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輸贏,隻是過程有趣,兩人都樂在其中,等著最後的結局,剖開蕭屹的身份。


    想著今晚就可以知道這“蘭家哥哥”的真實身份,關鶴謠還有點小激動。


    她心情愉悅、有條不紊地準備今日的三樣甜點。


    雖然種類多,所幸都不繁雜。


    王家乳酪鋪買的一斤鮮牛乳,加糖煮開靜置,很快結了厚厚一層奶皮。想著蕭屹怕是不愛吃這腥膻氣最重的奶皮,她便將其挑起來吃了,再將剩下的牛乳晾涼兌上米酒汁,上鍋小火蒸。


    她這是要做一款“酥酪”,僅僅以米酒中的酸凝結蛋白質,比加了蛋清助凝的雙皮奶還嫩滑。


    再做桔紅糕,關鶴謠做的是簡單版本的:蜜煎金桔切得細細碎,加糯米粉、糖、水調成糊,倒在深盤裏,隻等上鍋蒸。


    其實還有一種更講究的做法,僅僅糯米粉的選用就有好多規矩:必須用江南新下的糯米,清洗、泡潤之後炒熟,磨成粉後卻又不直接用,而是半年之後再用。


    這種方法,因為糯米粉已經是熟的,加水團成團就可以。成品更軟糯可口,毫不粘膩,也能存放住。


    關鶴謠現在倒是沒心思折騰那些,市集上十文一斤的糯米粉不香嗎?


    蒸好的大塊桔紅糕體黏黏糊糊的,還不成型,以手沾油揉之,切成勻淨小方塊,在熟糯米粉裏滾一遭就好。


    麻利地把紅豆煮上,關鶴謠一路小跑端著桔紅糕到蕭屹麵前,“郎君先趁熱吃幾塊。”


    熱吃綿軟,冷吃勁道,各有風味。


    她兩種各做了一盤,“這個是金桔原味的,這個是又加了玫瑰鹵子的。”


    一碟淡橘色,一碟橘粉色,都是透著江南浪漫多情的好顏色。


    質地也是溫潤如玉,間雜著鮮亮的金桔粒和玫瑰花瓣。


    外層又漬著一層粉,如同蒙上了渺渺霧氣。


    蕭屹拿起一塊玫瑰味的吃了,糯米香混著淡淡花香,甜而不膩。最妙的是軟糯中帶著有嚼勁的金桔粒,咬破一粒,便像小炸彈一般在齒間爆出濃烈桔香。


    關鶴謠看著他笑,“你果然喜歡玫瑰味啊。”


    “你做的我都喜歡。”說著便又吃了一塊原味的。


    “那酥酪你也得吃啊,起碼要嚐一口。”關鶴謠給他衝一杯熱茶,“用米酒蒸了去乳腥氣,你大概能吃得。酥酪涼吃好吃,我放井裏鎮著呢。”


    蕭屹含笑應下。


    *——*——*


    穆郡王府,後院正房內沉香嫋嫋。


    “信國公府那邊還是沒動靜?”穆郡王趙銘吃著一缽七寶擂茶,皺眉詢問。


    “迴殿下,說是一切如常,關策今日在戶部當值。隻是……”言六想了想,還是覺得值得匯報一下,“隻是他的貼身廝兒今晨去了趟早市。”


    貼身心腹的動向總是耐人尋味,趙銘住下湯匙,“這廝兒見了什麽人?”


    “他一路吃吃喝喝,最後去了信國公府新聘廚娘擺的攤子,說了會兒話。”


    “就是前幾日他們當街抬走那個?”趙銘嗤笑一聲,可沒少招人笑話。


    “正是,她今年正月底開始在慶豐街擺攤的,賣些小吃食。”


    “確是廚娘?”別是什麽線人暗樁……


    也不對,時間對不上。而且既然是要這般混進信國公府,那起碼不是趙錦的人。


    “是,聽說手藝好,很得雲太夫人喜歡。”


    “罷了罷了,一個廚娘而已。”趙銘下意識想擺擺手,卻牽動了右臂,鑽心的疼。


    他呲著牙扶著右臂,語氣憤恨,“一個廚娘而已!還能救了他蕭谘議,又為他和國公府牽上線不成?”


    “記住,一定要看住信國公府。”幾息之間,趙銘便恢複了從容姿態,繼續喝著茶湯,臉色卻陰鷙駭人,連常年跟他的言六都心底一驚。


    甜水巷和裏仁街那邊被他們看得牢牢的,一直沒有異動。英親王府又被趙錦守成個針插不進的鐵桶,好在信國公府裏還有些門路。


    況且,趙銘有預感,就是這信國公府要出事。


    言六猶豫道:“殿下,他那般重傷,您說他…會不會已經……”


    趙銘到底用不慣左手,心中又煩悶,他把湯匙一摔,罵道:“你這呆猢猻!刑部和京城巡檢都無報案,他往哪裏去死?必然是還活著!可恨趙錦睜著眼說瞎話,說什麽急著探親去了。”


    “探親?”趙銘怒極反笑,“偏偏北邊還幫著圓,連爹爹都下詔慰問。等他‘探親’迴來,就什麽都晚了!”


    七日宵禁已經是他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時間,以為蕭屹重傷,不管是查郎中、藥肆,還是夜間尋捕,總能把他揪出來。


    這還不是手到擒來?


    萬萬沒想到他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憑空在這金陵城中消失了!


    *——*——*


    關策一把搶過阿達手中書信,一目十行地看著,神色激動。尤其看到最後一句,更是感動不已。


    “太好了太好了,”他喃喃說道,心中大定,滿地踱步謝著滿天神佛。


    笑眼滿溢著喜氣,他把那信紙在手中折騰來折騰去,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忽聞到信紙上一絲熟悉濃香,扭頭問阿達,“你是不是吃蒜蓉扇貝了?”


    阿達:……


    “你就沒給我帶兩個迴來?!”


    “阿郎說讓奴盡快迴來,不要橫生枝節。”


    “……你這饞鬼。”


    “奴還喝到了鶴廚娘做的油焦麵,又香又濃,全是芝麻核桃。”


    “……你這壞蛋。”


    關策氣得作勢打他,隻是大事當前,沒時間和他這刁廝兒鬥嘴。


    他衝到案前,提筆另寫下一封短信,連著蕭屹的信一起遞給阿達。


    “照例,飛書傳去,勿讓任何人看見。”


    關策又拿出那張藥方,“讓阿秦在她小藥房配藥。”


    關箏體弱,府裏最好的藥不在太夫人那,而是都在太夫人給她建的小藥房裏,當真是把她捧在手裏如珠如玉。小藥房拿取不過府中明賬,人員也清淨,都是關箏心腹,最適合掩人耳目地配藥。


    阿達緊張兮兮地攥著這幾張紙往外跑,聽得關策在屋裏又喊一句:“哎!記得告訴膳房夕食做蒜蓉扇貝啊!!我吃五個——!!”


    第27章 櫻桃酥酪、藏果論   他既不敢相信,又想……


    關鶴謠正在夢裏吃酥酪。


    瓷勺子裏那一塊顫顫巍巍的潔白奶膏就要進肚,卻突然有人晃她,讓她怎麽也吃不到。


    她被晃著晃著,想起來了——對了,該起床了,起床就有真的酥酪吃了!


    於是關鶴謠幸福地睜開眼,對著叫醒她的蕭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嘟囔著“下午茶時間!下午茶時間!”就翻身下地。


    她神色仍是迷迷瞪瞪的,行動卻靈活極了,趿拉著鞋,風一般蹽到屋外。


    先去廚房查看了煮著的紅豆,而後就直奔水井。


    心裏念著這一口酥酪,哪裏還有一絲剛醒的懶倦?


    蕭屹看著關鶴謠傻笑著端來兩個瓷碗。


    瓷碗裏酥酪蒸得細膩滑潤,白瀲瀲鵝脂一般,嫩的一碰就晃悠,甚至能微微漣出水波紋來。


    酪上綴著幾顆珊瑚珠一般的紅果子,潤著光亮的糖汁。


    “櫻桃?”蕭屹心猛一顫,“你做的櫻桃配乳酪?給我?櫻桃?”


    關鶴謠有點想糾正他,她做的是“酥酪”,並非“乳酪”,卻意識到蕭屹隻是在糾結櫻桃。


    “不愛吃櫻桃?”她起身,“我去拿玫瑰鹵子來。”


    本想著既然用玫瑰鹵子做了桔紅糕,酥酪就換個口味。


    “加蜜紅豆也好吃,可是才煮好,沒來得及用糖漬呢。”


    “不、不是…”蕭屹居然語無倫次了,“這、我櫻桃…怎麽是櫻、櫻桃…這…”


    櫻桃到底怎麽了?櫻桃招你惹你了?我就喜歡櫻桃!


    關鶴謠奇怪地抬眼看他,而後反應過來,“啊,你是不是以為這是鮮櫻桃?我本來也以為是呢,嚇了一跳想怎麽現在就有櫻桃了?”


    她舀起一粒紅瑪瑙似的櫻桃,“小胡說這是他家果子行做得最好的‘蜜漬櫻桃’,是用大紅的朱櫻做的。你看看,這櫻桃是去了核的,但是形狀一點沒散,顏色也沒變,真是下了功夫的。”


    比起將櫻桃搗碎的“櫻桃煎”,關鶴謠還是更喜歡這保留了櫻桃美貌的蜜漬版本(1)。


    如珠未穿孔,似火不燒人。


    看看這熒惑晶華,真好看,這錢花得值!


    她專心致誌地觀賞著櫻桃,沒有注意到蕭屹也在細致地觀察她,而後垂下了眸子,難掩失望。


    ……原來她不知道,蕭屹心想。


    她既沒有羞赧之色,也沒有昨日故意逗弄他時的狡黠。


    她是真的不知道——這櫻桃的含義。


    若不是正月裏開始擺攤,一個月都上不了一迴街的土孩子關鶴謠,哪裏會知道這兩年,金陵城最新的戀愛風尚,便是有情人同吃櫻桃乳酪?


    櫻桃乳酪不稀奇,自前朝就有。


    個個精致生活家的唐人,最愛這款甜品。沒寫過一首讚櫻桃乳酪的詩,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個fashion的大唐詩人。


    隻是這兩年,乳酪鋪子獨具匠心,生生將它和男女情愛聯係到了一起。就像什麽情人節的巧克力、白色情人節的迴禮,還有平安夜的蘋果之類,都是雞賊商家忽悠消費者的概念搭配。


    如今郎君娘子們相會時,免不得一起去吃碗櫻桃乳酪,以至於坊間已有第一手虐狗詩句傳唱:


    煙媚鶯鶯近,風微燕燕高。


    更將乳酪拌櫻桃。


    要共那人一遞、一匙抄(2)。


    正如關鶴謠所知,其實坊間流行的“乳酪”和她所做的“酥酪”並非同一物。


    情人們吃的“櫻桃乳酪”是鮮櫻桃澆上自然發酵而成的濃稠鮮乳酪,而關鶴謠這是鮮乳米酒蒸成的酥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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