甘情願地……


    薑媒婆看著眼前豐富的菜色, 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答應留下來用晝食了。


    可能是關小娘子的笑臉著實可愛可親?


    也可能是方才談事時,後院若有若無飄來的菜香其實一直吸引著她?


    總之,她不自覺咽咽口水, 準備開動了。


    食欲十分旺盛, 竹筷卻滯在半空,不知如何取舍。


    “這個是什麽來著?”她問跟著自己的小丫頭——也就是她的親侄女。


    小侄女已經和醬骨頭纏鬥開來,抽空抬眼道:“說是炸脆骨。”


    薑媒婆看她的樣子實在好笑。


    她這侄女跟著她在權貴人家行走,自然早將儀態修煉出遠超年齡的端莊,現在卻直接上手啃著那塊醬骨。就算她們這兩桌有竹屏風掩映……


    哎算了。


    薑媒婆也懶得管她, 夾了一塊那橙黃的“炸脆骨”入口。


    酥脆的麵糊先撞上牙床,而後便是“哢嚓”一聲,軟中帶脆的脆骨應聲而碎, 濃鬱的孜然、胡椒等香味一同爆裂開來。


    脆骨上那薄薄的一層肉被炸得幹而韌,很有嚼勁, 正好和脆骨一同在口中翻來覆去,直到被嚼得細碎,榨出所有的滋味,才被滿意地咽下。


    這炸物一吃就停不下嘴, 薑媒婆連吃了好幾塊,才緩過饞勁兒來, 仔細看看其他的菜——


    一小碟雙拚豬肝、豬心的鹵味, 一小碟水晶膾, 一碟辣白菜炒五花,一盅東坡肉,最後是一碗菠菜豬骨湯。


    雖每樣量不算多,但賣相都頂好。有濃有淡,有菜有湯, 搭配得也好,再加上幾樣鹹菜、從食和一盞淡酒,滿滿當當裝了一食盤,一起送了上來。


    她聽關小娘子和其他客人說話,這“全豬宴”就是這樣成套賣的。


    “居然才七十文錢。”她和侄女小聲說道。


    要是單點這些菜,不知要花多少錢呢。可這樣每菜都是小小一份,又豐富,又便宜,兩人都覺得實在是太合算。


    套餐總是利潤不高,因為關鶴謠確實有點讓利甩賣的意思。


    還不是那兩頭二百多斤的大肥豬鬧的。


    新鋪子千好萬好,隻一點比不上小胡那鋪子——院子極小。畢竟是在寸土寸金的繁華地界,地窖更是不用奢望,因此存不住太多食材。


    兩頭豬,莫說她們自己吃,就是供應食肆也用不完,於是關鶴謠幹脆又去補了一些豬心豬肝,開了這全豬宴來消耗豬肉。


    生意和她預期的一樣好。


    關鶴謠的宣傳手段向來是簡單粗暴,她覺得本土商戶結彩樓花門、請樂人舞姬這樣宣傳,美是美的,雅是雅的,但還是缺乏點衝擊力。


    她就喜歡大橫幅往外拉,雇著短工擊鼓喊話。


    土,但是燥。


    效果也好,廳堂已經坐滿了。


    套餐的模式對大家來講很是新奇,一聽價格也合理,就都進來嚐試嚐試。


    關鶴謠這邊還繼續搞噱頭,在門口支起大炭爐烤豬皮。


    切出荔枝花紋的豬皮在鐵篦子上滋滋冒油,豐腴的油脂香氣在寒冷的街頭分外誘人,不知不覺就勾住了行人的腳步。


    一客送了一塊烤豬皮,關鶴謠最後又去看自己那兩桌“親友”。


    呂大娘子對她的廚藝向來是稱讚有加,劉春花和照顧她那兩位大娘子也是吃得滿嘴流油。


    關鶴謠給薑媒婆加了烤豬皮,又問:“大娘子可需要加菜?”


    薑媒婆連連擺手,把菜挨個誇了一遍,最後又把關鶴謠從頭到腳誇了一遍。


    一刻鍾之後,她帶著侄女,拎著關鶴謠給的糕餅禮盒,酒足飯飽地走出食肆。


    薑媒婆暗歎,要是每樁姻緣都這麽好說合,那該多好?


    想她這些年盡是和那些精明的家主拉扯。


    為了聘禮嫁妝、婚期之類的細碎事情磨破嘴皮子,哪一迴不是表麵談笑風生,實際上捏了一把又一把的汗?


    她還得兩邊說好話,可謂是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有時真落個裏外不是人。


    雖然她喝的茶是上好的福建新茶,還是坐在人家昂貴的黃花梨圈椅上喝的,可扛不住緊張得喝杯茶都胃疼啊!


    唯獨這樁姻緣,她談得倒是舒坦,又美味。


    侄女也吃得心滿意足,嚼著關鶴謠塞的橘子軟糖,正以完全被收買的語氣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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