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煜完全沒入了血液中之後,那種致命絕望的寒冷居然全部消失了,換來的是那熟悉的炎熱和沉悶的窒息感,隻有那震耳欲聾雜亂無章的敲擊聲仍舊在耳邊持續,中間還夾雜著什麽人驚慌的唿喊聲。趙煜猛然睜開眼睛,一張扭曲變形的臉赫然出現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有那麽一瞬間趙煜甚至覺得剛才自己看到的那個女孩追著自己來到了這裏,還在拚命敲打著自己的車玻璃,驚恐讓他差點再次驚叫起來。幸運的是最後他終於冷靜了下來,想起來這不過是剛才幫助過自己的理發師之一,經常與自己打交道的美女李曉雯。

    驀然迴到這個本來十分熟悉的世界裏,趙煜一切都覺得有些不習慣,他抬起因為疲倦而顯得有些僵硬的左手打開車門,結果自己差點順著車門摔出去,幸好李曉雯手疾眼快扶了他一把,趙煜這才穩住身形。還沒等趙煜開口,李曉雯就焦急的詢問道:“你怎麽樣?剛才就覺得你臉色不好,又看你一出門就紮進巷子裏來,半天也沒出來,我就想過來看看,沒想到你居然睡著了,叫你半天也不醒。”聽完這丫頭一連串爆豆子般的追問,趙煜原本就昏昏沉沉的頭一陣陣的劇痛,但一股熱乎乎的暖意卻溫暖了他的整個身體,冰冷的臉上也有了一絲笑意。勞累算什麽,委屈又算什麽,隻要有這偶爾的溫暖就足夠了。李曉雯後來又說什麽,自己迴答了些什麽,趙煜完全忘記了,但那陣濃濃的暖意就像一層無敵的保護傘,在它的保護下趙煜充滿鬥誌的送完了剩下的所有快遞,簽了單,所有炎熱疲倦,包括剛才的那個噩夢都再無法影響他的心情了。

    就這樣一直到了下午快兩點半,趙煜才忙完一切,離開快遞公司迴到了自己的家,也算結束了在別人看來無比艱辛但對於他們來說卻很平常的一天,當看到自己家那熟悉的大門之後,趙煜今天經曆的不開心馬上一掃而光,有的隻是饑腸轆轆以及對母親廚藝的期待。他迫不及待的將三輪車停在門口,鎖車充電,然後快步走向了迎接自己的小兒子與妻子。

    趙煜家境並不富裕,父親前幾年因病去世,隻留下自己與母親,在父親去世後的第二年,他遇到了現在的妻子,難得的是在這樣一個物質的世界,妻子從來沒有抱怨過丈夫的貧窮和生活的艱辛,隻是全心全意與丈夫婆婆過日子,又過了不久他們家又添了一個小精靈,給這個家庭帶來了更多的生氣和快樂,但不出意料的也讓這個本來就不富裕的家庭變得更加拮據了,所以趙煜隻能選擇快遞這種被人看不起卻收入較多還比較自由的工作,為了能多賺點錢,他還主動要來比別人更多的派送範圍來獲得更多的收入。

    趙煜收拾完自己送快遞的車以後抱著兒子迴到家裏,在廚房母親正忙著熱菜熱飯,盡管趙煜說了很多次讓他們先吃,但妻兒卻每天都堅持等他迴來再吃,不管等到多晚她們也從不抱怨。在飯桌上,一家人說說笑笑,趙煜也將自己今天遇到事情講給她們聽,不過當然是報喜不報憂了。當說到李曉雯關心自己的時候,妻子馬上一臉醋意的問到:“看來你們很熟麽,啊,老實交代,到底你們什麽關係?”趙煜被妻子的問題弄得有些手忙腳亂,他實在沒想到妻子居然會為了這種事而吃醋,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迴答,而妻子卻不依不饒,一定要趙煜有個交代。

    看到兒子和媳婦玩鬧,母親笑著說自己吃完了,然後帶著兩歲的小寶去睡覺了,臨走前祖孫倆還留下一個神秘的笑容,這讓趙煜更加的尷尬,正在這最“危急”的時候,趙煜的手機忽然響了,這無疑變成了趙煜的救命稻草,他一麵嬉笑一麵拿起手機跑出去接電話,妻子則一邊笑罵一麵繼續吃飯,充滿笑意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憂慮。憑借以往的經驗,他們都覺得這肯定是某個沒有收到快遞的人打來的,他們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有時候他們都已經睡下了還會有人打電話來追問快遞的下落,以至於電話鈴聲幾乎要成為他們的噩夢了。

    但是這一次妻子徐紅等了很久丈夫還在外麵講個不停,而且丈夫的臉上似乎全是為難之色,不知道遇到了什麽事情,性急的徐紅再也等不及了,她放下筷子輕輕地來到丈夫身邊,想要聽到點什麽,結果隻聽到一個外地口音的女人不停的說著什麽,而丈夫則是長久的沉默,偶爾操著一口熟練的普通話迴答幾句,臉上是一臉的不情願。終於在兩邊都說了再見,女人又說了很久才掛機以後,徐紅才就著聽來的大概問到:“是你大學同學想聚一聚吧?好事情啊,怎麽你麽為難啊?”趙煜陰沉著一張臉還在思索著什麽。妻子又說到:“你不是也早就想和她們聚一聚,迴學校看看麽?這正好是個機會,怎麽又不想去啊?”趙煜還是沒有吭聲,臉上的表情更加複雜了。徐紅看了看婆婆與兒子睡覺的臥室,似乎明白了什麽,她笑著說道:“你要是擔心家裏就大可不必了,把她們交給我,你正好出去散散心,休息幾天,也離開那些給你臉色的人幾天,這是多好的事情。”

    趙煜聽到最後一句話立刻抬起了頭,看到妻子充滿憐惜的眼神他立刻明白了,其實自己在外麵的遭遇不論說不說她們都能猜得到,隻是為了不讓自己為難,假裝不知道而已。趙煜的眼眶紅了,內心充滿了感激與溫暖,有這樣的妻子他還有什麽可抱怨的呢?但思索良久,他還是搖搖頭說到:“我還是不去了,說實話人家現在基本都是事業有成,而我還是個送快遞的,完全搭不上邊,還是別去丟那個人了,再說,”他看了看停在門口的三輪車,一臉無奈的說到:“我們這次是要在溯源聚會,還要迴老學校去看看,來來去去最少也得折騰四五天,我們快遞公司怎麽可能給我那麽長時間的假,還是算了吧。”其實他心裏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那就是這一折騰最少也得好幾千,他還是舍不得。

    接下來妻子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默默的收拾著碗筷,她心裏又何嚐不知道丈夫舍不得花錢呢,其他的不過全是借口而已。就這樣夫妻倆默默的收拾完,各自懷著心事迴屋休息了,有什麽都是明天的事情,且先過完今天再說吧。

    迴到屋裏,妻子很快睡去了,一天要帶孩子,還要做家務,她的疲倦並不比趙煜少多少。但趙煜卻怎麽都睡不著,他小心翼翼的離開房間,來到了南房裏小小的雜物間,借著手機的光芒從一口裝滿書籍的箱子裏拿出了一張照片,獨自坐在院子裏看了起來。

    這是一張他們大學期間的畢業照,也是他唯一一張還保存完好的大學照片,從遇到那件事情以後他就斬斷了自己與大學同學間所有的聯係,直到幾年前才又與以前的幾名同學恢複了聯係,剛才給他打電話的就是通過qq功能找到他並重新聯係上的。在趙煜看來他的大學生活在他離開大學之前就已經結束了,他一邊看一邊一點點抹去上麵的灰塵,重新溫習著那一張張似乎還很熟悉但實際上早已經陌生的臉,這些曾經陪伴了他三年的麵孔即使在他的夢裏也早已經模糊不清了,除了這個人。趙煜抹去照片上的最後一點灰塵,一個年輕女孩的臉露了出來,隨著趙煜手指的緩緩扶動,這個女孩的全貌浮出水麵。這是個矮矮瘦瘦的女孩,長得十分出眾,特別是她臉上那迷一般的自信氣質更是十分的吸引人,這個女孩曾經無數次的出現在他的夢中,也直到此刻趙煜才發現,她與自己夢中的樣子早已經完全不同了,特別是就在剛才夢中的那個樣子。

    趙煜仔細觀察著這個女孩的每一根頭發,每一個毛孔,這麽多年以來這是他第一次敢於直視這張照片。看著這個天真無邪,又充滿自信的女孩,趙煜的內心充滿疑惑,自己怎麽會做那樣的夢?難道自己的內心居然真的如此的醜陋邪惡麽?他忽然將照片扔在地上,雙手抱住了頭,那場噩夢,那場幾乎影響了整個人生的噩夢,他怎麽會再次去尋找那噩夢的源頭呢?

    在思索中,趙煜靠著院子裏的柱子慢慢的睡著了,被他扔在地上的照片隨著一陣微風慢慢飄動,在小小的庭院中旋轉著,舞動著,就像一片秋天的落葉,更像趙煜此刻的心情。在微風的撫弄下,趙煜很快進入了夢鄉,失去了意識。等到他醒了,他發現自己再次來到了那個廢棄的樓道,雖然他自己並不知道自己曾經來過這裏,但是內心的潛意識即使是在他熟睡的時候仍舊在運作,並時刻提醒著他,這裏是他曾經來過的地方,也是他曾經生活過三年的地方——他的大學宿舍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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