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步昆鐵路上,一輛罕見的綠皮火車正在奮力疾馳,在這輛已經幾乎絕跡的老式列車上,無數疲憊的旅客正在酣然入睡,他們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靠在窗戶上,有的依靠在同伴身上,而那些沒有座位的也同樣已經入睡了,他們有的躺在其他乘客的椅子下麵,有的坐在自己攜帶的包袱上,還有的直接躺在了地板上。為了抵禦車廂裏難以忍受的悶熱,大部分男人都脫去了上衣,女人們也在盡量減少自己的衣服,汗臭和其他氣味不斷的衝擊著每個人的鼻腔。

    就在這群酣睡的人群中,趙煜正拿著兩桶泡麵和一些火腿,小心翼翼的從遍地的乘客中穿過,向著三號車廂走去。就在剛才他去吃飯的時候,一個肮髒的無賴老頭搶去了他吃剩的桶麵,幾乎將裏麵的湯喝了個精光。在交談過後他才說自己已經幾天沒吃飯了。趙煜當即決定拿兩桶泡麵給他,也算做點好事吧。考慮到老頭的食量驚人,他特意拿了兩桶,還帶了一些火腿,正所謂好人做到底,一次性讓老頭吃個飽。

    結果他剛走到三號與四號車廂的連接處,老頭就站了起來,又露出了那副餓虎撲食的架勢。趙煜一手護著泡麵,一手推開人群走到開水處,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將兩桶麵全部泡上了,然後放到自己剛才吃麵的地方,正想招唿老頭吃麵,沒想到老頭早已經抄起一碗,也不管泡沒泡熟,水燙不燙,三下五除二就幹掉了一桶,很快又將目光轉向了第二桶。趙煜被老頭孩子一般的貪婪逗樂了,他沒有等老頭說話,直接將泡麵推到老頭麵前,老頭完全沒有要表示感謝的意思,而是直接帶著吃第一桶的熱情開始對第二桶展開了進攻,也幾乎是在頃刻間,第二桶的空桶也同其他兩個空桶擺在了一起。

    看到老人的吃相,趙煜無奈的搖搖頭,起身收起三個空桶準備扔掉然後迴去繼續睡覺。沒想到老頭卻一把拖住了他,然後一邊打著飽嗝一邊說到:“年輕人,別急著走,剛吃飽就去睡覺對身體不好啊。”趙煜看著他那一口的黃牙和拉著自己的那隻皮包骨又黑乎乎的手,實在有些倒胃口,但他還是沒有拒絕,將空桶放在牆角後重新坐到了地板上,這些年的快遞生涯並沒有讓他學會太多的東西,除了無條件的服從。

    在坐下以後,老頭笑著問趙煜:“小兄弟,看你那一臉不屑的樣子,一定是把我看做是一個老無賴吧?”趙煜微微一笑沒有迴答,但心裏卻暗暗補充道:“還有老騙子。”看到趙煜的微笑老頭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卻也不以為忤,笑著繼續說:“其實除了偶爾訛一訛人,騙一騙錢,我還有主業,你猜猜是什麽?”似乎知道趙煜不會配合自己,老頭並沒有等待他的迴答,而是直接從袍子的後領子裏拉出一塊布條然後抖摟開來,露出上麵的四個大字——鐵口神算。

    看到這四個字趙煜差點笑出聲,對於這一類人他早已經見怪不怪,不論是在他的家鄉還是上學時期的溯源,好些繁華的地方都有這群人的存在。隻是他的那些同行們大部分都十分低調,最多隻是在地上擺個八卦圖案,然後寫上相麵算卦,像他這種口氣這種方式的怕隻有在電視上才能看到吧。

    老頭似乎早已經習慣了人們的這種反應,也不多做解釋,而是單刀直入:“本來說實話一般人就是掏個千兒八百的我也懶得給他們算,但今天一來咱們爺倆算有緣,二來不能白吃的東西,就算是還你個人情吧。”說完開始仔細的打量趙煜。

    聽完老頭的開場白趙煜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麽,他確實一直把這老頭當騙子看,再說他雖然是個黑巫,但從來也不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因為就算是他的師傅也沒有這種預測未來的本事,但麵對老頭的熱情他卻實在有些不好意思推卻,隻能默默的等待著。

    老頭觀察了一會歎了口氣說道:“唉,說實話小兄弟,你這趟出門可是危險重重啊,依我看如果不是什麽要緊的事,不妨暫時迴家,改天再去你看怎麽樣?”趙煜搖搖頭說道:“這個恐怕不行,我已經與人有約,去是一定要去的,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好意了。”老頭似乎早料到趙煜會這麽迴答,跟他解釋道:“其實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因為我這糟老頭的幾句話就改變計劃,不過實話說,人生如夢,夢亦如人生,你還是要小心仔細,必要的時候什麽都別管撒腿就跑,畢竟人隻有活著才能表現男子漢氣概,也才能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

    老頭的話亂七八糟,完全不知所雲,但趙煜卻一愣,他幾次說到夢這個詞,似乎有所指,趙煜不由得有些慌亂,難道這個肮髒猥瑣的老頭真的能算出什麽?他還沒想清楚,老頭已經決定中止這次談話了,他扶著牆壁從車地板上站了起來,接著從懷裏拿出兩樣東西塞到趙煜手中然後說到:“既然你不打算改變主意,那我就沒什麽可說的,隻能再助你一臂之力了。那本書可以讓你看到未來,那麵鏡子能帶你走出過去,這兩樣東西就算報你的一飯之恩吧。”說完老頭分開擠在一起的人群,三晃兩晃的就不見了蹤影。

    直到老頭消失在人群中,趙煜才醒過神來,他低頭看了看,此刻自己的手中多了兩樣東西,一本用牛皮紙做封麵的書,一麵鏽跡斑斑的銅鏡。那本書大約有手掌那麽厚,還是線裝書,發黃發黴的牛皮紙封麵皺皺巴巴,上麵印著《巴頓之書》四個大字,而那麵鏡子樣式十分恐怖,整個鏡框全部雕刻著纏繞在一起麵容猙獰的人類,銅鏡的把手是一雙纏繞在一起的骷髏手臂,整個鏡子被一雙骷髏手緊緊的抱著。趙煜翻過鏡子一看,臉上露出嫌惡的神色,原來鏡子的背麵居然是一個完整的骷髏頭,從背麵來看這麵銅鏡完全就是一雙抱著骷髏的手臂。

    趙煜將兩件東西拿在手裏四下尋找著老頭,他可不會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接受陌生人的饋贈,誰知道這東西到底是怎麽來的,做什麽的。但就在趙煜還在四處尋找老頭的時候,火車中的氣氛已經完全變了:原先幾乎全部敞開的窗戶這會已經全部緊緊的關了起來,一縷縷因為寒冷而形成的窗花正在不斷的延伸,與他夢中幾乎完全一樣的寒冷也正在車廂裏逐漸蔓延,那些原本熟睡的旅客此刻全部醒了過來,他們身上的衣服全部變得又破又舊,人也變得麵黃肌瘦,看起來就像被困在這裏很久了一樣。在此刻他們正不斷的在自己的位置上扭曲掙紮,卻無論如何也離不開自己的位置,顯然有什麽無形的力量正束縛著他們,仿佛是為了陪襯這裏的氣氛,一陣陣淒厲慘絕,若有似無的鬼嘯聲也隨之而起,整列列車在一瞬間居然變得猶如幽冥地獄,無限恐怖。

    正準備前去尋找老頭的趙煜被眼前的變故嚇壞了,有一瞬間他隻以為自己還在做夢,特別是那種同他在噩夢中感受到的完全一樣的寒冷,更讓他覺得自己再次陷入了夢境。但當一名遊客無意中抓到他的手臂,並將自己那張枯槁腐朽的臉湊近趙煜時,感受到痛苦和死亡氣息的趙煜馬上意識到這並不是夢,他死命的擺脫了那個正拚命拉扯他並向他不斷嘶吼的旅客,轉身躲到了列車的角落裏。

    此刻在趙煜的周圍,那些旅客正拚命的向著他這裏掙紮,每個人都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將雙手伸向他,每一張扭曲的嘴都在嘶吼著什麽,隻是在趙煜聽來那不過都是些刮風一樣的淩冽嘯聲。趙煜盡可能的將自己縮成一團,四下尋找著出路,最後他將目光轉向了背後的窗戶,他隨手拿起身邊的一根拖把,玩命的敲打著被焊死的窗戶玻璃,但那結滿了窗花的玻璃豈是一根破墩布能砸開的?但肝膽俱裂的趙煜根本不考慮這些,隻是用盡全力,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著玻璃,咚咚咚的撞擊聲夾在淒厲的鬼嘯聲中,在整列列車中迴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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